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求亲 ...
-
当皇宫出来的车辇稳稳当当地停在公主府门口时,第一个迎上去的人既不是一向勤快机灵的桃儿杏儿,也不是已恭候多时的庄嬷嬷,而是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冯素贞。
天香本在车内打着盹,毕竟只睡了半个午觉就被召进了宫,又扯了大半天,此时精气神各方面的确都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于是当车帘被挑开时,她连眼都懒得睁,只虚虚抬起了手,呢喃一声:困。
拖着长长的尾音,自带一股酥酥的音调,还因略带睡意朦胧的慵懒而平添几分妩媚,惹得冯素贞一时恍了神。
自然地勾起一抹浅笑,轻拉起天香的手,腰腹一个使力,便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直接落了车往府内走去。
冯素贞步履飞快,身后尾随的一大群婢女甚至都跟不太上,虽然大家多少有点被她先前的行为惊到,但这行云流水又极尽温柔的动作,加上那人一股理所当然的气势,便无人再吱声,总觉得这便是那所谓的天经地义了吧。
天香没想到自己会一下就跌进个温暖的怀抱,虽是熟悉的味道,仍是惊得睁开眼,便瞧见了那人好看的下巴;脸唰地红了,她嗔怪道:“作死啦,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瞧着呢。”虽说闻大侠江湖也行走惯了,但到底女孩子家,尤其面对的是这个人。
冯素贞也不恼,只稍稍提了提胳膊,低头浅笑对着怀里的人,一副我偏不放你又能奈我何的模样。
假意扭了两下,天香顺势就双手攀上了冯素贞的肩,紧紧搂了她的脖子,满足地嗅着那好闻的气味。反正是真的懒得动弹,更何况这怀抱也是真的舒服,天香这样安慰自己。
小心将人抱回房间后,天香沐了浴,更了衣,当她散着被水汽沾染的略带些潮湿的檀乌发丝走回房时,赫然发现冯素贞还没有离开。
“这么晚,怎么还不去休息?”总觉得今晚的冯素贞有点不一样。
“下午睡过了,晚上有点睡不着了。”冯素贞红着脸看着她说道。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天香一下躺倒在软榻上,“可我是困死了。”
“那你睡吧。”冯素贞上前帮她盖好薄衾,“我...我在一旁守着你。”
嗯?天香唰地睁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你要干嘛样。
冯素贞笑了:“这样看着我?没事啦,我就看看而已,你若不自在,我便回房了,安心睡吧。”
“不是啦...”一听她要离开,天香蹦了起来:“你要陪我便上床睡吧,反正床大!”话音未完,她就抱上被子一股脑儿面朝里躺下了。
冯素贞怔愣片刻,随即除了外衫,小心地躺在了床的外侧。听到动静,天香将身上的被衾往后甩过去一点,冯素贞自然地拉过来点,往自己身上盖好。
翻个身,天香一边在心里描摹着冯素贞的侧颜,一边问道:“究竟什么事呀?”
手边是流苏幔帐,望着床顶的鎏金井藻,冯素贞闷闷道:“今天下午去皇宫这么晚才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天香心内一沉,若无其事地道:“也没什么事,皇兄想我了呗,就聊久了点。”
“这样啊...”冯素贞不置可否,她继续道:“我先前听到,有人...有人向皇上求亲了。”
天香用胳膊一下撑起脑袋,凑到冯素贞跟前:“什么?谁说的!”本不想让这个人知道的,可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这事本公主自己会搞定的,天香暗自咬牙想着。
冯素贞将她手轻轻放平,温言安抚道:“没事,你不用瞒我。皇上今日找你进宫就是为这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皇兄唤我过去只是想先看一下我的意思。”天香嗫喏着,她一下滚到冯素贞怀里,提高了音量:“我没有答应!”
冯素贞笑了:“我知道我知道。”她轻轻拍着天香的背。
“知道你还...”
“我只是想亲口听你说。”冯素贞拳紧了自己的手。
“我不会答应的。”天香重复了自己的话,换来了冯素贞更深的笑意。
“皇上竟没有为难你?”
