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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1) ...

  •   初夏在泡澡的时候睡着了。花洒没有关,源源不断地热水冲刷着她雪白的胸口。浴室氤氲的雾气里,她的唇角噙着一丝笑容,梦见了欢喜的事情——
      十几岁的时候遇见喜欢的男孩,男孩的目光竟然还投向了自己,连烦躁无聊的数学课都听得欢天喜地。那时的阳光从梧桐树桠间筛漏下来,闪烁不定的少了盛夏的炎热,只有草莓冰的清凉。初夏的课桌跟秦林隔了两个桌子,闲暇她最爱趴在桌上假寐,实际上却偷偷眯眼看心仪的男孩。带笑的黑眸,泛起水般的光泽,唇角微微翘起,分明很立体的五官,偏偏在他脸上蕴幻出一种柔和。他的头颇大,脸却很小,连身份照都拍的宛如明星一般上相。感受到了左边传递来的目光,他转过脸,她立刻闭上眼,睡梦里也笑得很甜。他带笑的眼睛盯在她脸上,看的她一阵阵发烧。
      六月的天很蓝,像块巨大的水晶,泛着璀璨炫目的光泽,明亮的叫人睁不开眼,只愿一世沉醉其间。教室的窗户开着,蓝色的幔帘被夏日午后的微风吹的轻轻摆动。有的时候会抚上她的脸,柔柔的,痒痒的,好像谁的吻落在唇间。
      初夏是被冰冷的洗澡水冻醒的。哗哗的流水不住往浴缸外漫,她的一条胳膊也随着水的浮力垂到了浴缸外。她想她此刻的模样一定像极了那幅名画《马拉之死》,只差在手里握支羽毛笔。
      第二天白露打电话给她。初夏说话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有气无力。广告上说的信誓旦旦,什么喝了不瞌睡的感冒药,骗鬼!一上午都昏昏欲睡,恨不得拿两根火柴撑起眼皮。桌上还堆着一大摞急等着整理的文件,评职称要用的论文杂志社的编辑也催着尽快定稿。她头痛鼻塞浑身乏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只想回家去倒头大睡。
      白露一个劲儿地要她老实交待昨晚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然遭此现世报。初夏抓电话都没有力气,趴在桌上,沙哑着嗓音没好气地回敬,抢银行去了。白露直嚷闻者有份,要带她分赃。初夏哭笑不得,无可奈何道,姐姐,别闹了,我都快倒在桌前了。
      “啧啧,你要真倒下,一定可以被树立为带病坚守岗位,因公殉职的典型。哈哈,真不行就早点回去歇着,等姐姐有空再去看你。来了个大单子,姐姐明年是吃粥还是吃肉就看这单了。乖,好好养病。”
      电话挂了,话筒里只传来单调的“嘟嘟”声。初夏拿着话筒靠在耳边发呆,还是同办公室的老大郑书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准她早点回去休息。初夏看了课表,确定今天没课,点头道谢就强撑着往外面走。学校太大,平常总招摇过市的校巴此刻却不见踪影。她找不到人求助,唯有一步挨一步地拖着沉重身体往外走。
      身后有人喊“倪老师”,她回头一看,隐约认出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昨天在街上进行社团活动的小班长。初夏打起精神对他点头微笑,头差点就沉得抬不起来。小男生跟她寒暄片刻,发现她脸色不对,连忙要送她去医务室。初夏摆摆手示意不必,踌躇了一下,开口请他帮自己去校门口叫辆车。男孩有些犹豫,还是应允了她的要求。
      直等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也不见出租车开到自己面前。初夏只恨自己识人不淑,所托非人,唯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踽踽独行,蹒跚着朝校门口走去。现在的高校都爱往郊区搬,个个养在深闺无人识一般,今儿更是诡异地拦不到一辆车。初夏眼睛睁不开,早上勉强能爬起床就是奇迹,手忙脚乱的时候忘了戴隐形眼镜。平常倒不觉得什么,关键时刻,200度的近视眼就叫她不得不眯着眼在校门口茕茕孑立;没跺脚是因为实在没力气。
