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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怪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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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天色已经降到最暗,满天繁星成为点缀,让单一无边的黑暗多了些许美丽。
晚间的集市与白日里不同,挂着红灯笼的店铺门口站着小二,扯嗓子吆喝,形形色色的百姓接踵而过,美食的香气扑鼻。
初安揉着手腕,撇嘴扭捏的问道:“夜奔?往哪里奔?”
只火丹青憋笑,烛龙回头深深地看了初安一眼:“回府。”
“对了,我有话与你说。”初安快走几步,凑到烛龙身边:“方才将军府的小姐寻我,说了件怪事。”
烛龙脚步不停:“何事。”
“我饿了。”初安被身侧的白白圆圆的小食吸引去了目光,张嘴道。
丹青买了一份,递给初安。
初安咬了一口,糯米的香甜化开在嘴里,奶香蔓延,好吃的很:“原本我是答应了她,这事不外人说......嗯,好吃,这是什么啊?”
“甜糕。”只火答道。
“好吃,嗯......你们能来救我,那我也不相瞒,善君小姐说,钟山城内有妖怪。”
听初安说的一本正经,烛龙停下脚步,在四周张望几眼,那双似乎能把人吸进去的深邃眼眸闪过怀疑的光:“只说了这些?”
“哎呀,剩下的都是她的私事,毕竟是个女儿家,我乱说岂不是不好?”初安说着,伸手一指身侧的冰糖葫芦:“这个也要。”
卖冰糖葫芦的是个小年轻,一听初安的话,赶忙拿了最大的那串:“公子,新做的。”
初安伸手便要接,一旁的只火突然猛地抬手,把那串糖葫芦打在了地上。
“哎你干......”初安话音未落,猛地睁大眼。
那串糖葫芦落在地上,竟然变成了几只被串在一起的臭虫。
“什么情况?”
那个卖冰糖葫芦的男人脸色不善,发觉被人识破诡计,却也不惊慌。身形一闪化成一阵烟雾消散进了人群之中。
只火想要去追,被丹青拦住:“莫急,他不过是只虫怪,身后定有他人。”
“好恶心!”初安闭眼不看那串险些被他吃进嘴里的‘冰糖葫芦’,往前蹦了几步:“怎么回事?”
“跟上。”烛龙不解释。
——
一路跟着烛龙绕到一座偏僻的宅院前,初安才有有心情四处打量。
这间院落看着许久没人住过,院内一片狼藉,所见之处布满尘埃,还有一股呛人的气味。
“这是哪?”
“府邸。”烛龙道。
“这......”初安还想说什么,又克制住了。
——他一没本事二没钱,跟着烛龙还挑三拣四,被一脚踹开可没地儿哭去。
只火和丹青是个手脚麻利的,烛龙挥手施法自行收拾出一片干净之地,找了张木椅自己先坐下了。
“总感觉哪里很奇怪。”初安坐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开始琢磨:“善君小姐与我说,城内近一年来有不少男人失踪,可失踪后不久便能自己找回来,只是会少去失踪那段时日的记忆,这是不是与方才的虫怪有关?也不会啊......那只虫怪一看便是小喽啰的货色,除了拿虫子骗人,应该做不出什么大事。”
烛龙挑眉:“百松老儿命你下山之前,可说过什么?”
“只是命我历劫而已。”初安撇嘴,耸肩:“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应该不是气我贪嘴多喝了酒的缘故。”
“喝酒?”
“是啊。”初安一听烛龙对自己的话有兴趣,顿时喜笑颜开:“五师兄酿了一手好酒,偶尔我会贪几杯,下山前几日,正好是三师兄去换守万劫杵的时候,我起晚了,惹师父不开心......早知道便不贪杯了,说不定还能缓些时日下山。”
“即是天注定,早几日晚几日有何不同?”烛龙侧身,余光看到不远处在捣乱的腓腓,勾唇笑道:“你脖子上那枚玉,名曰——青禾,内里镶嵌的青丝,是本王五百年前给的,你师父未曾与你说过?”
初安不明白烛龙为何又将话语转到了那枚玉佩上,低头把玉佩拿出来,竟然发觉那枚玉佩借着月色,悠悠地发出一阵微弱红光。
“我下山那日,它也发光了。”初安惊奇的很:“你看!”
