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专宠日常》花间小酒肆

1、第一章（修）

　　大晋元民二十年，宁城官道。

　　一个年轻的妇人衣衫褴褛，发丝凌乱，狼狈地跪在土道上，怀中的粗布包裹着一个婴儿，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这位小姐，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沈如意见了，往后躲了几步，那妇人却又蹭着双腿过来抓她衣衫的下摆，又道：“求求您！下辈子为您做牛做马，我都甘愿。”妇人的头磕在土路上，沙尘飞扬，不一会儿就见了血，沈如意看不下去，好几次扶她，她却只知道一直磕头。这又是何苦呢？

　　沈如意刚从感念寺上香回来，路过此地，便被这妇人冲出来拦了车马，眼前这一幕确实让人揪心，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因为今年的洪水，也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而且眼前这个婴儿明明已经断气了，她又不是大罗神仙，如何救得？

　　沈如意混着脑子，也没想好说辞，心中百转千回，想告诉这妇人这个事实，却看她又实在可怜，一时没敢开口。

　　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从远处冲到她面前，粗暴的将那女子拉起，口中怒骂道：“都告诉你多少遍了，允儿已经死了！”

　　“你胡说！我的允儿才没死！他刚刚还对我笑呢？”那妇人说完，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温柔细声得哄着她怀中的孩子。

　　大汉对自家的婆娘实在没有办法，向沈如意投来抱歉的眼光，想硬拉着妇人离开，却见那妇人凶狠地咬上他的胳膊，硬生生的咬掉了一块肉。

　　这场面看着骇人，沈如意没料到，拉着旁边珍珠的手，稳住心神，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的妇人此刻已然是个疯子，可偏偏盯上了她。大汉松开了手，那妇人又向她跑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腿道：“这位金贵的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滚开！”一旁的马夫看不过去，果断的将妇人踹开，然后便道：“小姐上车，我们绕路走。”

　　沈如意刚上马车，便听见外面人群，呜呜嘈杂得道：“死人了！死人了！”

　　珍珠掀开马车的帘子，刚刚那个妇人，满口的血水，应当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躺在大汉的怀里，无力得抬起一只手，抖着食指指着沈如意，恶狠狠地道：“你那么心狠，虽是富贵，也要下地狱！”

　　虽是含糊着血水说得，但是足以让人听得清楚。那样阴狠的诅咒，无助的目光，像是一条毒蛇，侵入沈如意的骨子里。

　　“这妇人肯定是疯了，小姐不用听她胡言乱语。”珍珠胆小，只掀开了帘子便不敢再看，自然没见到那妇人的眼神。

　　可那双眸子，却深深地刻入沈如意的脑海里，让她心口堵得慌。

　　默了片刻，沈如意皱着眉头对珍珠道：“去拿些银两，给那大汉糊口吧！”

　　他们沈家是高门大户，遭受此难也不过是铺子的收成不好，到不了被逼疯的程度，可是眼睁睁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沈如意做不到冷眼旁观。

　　刚是打春的夜里，天气还有些泛凉，今天遇见的那一幕不断地在沈如意的脑海里浮现，怎么也忘不掉。

　　这灾荒把人逼得可真惨啊！

　　沈如意再也睡不着，将屋内的灯火点上，刚起火，门外就传来珠玉的声音道：“小姐，生了什么事儿？”

　　“无事，有点睡不着看会子书，珠玉姐姐早点儿歇息吧！”沈如意说完，外面没了声音。

　　但沈如意借着光影，看着门外的人还没走。

　　“是因为今日死了那妇人的事儿吗？”珠玉是她身边最透亮的人，年纪最长，也是她最敬重的人。

　　“是啊，睡不着觉，想起来就闷得心慌。”

　　既然珠玉姐姐问了，她便照实说了，自己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儿。

　　珠玉又道：“如果小姐想帮那些难民，我们沈府可以想些计策，搭设粥棚倒也是可以帮上点忙的。”

　　自打提了这主意，珠玉便跟沈如意彻夜长谈，天明了，沈府上下便开始着手了这件事儿。

　　其实朝廷早就派了太子过来，却迟迟没见到人儿，这天灾人祸的，便一天比一天重了。

　　但灾民人数太多，沈府一家肯定杯水车薪，沈如意便盘算着去念感寺找慧明大师，召集点儿经常上香的妇人和贵女们，秉承着菩萨心肠，一起出点力，解了这燃眉之急。

　　去往念感寺的路上原本一道平稳，突然间马蹄骤停，沈如意差点滚下去，只得牢牢的攥住窗栏，但也甚是狼狈。还没等她开口，身边的珍珠便道：“怎么驾车的，若是小姐不慎受伤，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回禀小姐，前面有个人，正好拦在路中间。”车夫回禀。