      山穷水复疑无路,初夏都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打个120到急救中心SOS的时候,总算见着辆四个轱辘的耀武扬威地进入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一瞬间她顿时热泪盈眶,也不知道是感冒发烧闹的,还是确实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激动的;连忙伸出手拦车。
      手里扶着方向盘的人的确比别人来的牛气些,那辆黑色的汽车视而不见地呼啸而过,直开进校园林荫道才停下,然后迟疑地倒车出来。初夏双手叉腰,顾不得大学讲师的风度想破口大骂,可惜嗓子干的紧,见了车子停到自己身边,就没有骨气地开门上车,报了地址闭目养神,心里拼命安慰自己,不跟素质低下的人一般见识。
      到了目的地,还是司机开口提醒她。初夏睁开惺忪的睡眼,模模糊糊地认出了自己居住的单身公寓的大门,闷头从钱包里摸出十块钱递过去,摆摆手道谢,摇摇晃晃地上楼,回到家瘫在床上就人事不知了。
      初夏平素是个健康宝宝,难得生场病,声势果然来的浩大。等到神气儿顺了,穿衣服都小了整整一个尺码。看的白露眼冒金光,一门心思的琢磨自己是不是该洗个冷水澡也病上一回。刚盯上的那条单肩裙,腰部竟然嫌紧。
      “真决定了?”初夏拿了件灰绿色的斜肩长款线衫在身上比划,款式挺好,就是颜色有些嫌颓废。白露拿了件风衣给她,示意她换上试试,半晌无所谓地撇撇嘴:“死马当成活马医,我跟Rose讨论了半天,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双方互利互赢,既能堵住老人的嘴,又能阻断周围猜忌的眼神。多好啊,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可是你们以后怎么办,拉拉和gay组成的假夫妻也不可能瞒一辈子。”初夏也真佩服白露的这位朋友,居然出主意给她找了个男同志假结婚。人的智慧实在无穷尽,这般点子也能被想到。
      “关于这个,我们一早考虑好了。先拖个三五年,等到三十岁顶不住上峰压力时再领养两个孩子。小孩大概有认知能力的时候我们离婚,孩子归我。到时候我也是老韭菜一把,加上沉痛地受过婚姻的伤害,估计我爸妈也不会逼我再结婚。说不定我转变性向的事实他们都能接受了。”白露兴奋地咬她耳朵,把人生计划全盘托出。
      初夏使劲眨巴眼睛,迟疑地问,这招能成么,会不会穿帮?
      “穿帮也是以后的事,总比我现在就被我爸妈逼疯好。说实话,我总觉得他们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我妈心脏有杂音,我爸血压也不稳定。你说他俩要是知道女儿我是拉拉,一准彻底歇菜。咱虽然不是孝子贤孙,但也不能害死爹妈。先这么着吧,走一步看一步,从一开始正视这段感情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会有这么一天,我将把自己逼上梁山,前后皆是绝境。”白露烟抽的凶,没把店堂墙上挂着的禁烟标志当成回事。细长的一根烟很快就化为灰烬,食指跟中指间熏了一层浅浅的黄褐色。精致优雅画着淡妆的脸上浮出虚弱的笑,仿佛沉浸甜蜜又仿佛淡淡的自嘲。
      初夏入学没多久就知道了白露拉拉的身份,她对此亦甚坦然。宿舍里的姐妹关系铁,没人戴有色眼镜看她,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其实据说每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是天生的同性恋,命中注定,与道德水准又有什么关系。可惜他们违反了社会主流的意愿,只好偷偷摸摸东躲西藏。
      跟预定的结婚对象约在家五星酒店内的西餐厅见面。本来应该是Rose亲自坐镇帮情人挑老公,无奈这单大老板吹毛求疵的很,广告方案一改再改还是不入客户的法眼,气得Rose几欲吐血。公私两难,她唯有先保证自己跟情人的物质生活。白露自己心里也没底,坚持拉着初夏来壮大己方声势。