“青禾是你师父的宝贝,传于你也是给予厚望。”烛龙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在初安脸上看了片刻:“倒是有些像了。”
“像什么?”初安抬眉:“你说你五百年前见过我。”
烛龙不再多说。
周遭的空气冷了下去,烛龙像一尊生人勿近的俊美石像,瞧不出表情,读不出心思。
初安第一次觉着烛龙似乎是有心事,他平日没少惹师父生气,第一个学会的便是察言观色,现在瞧着烛龙冷峻陌生,有些尴尬。
突然,一阵难闻的气味随风飘来,初安赶忙捂住鼻子,皱眉道:“好臭!”
坐在木椅上的烛龙明眸闪过精光,划手一挥,一道屏障将二人裹了进去。
“主上!”不远处的只火喊道。
“想必一路有人追随,你二人速速前去查看。”烛龙站起身:“你可是答应那凡人女子,要查清事实?”
“我......”初安语塞。
“也罢。”烛龙道:“既然你想知道,本王便告与你,钟山城内失踪的,不止男子,一年前本王如常在钟山内修习,在山下遇到过一人,此人瞧着高贵富态像是官僚之家,命只火二人去打听,他便是李府李大人之子——李策。”
“啊?”初安张大嘴:“那他人呢?”
“死了。”
“死......死了?”初安两手一拍,有些焦虑,心底莫名想到善君小姐那副愁颜:“你当真是没看错?”
“他还与我说了一件事。”烛龙说道。
“何事?”
“他说,杀他的......便是将军之女,善君。”
初安猛地抬头与烛龙对视,两个人各持话语,让他左右为难。
“不可能......”初安不信:“这,二人两情相悦,我瞧着善君小姐也不是恶人,怎么还杀人啊......”
“不错,此善君非善君。”烛龙说道:“你师父将你送来,你日后便跟着本王,若是出了差池也不好与你师父交代,不过——你实属愚笨,你绅带上绑着香囊,是一般妖魔不敢近身的香粉所做,方才那只虫怪之所以用他法骗你,是忌讳你身上的东西,现在这阵气味,也是冲你而来。”
“我?”初安大惊失色:“为何冲我而来?”
“你的元神是什么?”烛龙问道。
“韭菜。”初安说。
“什......”烛龙帅气的俊脸一阵无奈,半晌才咽下气:“是谁告诉你的?”
“师父啊。”初安说的一本正经:“怎么?你要拿我去包饺子不成?或者说......那些鬼怪找我,难道是爱吃韭菜馅饺子?”
即便烛龙如何冷漠,也被初安的模样给震惊到了。
转念一想又无话可说,初安元神是株神草,身体里还埋有随时可能夺取性命的隐患,百松老儿善意欺骗,他也理解。
“那凡人女子绑你用的绳网是锁仙网,她不过是一介凡人,想必绑走你的,和与你说话的,不是一个人。”烛龙施法,点亮周遭。
方才还脏乱不堪的宅院这会儿焕然一新,昏暗中还能看到院子中央那座石台,环绕着清水,还有一座假桥。
“若不是一个人,与我说话的善君,怎么会知道我是被绑来的?又为何会找我?”初安安耐不住心底的思绪:“难道......”
“只是猜测。”
“女人心海底针,若真是背后有人捣乱,岂不是更棘手?”初安叹口气:“你的徒弟好久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事?”
“是属下。”烛龙轻笑:“只火与丹青,是比翼鸟化身。”
“比翼鸟?”初安暗自重复一遍:“比翼鸟......在天愿作比翼鸟的那个比翼鸟?”
“那不过是凡人传闻罢了,只火与丹青本为一体,鸟羽青红相间,只有二人并在一起才能飞翔,其实不然,世上除非有折翼鸟,不若,都能飞。”
初安点头,心里在消化烛龙与他说的事。
说也奇怪,烛龙身侧陪伴的,一只狸猫两只鸟,现在加上他这棵韭菜,那烛龙本身是什么?
龙?