天香努力回想着下午的情形。皇帝老兄的确只是征询一下她对东方彻此人的印象以及对这门亲事的看法,当天香斩钉截铁干脆利落义正言辞的表达了自己绝不会应允这门亲事的时候,皇帝仅是笑笑摆了摆手:不嫁就不嫁呗。
相比此事,更让天香记忆犹新的却是末了提起的另一件事。
“朕听说...那个人近来在你的府上?”
“哪个人?”天香面不改色,心下却道不妙。
“皇妹自是知道朕说的是谁。”
“香儿不知...我府上每日这么多人呢。”装傻充愣是必须的。
皇帝不想再和这个妹妹打马虎眼,清了清喉咙道:“那个冯素贞!”即使到了此刻,在说出名字的刹那,皇帝的眼前仍会忍不住浮现出驸马爷大红官袍、儒雅飘逸的身姿来。
天香咬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其后在一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好友姐妹说下,皇帝还是叮嘱道:“妹妹,朕虽不愿你远嫁那西南边陲,可也不愿你和冯素贞继续纠缠不清。”
这个话题就此暂时终结,但自家皇帝老兄那一眼忘不见底的眼神,让天香还是不由得想:或许做了皇帝就是不一样了吧。
回到现下。天香仍是摇摇头,回答道:“没有。”应该...是...没有吧。
“况且皇兄本也没答应这事啊。”真好闻,天香心想,她闭上眼睛。
“那便好。我本来还真担心呢。万一皇上坚持,不放你回来......”
“若真不放我回来,你又怎样?”
“我便...便夜闯皇宫。”
天香噗嗤一笑:“瞎来~~~不过我真没想到那东方彻会突然搞这出,他明明喜欢的是你。”
“有吗?”冯素贞装傻。
“哼,傻子都看得出的。”
天香掐一把冯素贞,惹得她弹起了腰:“哎哟!公主,怎么殃及池鱼呢。”
天香不理她:“你说,他为什么突然提亲?真是奇怪。”
“是很奇怪...”冯素贞蹙起了好看的眉。
二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很快,天香便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冯素贞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脸蛋,压下心中的一股冲动,她柔声道:“晚安!”
-----------------------------------------------------------
早朝后,东方彻就被宣进了宫。
盘龙的柱,雕麟的廊,粉缋的壁,一整块的汉白玉云龙丹陛,浮刻着龙凤共生五彩祥云,像阳光下欲融的浮冰,莹润剔透。沿着那玉阶昂首望去,巍峨的宫殿直冲云霄般,使得他情不自禁晃了眼。
沿着永巷一直向东,便是养心殿了。东方彻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当值的侍卫早就传报过了,皇帝正批阅奏章,一边用笔醮了那朱砂墨仔细加了批注,一边问着垂立在旁的张绍民一些承办的公务。
东方彻跪下行礼:“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他来了,笑容可掬:“啊,世子来了。”
当值的小太监奉上香茗,他呷了口茶,恭敬地道:“皇上,不知召微臣来所为何事?
“今早琉球国进贡了一批好物,朕想着你来瞧瞧,有喜欢的便直接拿了去,待回云南时朕可不能让你两手空空啊。”
东方彻忙推辞,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贡品。
皇帝摆摆手,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闲谈半刻,东方彻犹豫了下,终是按捺不住开口道:“皇上,前日微臣所提的不情之请。不知...”
皇帝看了他一眼:“世子,天香长公主乃朕一母同胞,自先皇开始便自幼娇宠。先皇也一直叮嘱要朕好好待她,朕也极其心疼这个皇妹,她的婚姻大事当从长计议。”
东方彻忙道:“皇上,臣斗胆。长公主犹如天上星辰,人间难寻。微臣敢以长生天发誓,若能迎娶长公主,必奉若挚爱,惜如珍宝。”
皇帝微微一笑,却冷不丁地问道:“近来有个传闻:冯绍民回来了。世子知道吗?”