　　沈如意跟珍珠下车查看，只见一个男人躺在路中间，不知是死是活，等着走进了才瞧见，他身上都是刀剑伤痕，衣衫被看的凌乱，里面的衣服也全都被血侵染，就连脸上也全是血，看着极其骇人。

　　沈如意瞧着他似是半死不活，上前去探他鼻息，原是已经要死的人，却在她蹲下的那一刻，捉住了她的手道：“救我……”

　　如意脑子顿时像炸开了一样，之前妇人求她那一幕闪过眼前，触电一般弹开，原是想走，那人本已经躺下，却又瞪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小姐……”珍珠唤道。

　　那人的双眸带着森然和绝望，似乎是要将世间一切都吞噬进去，深处还同那妇人眼中一样，带着希冀。似是希望她救他，如意有些害怕，一路的后退着，想要落荒而逃，却怎么也甩不掉脑海里面那两双殷切渴望的眼神。

　　“车夫，将他搬上马吧！”挣脱不了心魔，她便只好下手救人，至于赶到寺中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自此，那人便再也没有醒过，如意拿着帕子擦干净了那人满脸是血的脸，却见着他长了一张仙人般的脸，相貌不俗。

　　光是美艳，她一个女子怕是都比不上他。沈如意离得远一些，眼神还时不时的飘到那张脸上去，心理想到这张脸，莫不是救了一个祸害？

　　玄阴山念感寺中，宽广明亮的大殿上，沈如意虔诚的拜佛上香，她姑姑沈静好入宫之前，便是这里的信女，再加上慧明大师的测算的本事也是有口皆碑，享誉万里。

　　“一求这次洪水之难早日平息，朝廷派来的人早点到来，平平安安。”

　　“二求希望姑姑在宫中能够一切顺遂。”

　　“三求父亲早日归家，最好将宫中的织办接下来。”

　　“最后，愿自己万事如意，沈府无灾无难。”

　　沈如意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胸前，将自己所有的心中所求都说给菩萨听，接过慧明大师抵过来的香起头拜了三拜，便要起身，却被慧明大师打断了，大师说道：“不求求自己的姻缘吗？”

　　“大师就会拿我开玩笑。”沈如意笑着，将香插在菩萨前的香灰佛龛里。

　　姻缘这事儿，哪里是能求就能求的。

　　“原本我是想来寺中跟大师商量商量赈济之事，却没想到却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他身上伤势很重，等我给他医治完，便再来叨扰。”虽然赈灾之事更为重要，但那人上下只剩下一口气儿，她不救人就没了，怎么的也得事急从权。

　　“如意姑娘心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慧明大师做了个揖，便带着如意去了安置人的地方。

　　慧明大师也进了屋子，看见躺在禅房里的人，见那惊人的面貌，便道：“如意，此人相貌不凡，有天人之姿，你便不怕招惹祸事？”

　　沈如意打开珍珠取来的药包，将三千金银针打开，听着慧明大师的话，扫了一眼躺着的人，琢磨了片刻道：“若不是他长得好看，或许我就不会救他了呢？”

　　“你这个丫头，总是如此……”

　　听了大师无奈的语气，如意笑了起来，推着她出去道：“人我都已经弄上来了，总不能让我给扔出去吧！再说大师不是担心我的姻缘吗？说不定等我医好了人，那公子便以身相许了呢？”

　　沈如意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现这人除了长得如花似玉以外，身上还配着一块墨玉，想必身份不俗。

　　连着夜，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处理了，累得如意满头大汗，全身都是伤，自然是不能盖被子了，天气还很寒凉，沈如意便让小和尚在屋子里填了炉子，害怕他再受了风寒，之后便更不好好了。

　　坐在屋子里，看着手中的墨玉，沈如意总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屋子内煤炭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烛光盈盈，沈如意握着这块儿温暖的墨玉，思绪飞回到年幼的时候。

　　那年，她不过五岁，姑姑沈静好因为绣制了龙凤锦绣，被皇上接近了宫，从此，沈家的自创的绣法被改称“龙门刺绣”，从此在江南、苏州一带一家独大，再加上入宫为静妃的姑姑诞下了皇上最喜爱的静和公主，自是荣宠不衰。