正胡思乱想着,那阵难闻的气味逐渐散了,烛龙将屏障收起,示意初安进屋。
只火丹青二人飞快赶回,单膝跪地道:“主上,不知是谁施了障眼法,只有一只未成精的小狐狸,被人灌了药才......那气味是狐狸所出,已将它赶走。”
“并无大事。”
——
四人准备歇息一晚再做打算,初安有些辗转难眠,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烛龙熄灭屋内的灯,打开窗户,腓腓顺着墙壁爬到窗户边,挨在烛龙身侧,前爪梳理着毛发,黑亮的眼珠与夜色一般,两只大耳机灵的抖动几下,才吱吱叫了几声。
似乎是能听懂腓腓的话,烛龙纤细手指撑着下巴,望向远处:“太久了。”
腓腓甩动尾巴,身上的鬣毛发亮。
“烛阴心狠,只怕留有后患,若是他日需要走到那一步,再做打算也不迟。”烛龙伸手,在腓腓头顶摸着:“只是你与只火二人,跟在本王身侧这般久,丢下你们实属不忍。”
腓腓一听烛龙的话,叫声把方才打了许多,竟然一甩身子背对烛龙,似乎是生气了。
“到时候,跟着初安吧。”烛龙拽了拽腓腓的尾巴。
月光倾泻而落,打在窗前,烛龙身上玄色衣裳出奇的好看,借着月色,侧脸轮廓分明,还显得有些苍白。
他像是将自己隔绝进了冰冷且无法让人靠近的结界内,不愿表露喜悲,心事重重。
腓腓耳朵耷下,方才还明亮不已的眼神这会儿尽显没落,转头在烛龙身上看看,呲溜一声爬出窗外,藏进了黑暗之中。
烛龙算不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睡在隔壁屋内的初安也并不知自己身负重任。
五百年前那个决定是对是错他说不准。
即是天注定,无法扭转的情况下,自然按照原始轨迹发展便好。
他与初安本就不该相遇,百松老儿将人送来,也不过是让他多一个选择。
烛龙垂眉,端起桌上那杯冷掉的茶,悠悠地喝了一口。
茶水苦涩,难以下咽。
半晌,烛龙唤道:“丹青。”
守在门外的丹青应声走进屋内:“主上。”
“我方才瞧你似乎有话要说。”
“是。”丹青一笑:“只火急着追赶,属下留了个心眼,方才那只狐狸还未成精,身上却有股无法掩藏的妖气,想必与不久前在钟山遇到的男子有关。”
“今日初安在将军府遇到的人,想必并不是真的将军之女,然而将军之女似乎对这件事有所隐瞒,初安的出现,让本王有了猜测。”烛龙轻挑眼皮,淡然道:“你与只火前去试探,想必万劫杵有异动。”
“是。”丹青接令,转念一想:“主上,属下还有一事。”
烛龙抬头。
“其实在湖边的时候,属下便与只火发觉,初安公子身上......”丹青斟酌片刻:“您是知道的,属下与只火不会错辨您的气息,然而,初安公子身上竟然......”
“没错。”烛龙笑道:“初安身体里还有烛阴元神。”
“主上——”丹青大惊失色,慌忙间急忙捂住嘴:“主上,烛阴五百年前不是......”
“我与烛阴气息相同,你二人认错也不足为怪,今日之事烂在心底万万不可乱说。”烛龙摆手道:“本王累了。”
丹青抱拳,深深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面含不忍退了出去。
他与只火衷心耿耿,五百年前之事也参与其中,自那之后,二人都发觉烛龙不再如同从前,在钟山湖遇到初安的那日,实则是烛龙在湖内养伤。
——五百年都养不好的伤。
钟山湖湖水寒凉,烛龙属阴,每月去湖内静心泡养半个时辰,会让身体恢复不少。
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丹青二人不得而知,但是看在眼里的,叫二人心疼不已。
第二日清晨。
清脆的鸟鸣传进屋内,几缕阳光紧跟而上,趴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初安不情愿的睁眼,只觉浑身一阵酸痛,等视线慢慢聚在一起,便与眼前一双黑溜大眼对在了一起。
“啊啊啊啊——”
初安连滚带爬掉在地上,才发现腓腓正趴在他床上,幸灾乐祸的吱吱乱叫。
“你!”初安捂住胸口,心跳紊乱:“你来这里做什么!”
腓腓前爪指着大门口。
“你下次若是再吓我,小心我将你的毛拔光!”初安喘几口气:“你难不成昨夜便来我屋里睡了吧?”