此话一出,东方彻一下怔愣当场,就连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张绍民都抬起了眼。
“冯绍民?臣...臣不知。”
驸马回来了——这是最近京城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和八卦,他又怎会不知。
有人说,驸马回来了。谁呀?那个女驸马呀。冯素贞?冯绍民?不是被砍头了吗?驸马不是女的吗?谁说驸马是女的?不是被派去什么秘密任务了吗?总之,大家都说驸马回来了。
“就是当年文武全才人人称羡的...状元郎冯绍民呀。”
“可...可不是说是冯素贞吗?”东方彻硬着头皮,“是...是名女子啊。”
“哦,朕却一直道是冯绍民呢。”
东方彻垂首不语。哼,皇家的文字把戏,只要皇帝愿意,没有人会记得当年的驸马是冯绍民还是冯素贞,甚或其他什么人。
走出养心殿时,已是正午。太阳明晃晃地照着白璧无瑕的广场,东方彻再次晃了眼,广阔和渺小之感交杂于胸。入京以来,他便知道自己还什么都不是。
待东方彻退下,皇帝转向一边的张绍民:“你觉得朕该拒绝世子的这门亲事吗?”
张绍民忙禀道:“事关长公主,皇上自有定夺,臣不敢妄议。”
“你看看这些是什么。”皇帝却猛地甩给他一叠奏折。
打开一瞧,清一色的均是关于公主婚姻大事的折子,内容和理由应有尽有,但说到底无非就是要尽快为长公主重招驸马了。再仔细一看,礼部侍郎、户部司务...甚至连吏部尚书都上了折。
张绍民谨慎地将奏折整齐递回御案上:“这是...?”
“这一阵都收到不少了,好巧不巧,前日东方彻就来求亲。”皇帝起身,随即一个拂袖:“朕不喜欢有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些什么小花招。”
张绍民忙垂首称是,如今的皇帝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木鸟木鸟高高飞的太子殿下了。
“何况,朕就这一个最亲的妹妹,朕自然要给她最好的,天香的驸马必是世上最好的驸马。你说是吗?”语毕,朝着张绍民意味深长的一笑。
张绍民心下一拧,再次垂首称是。
“好了,不说这些了。之前说的那事,就交给你了。已经是第三起了,驻防图事关重大,万不可被盗,朕不想再看到第四起!”
“遵旨。臣必当竭尽所能,彻查此事,请皇上放心。”
从皇帝那出来,张绍民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九门提督府,而是踱到了公主府外。马上要离京办事了,临走前,他想和天香道个别。不料想,却在门外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这已是他们今天的第二次碰面了。
东方彻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行到了公主府。或许他其实知道,正如他一直知道冯素贞就在公主府里,他很想见见她。
入京以后,诸事忙碌,还未等他去妙州找她,便听到了那沸沸扬扬的传闻,惊讶之余,他恨自己总是慢一步,却也安慰自己稍安勿躁。
“臣参见世子。”身后传来张绍民的声音。
东方彻连忙转身:“啊,是张大人,好巧。”
“世子是来见公主殿下的吧?怎么不进去?”
东方彻不置可否地一笑:“见了又如何...”
无关痛痒地一阵寒暄后,便告辞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张大人请。”随即匆匆离去,回头再望一眼公主府的深墙大门。
张绍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身进了公主府。
在下人的引路下,一路来到了花园。耳畔一缕琴音悠悠响起,琴声低回处似蒙蒙如霜,高昂处如万箭齐发。
是雁落平沙,张绍民心道。没有变,就如云南再遇时一样,张绍民知道这个人一点也没有变。只是,现在她回来了。
园中,冯素贞正抚琴而动,她眼波流转只看着天香。而天香倚琴而坐,并没有看向抚琴那人,却在一曲终了琴音渐止的瞬间,看了一眼冯素贞。这一眼,仿似她们二人之间,已经不再需要任何的言语。
张绍民很快又独自离开了公主府,他觉得见了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