      吃环境胜过吃美味的地方,每张桌子基本都靠窗,内部装饰有翡翠色的玻璃和紫红色的真皮内饰,华丽的奢侈。遥望城市夜景,仿佛置身繁华盛世,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一切皆是美不胜收。甜点精致,餐前提供的自制面包很好吃。
      坐在她们对面的男子风度翩翩,儒雅而英俊,是位颇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初夏曾在本市某个频道的节目上见过他好几次,那档颇为枯燥的专栏节目因为有帅哥坐镇,竟然也有不错的收视率。她心头滴血,止不住地扼腕,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怎么好男人全跑去当gay了,一个温特沃斯•米勒已经够叫她暗自流泪,现实生活又给她重重一击。
      介绍人是双方的朋友,开同性恋酒吧的老板。初夏跟着白露出去玩时见过几次,知道他调了一手好酒,是个中法混血儿,眼睛蓝的像爱琴海,鼻子挺的好像希腊雕像。雕像帅哥简单地把双方介绍给彼此,然后就不再开口,毫无月老的职业道德可言。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端上日式滑烤牛排,龙虾和牛柳配鹅肝,彬彬有礼地请客人享用。东西刚放下,初夏便觉有道影子从自己身后盖过来,遮住了龙虾的轮廓。
      “抱歉,车子在路上出了点故障,来晚了。”
      初夏听着觉得声音有点耳熟,抬首一看,登时惊呆。对方看清她的脸也是一愣,失声道,是你。然后尴尬地看看白露再看看她,点了点头打招呼坐下。雕像帅哥见了他倒难得笑了,浓密的剑眉飞扬入鬓,乌黑的眼珠似笑非笑地睨他,怎么,沈诺,我介绍的人你还不放心。
      沈诺眼底的讶然只是一扫而过,坐下身便落落大方,笑道,听说今天有两位美女会屈尊纡贵,飞车也得赶来看看。
      初夏也对他点点头,掩饰性地盯着桌上的龙虾猛瞧。心里有些不齿:靠!没诚心也出来相亲,光凭这身皮囊就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知少女。转念一想,青春少女不相亲,急着把自己推销出去的都是如己一般的大龄金三顺,千锤百炼,早就练成一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自己不也是赶鸭子上阵,被硬逼着相亲的么。念及这一层,她心中的愤懑消散了不少,对着沈诺说了句俏皮话,看得出来,二位的感情很好。
      沈诺有些尴尬,清咳了两声,含混不清道,彼此彼此。想来对于自己被相亲对象撞破同志身份也是颇为难堪。初夏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自己的餐盘,整场谈判没有插一句话。会见的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商讨了若干细节以后初步达成协议,决定近期内先去见双方家长,而后做完婚前财产公证签完协议就去领证。短短一个小时不到,一双大龄男女青年的终生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初夏没敢吱声,免得显出自己少见多怪小家子气。餐厅环境优雅,处处透着不经意间的奢华。用餐的人虽不少,但偌大的餐厅依然静谧闲雅。在这样环境里见到自己的相亲对象,还在同一张餐桌上吃着人均消费千元晚餐,怎么想都怎么风月无边,结果却偏偏是在他陪自己的同志恋人考察老婆的时候。初夏生出懊恼,近乎深恶痛绝般。那日她发完平安短信他打过来之后,她还心怀揣测,以为对方只是在使小小的阴谋诡计,想借机获得自己的手机号码。现在看来,原来是自己孔雀开屏自作多情——想太多了。难怪那次分手之后,已经隔了半个多月,他也没有半点表示。
      她气闷,脖子低的快要断,越发羞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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