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箭》药师

5、心有所失

　　盈熙屏几乎是条件反射顺手抽箭，可惜——手中无弓。
　　月寂然脸色惨白，急中生智，仰头向后跌下马去，被一个眼疾手快的手下接住。立时，箭如雨下。
　　四周突然之间喊杀声震天响起。月寂然拉着盈熙屏躲进车内，外面乱成一团，月寂然掀开一块地板，取出两架精致却甚小的弩弓，交给盈熙屏一架，分别守着两个小窗口。那些仿佛从天而降的黑衣蒙面死士毫不畏惧地向马车的方向冲杀着。月寂然带来的数量不多的卫士也拼命守着马车。盈熙屏和月寂然拿着弩弓干瞪眼，竟无用武之地！
　　黑衣刺客的阵营里突然加入了两个身着淡青色衣饰的高手，步法轻盈飘逸，运功就像挥洒舞步般潇洒好看。月寂然的卫兵即将败下阵来——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响，有人高喝：“救驾救驾！”盈熙屏看见月寂然露出一个兴奋不已的笑脸，悄悄放下心来。
　　情势瞬间扭转，刺客被两面围攻，其中一个淡青色的人低喝：“上当！撤！”
　　刺客们也不恋战，四散而逃。盈熙屏很怀疑他们是否能逃掉，因为他看见救援来的那密密麻麻的精兵悍将。

　　月寂然跳下马车，援军领头的年轻将领跪地参见：“末将鸿彦忠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月寂然挥挥手：“你做的很好了！”很威严正派，“那些刺客不必全部捕捉，留几个活口让他们回去交差，再派几个绝顶高手追踪，一定要把幕后主谋找出来！”鸿彦忠连连点头称是。
　　然后鸿彦忠又留下大批精锐手下保护他们，便匆匆离去了。

　　廉儿这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连连拍着他的胸膛：“幸好援兵来得及时，幸好幸好……”
　　盈熙屏也长出一口气，偏在此时看见月寂然一脸不屑，眼珠一转：“月寂然，鸿彦忠是你一早安排好的吧？”
　　月寂然一愣，嘴角微扬：“我还以为你和那个蠢才一样的想法呢！”廉儿不悦起来。
　　蠢才？盈熙屏不知该哭该笑，因为他若没看见月寂然的脸，一定是和廉儿想的一般无二！
　　月寂然淡淡地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要人去做才行！根本没有什么幸运可言！只有计算精确了，才会恰到好处地既化被动为主动，又令自己毫发无伤！像鸿彦忠这样中立的郡官太守，我一早就通知他们我将达到的准确时间，让他们暗中保护一至两天。我们这样的人行路，不会遇见刺客才是怪事。”然后他笑了，很危险的笑容。盈熙屏感到真的不妙，但是还没来得及想到怎么了，月寂然就下令：“来人，将青幕少主好好地安顿在车内！记住——用绳！”

　　一直到晚上到驿馆休息，月寂然都捆着盈熙屏。廉儿很恼火，结果他不但被绑住，连嘴也被堵住了。盈熙屏倒没什么太大的不甘。
　　月寂然和手下一起吃了些干粮，然后拿着一袋水过来了。
　　月寂然淡淡地看着盈熙屏：“想到我为什么绑你了吗？”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你不就想告诉我：我现在是任你宰割的质子，你开心了就放我出来陪你骑骑马，不开心了想绑我就绑！盈熙屏点点头，居然还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不是那么盲目自大的人吧？我只不过，有点自己的骄傲。
　　月寂然饶有兴致地问：“说来听听。”
　　盈熙屏淡淡地道：“形势比人强！”
　　月寂然笑了：“一语道破真谛。想我松开你吗？”
　　盈熙屏静静地看着他：“随你吧！”
　　月寂然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吐出：“你很有趣。”

　　盈熙屏只是对廉儿笑了笑，廉儿便很乖地蹲在他旁边吃东西。
　　盈熙屏喝了一口水，问：“今天的刺客，是冲你来的？”
　　月寂然哑然失笑：“谁知道呢？也许是冲你来的，如果你死了，北漠就有足够的理由策反你们青幕族——毕竟你是代表两国邦交的。”
　　盈熙屏点头：“可是他们说话用的是你们月智口音！”
　　月寂然脸色一寒：“有些人是不该太聪明的，太聪明反而是一件坏事！”
　　盈熙屏不看他，点点头：“的确是。”然后抬头，直视月寂然：“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我对你来说也是有点用的。”
　　月寂然愣住，随即失笑：“然后呢？”
　　盈熙屏淡淡地道：“然后，我也许可以用这点用处换来你的一点保护。”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世事难料的连身边的人都无从把握，何况那个和自己有着某种敌对关系的大国？

　　清秋的雨，缓缓地下着。守夜的卫兵四下里散着，倒也尽职的很。
　　月寂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睡意，一直怔怔地看着外面。盈熙屏倒是躺下了很久，闭着眼睛，却也无法进入梦乡。
　　月寂然淡淡地道：“醒着？”
　　“嗯。”
　　“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突然离开熟悉的地方吧。”
　　“呃？熟悉的地方？你竟这么称呼你的家乡？”
　　“呵呵，如果有一个你以为最亲密的地方，那里你最亲密的人却是从小到大一直欺骗着你，给你最好的一切，只不过因为你最终将成为他们的祭品，当有一天，你突然发现真相，站在供桌上的你，还会不会用心目中最神圣的字眼去称呼那个地方，那里的人们？”
　　沉默，良久的沉默。
　　“你还只是个小孩子。”月寂然自己叹的老气横秋。
　　“哦？你不是么？”
　　“我们月智的王族并不都姓月。开国受封的王本姓襄，襄家的天文星象是我朝一绝；我们月家则只是月智第一望族，掌握着月智近半的财力和兵马；前代天子的爱姬舞润心以文才和心思闻名于世，所以舞氏被赐封为我国第三王族。”
　　“还真是奇妙呢。那你们的太子是怎么选出来的？”
　　“我们月智是各国中唯一一个非完全传承的国家，所谓太子，也是从三姓王族中选出最有潜质的适龄孩童。”
　　“那么你是这一代中最有潜质的了？”
　　“我的表弟月憧憬和舞氏的舞智自小去了帝都，成为未来天子的辅臣，所以便轮到我了。”丝丝无奈。
　　“我以为你已经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小孩了，没想到……”淡淡感慨。
　　月寂然苦笑了一下：“一般像我这种小孩子，都是很难活得很久的。不过，到了七岁之后就可以调用各藩地将领进行自保。长辈们也觉得这样的教育方式最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储君自然是不合格的储君。呵，你明白了吧？暗杀储君争夺储位是被默许的。”
　　“那些人？……”
　　“对啊，无论他们是谁，我都动不得。”
　　“那你还派人去跟踪？”
　　“……唉，有些表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就是不要太聪明？”
　　月寂然淡淡地看着他：“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