　　因为姑姑，她也被父亲带着入宫，曾遇见过一位皇子，但已经忘记了叫什么。

　　那天他便拿着这块玉过来找她，小心翼翼地跟她道：“如意妹妹，这是我从哥哥那偷来的墨玉，听说是我母妃留下的，只可惜父皇偏心，只赐给了他，我却什么都没有。”

　　“父亲说，偷东西是坏人的行为，不问自取是盗，靠自己努力得到的才是对的。”幼时的沈如意哪里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

　　却没想到她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却被人记得死死的。

　　记忆收回，已经确定了这墨玉是难得的宝物，难道他来自宫中，亦或者是是一位皇子？

　　若他是一位皇子，这一身伤痕定是遭遇了不测，想必这玉若是让旁人知道，定会招惹是非，沈如意下意识的就想要保护他，便将这玉收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日紧着忙活，此时已经是深夜，慧明大师派了人给她安排了禅房，便让她歇下了，说是筹集赈灾之事，明日再议。

　　次日午时，沈如意已经跟慧明大师核对了香火单子，记下了名单，上面多是她认识的，还有一部分她不认识的，但慧明大师选得全都是好说话的夫人，她自是信得过。有了名单，她一一走访，定是有效果的。

　　她本是直接就要跟慧明大师辞别的，却被珍珠得话音打断了。

　　“小姐，珠玉姐姐来了，说是有急事！”珍珠语气里也是焦急，沈如意听着话便有些慌了。

　　珠玉亲自来通禀的急事，自是大事儿，如意赶紧打开了房门，便看着珠玉姐姐满脸都是汗，发丝凌乱，此刻她这心便更不安了，赶紧走到珠玉面前，倾着耳朵过去。

　　只听珠玉慌张道：“今日早晨，府门前来了一辆马车，到沈府点了名要找小姐，说是要龙凤锦绣。”

　　后面那四个字，珠玉咬得很重，这龙凤锦绣可是为帝后做得大婚之物，寻常人怎么可能随意拿来说。

　　“我不在府中，难道没将人打发了？”沈如意虽是答着，但也明白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

　　“楚绣娘，被带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珠玉也没亲眼看见，只是听门口的小厮回禀的，等她追出去，马车已经走了。

　　珠玉紧接着又开口，将从小厮那儿问得话复述：“马车里的主子便只问了一句，龙凤锦绣能绣不能绣。楚绣娘答了个能，那边什么也没问，直接将人带走了。”

　　“什么？”沈如意惊了。

　　这楚绣娘胆子真是大，连她们沈家秘传的龙凤锦绣都敢伪造，即便是她在沈府连着好几年，做着绣娘学徒，可以偷学了几招，但那龙凤锦绣何等特殊，怎可随意答应。

　　珠玉紧接着又道：“我自是明白事关重大，已经将目睹一切的府门侍卫和一小厮关在柴房，派人看着。等着小姐回去，亲自审问，我们再从长计议。”

　　沈如意匆匆的跟慧明大师告了别，便带着珠玉和珍珠一起回了府。

　　江南沈府，挂着龙凤锦绣匾额得大堂下，沈如意坐在主位，看着跪在下面的小厮和府门侍卫，威严得道：“你们的一字一句，都关系沈府的命运，今早上儿楚绣娘怎么被带走的，你们听到的，一个字儿都不许落下。”

　　两人小心翼翼得对着口供，倒是跟珠玉说得没什么错，楚若云便是顶着自己会龙凤锦绣的名头，被人带走了。

　　她想攀龙附凤、步步高升倒是无所谓，可她这一应，却是害了沈家。

　　要知道，沈家的龙凤锦绣，自初创以来，就只传给沈家女，当年姑姑靠着这一手刺绣进宫做了妃子，而天下间，唯一能再出手的，便只有她沈如意。

　　那楚绣娘，想蒙混过关，必是要更名换姓，叫沈如意了。

　　沈如意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屋子里面只留下了珍珠、玲珑、珠玉。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玲珑率先开口道。

　　沈如意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敲打着桌子，左右思量，却也没想到办法。自打她出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被父亲安排得好好的，如今父亲不在府中，遇见了这么棘手得事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抬头看着珠玉道：“珠玉姐姐，有没有什么良策？”

　　人都已经被带走了，下落不明，若是真的出了事儿，沈家难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