语毕,腓腓竟然倒在床上,四肢摊平,打起了呼。
初安一愣,正奇怪呢,腓腓又翻身坐起,前爪捂在肚子上吱吱乱叫。
——原来腓腓方才在学他睡觉的模样!
“好啊你......”初安穿着裹衣,随手拿起桌上茶杯:“看招!”
腓腓肥胖的后腿一跳,大尾巴一甩,蹦到地上往门边窜去,初安大清晨便被一直胖狸猫戏耍,眼底冒火,举着茶杯追出门去。
“站住!”
一人一兽你追我赶,烛龙被声响惊动,睁眼缓了片刻才起身往屋外走。
别瞧着腓腓胖,跑起来那可是谁也追不上,四只爪子扒在假山边缘,轻巧一跳便越了上去,既而回身扭动尾巴,挑拨初安。
初安手心化出两道符咒,刷刷飞向腓腓,嘴里气急败坏的大喊:“今天便将你烤来吃1”
两道符咒带着火光直奔腓腓而去,腓腓胖身一躲,钻进了假山的洞里。
然然腓腓高估了自己,前半身钻了进去,胖屁股连着大尾巴被卡在了洞外面。
初安幸灾乐祸捧腹大笑,一边跺脚一边喊道:“求我也不会救你!”
腓腓用力挣扎,出不来进不去。
“本小爷自然是不会与你计较的,等我在你屁股上面烧两个洞,再把你救出来。”初安一边说着,一边憋笑化出两道符咒。
假山有些高,腓腓钻的洞在最上面,初安把符咒叼在嘴里,四只僵硬的往上爬。
烛龙出了屋,便远远看到一抹白色身影,正缓慢的扒在假山上,在往上瞧,腓腓露着大尾巴左右乱甩。
初安的脸被腓腓的大尾巴甩了几下,又疼又痒,张嘴便喊道:“信不信我拽了你的尾巴!”
腓腓一听,尾巴甩的更起劲了。
方才说话,嘴里的符咒也掉了下去,初安欲哭无泪,低头往下一看更慌了!
他以为假山不怎么高,不爬上来不知道,现在往下看离地面有些远,若是跳下去摔不死也得断了腿,若是施法......
这怎么施法?
他四肢都扒在假山上,哪儿来多余的手?
“救,救命啊——”初安一身裹衣,凉风一吹便瑟瑟发抖,哭丧着脸乱喊:“只火——丹青?”
“他二人不在。”烛龙渡着步子慢慢走来,抬头看着假山上狼狈的初安:“下来。”
“下,下不去啊!”初安俊脸都憋红了,又狼狈又无辜:“还不是你的爱宠,大清晨的戏弄我!若是我下去,定将你的爱宠炖了吃!”
腓腓钻在洞内,吱吱叫了两声。
烛龙只笑不语,勾勾手指,一旁的大树树枝悉悉索索连成一股结实的‘绳’,缠在腓腓屁股上,略微使力,只听啵——地一声,腓腓被树枝拽了出来。
“哎哎哎,还有我!”初安害怕,又不敢乱动。
“跳下来。”烛龙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与你无冤无仇还要害我......”初安把脸贴在假山上,急的快哭了:“没劲儿了,你快些救我。”
烛龙不再言语,背身要走。
“等等——哎哎哎,救——”初安下意识想要拦住烛龙,没想一时松懈,还未回过神整个人如同一块重石,失控地往下掉去:“烛龙——”
烛龙猛地回身,人影一闪便到了假山下,初安笨重的身子稳妥的被他接在怀里。
只听一声闷哼,初安哆嗦的睁开眼,身体并未有预期的疼痛。
“下去......”
被初安压在身下的烛龙半躺着,衣袍凌乱,捆绑青丝的发带也掉了,风吹过将青丝带起,初安抬眼便看到烛龙俊美优雅的面庞。
只是一眼,初安便觉着自己移不开目光了。
烛龙眼底闪过什么情绪,看着初安单薄的身姿,突然扭转头,冷言道:“下去。”
“啊.....啊,好,好。”初安慌忙爬起,余光小心翼翼看向烛龙。
他怎么感觉,脸颊这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