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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吃饭 ...

  •   已到了晚饭时分。
      所有人都到了饭厅,算是集会。周佩仪让人换掉了原先尽显奢华的长形餐桌,摆上圆形木制餐桌,家中有人过世,凡事从简以致哀思。封老太居主位,封老太左手边便是封冬,于凤临为了便于照顾封冬,就紧挨着坐下,刘慧自然跟着于凤临,封西群在封老太右手边,身边紧挨着周佩仪。赵瑞秋不愿出席这样的聚会,一是不熟悉人员,二是碍于姨太身份,这始终让她抬不起头,于是便在周其昌房里陪着两个小孩吃晚饭。
      且看桌上菜式,一大碗火腿鸡汤咸米稀饭,一小碟子腌笃鲜,一大盘子糟货,用小锅子盛的蛤蜊炖蛋,一碟子熏鱼,一碟子草头圈子,一碟子鸡骨酱,一碟子八宝鸭,另外周佩仪知道封冬喜食小笼包子,又吩咐厨房蒸了几笼包子。菜式都选自上海特色菜。周佩仪明早出行,故不饮酒,其他人也无此意,只有封西群道:“这样的好菜,没有酒,总是觉得缺了味道,府上有没有好酒,拿上来!”封老太瞪他一眼,他也不理。周佩仪道:“今天大家难道聚在一处,特别是干娘还有二舅爷也来了,我们还没有好好招待,今天我特地吩咐他们,做几道有上海味道的小菜,干娘您先尝一碗这个咸肉粥,看着略有些腻,可是吃着还可以。”周佩仪站起来,亲自盛了一碗,恭恭敬敬端上,封老太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句费心了,多谢。
      厨子找来一小坛黄酒,此时上来问封西群要不要温酒,封西群抬手叫他上来,自己直掀开盖子,一闻,酒香扑鼻,便道:“真是好酒!不错!北京城里没有的味道,今天我可要尝个遍,依我看这酒不用温了,凉凉的喝着爽快!你下去吧!”说着,封西群自斟自饮起来。封冬依旧饭食难咽,于凤临给她舀了小半碗稀饭,却还吃的不香。周佩仪递了眼色给文大娘,文大娘心领神会,一路小跑到厨房,时间刚好,正赶上出锅,立刻拿上托盘,又是小跑再赶至饭厅。文大娘轻轻来至封冬身边,道:“三奶奶,您……您最近胃口不好,二爷特地让我们给做了您最喜欢的小笼包子,您尝一个也好啊!”于凤临站起身,掀了盖子,“真香!弟妹不尝一个?来!小心烫!”封冬接了,尝了一个,觉得很是对胃口,一口气吃了一笼,吃完后人都有了力气。周佩仪微笑道:“看见你今天胃口好了,我真的很高兴!弟妹,我……”封西群打断道:“诶!这盘子糟货,配上你家这黄酒,真绝了,你今日不饮酒实在是……”说着把他拉到身边,小声道:“别说些有的没的,再扫了我妹妹的兴。”拍拍周佩仪肩膀,脸上依旧嬉笑。刘慧不敢和这桌子上任一位随意说笑,寻了由头,早早离席。
      封老太喝了几勺稀饭,也跟着封冬一起尝了两个包子,浓油赤酱的上海菜,显然不太符合她的胃口,叮嘱几句封西群饮酒不宜过多,让四儿扶着也离了席。封冬见状,便道:“我这两日身子沉得很,在这扰你们的兴,还不如回去躺着。多谢二哥,今天这晚饭吃得很好!我先回去了。”封冬微微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于凤临忙按住封冬手臂,道:“我陪你,咱们一路回去,就留他们两个吧!”
      “啊!这真是天下无不散宴席!一个个都走了。”封西群一手执酒杯一手夹着一块鹅掌。“封冬长这么大,没有一件事是不顺心的。一方面是我们都惯着她,一方面是她自己性子倔得像头驴。当年还就看上周佩习,就喜欢他,死活要嫁给他,我爹急了就把她锁起来,你猜怎么着!”周佩仪微笑着摇摇头,封西群接着说,“她从三楼往下跳,三楼啊!得亏!挂杏花树上了,不然……”周佩仪道:“最后不还是没事,她有分寸的。”封西群摆摆手,“就是运气好极了,要是那棵树没挂住她呢?她前半生实在太顺了,她越是顺利我越是担惊受怕,就怕哪天老天爷趁她不注意给她一下子。直到接到你们家给的电报,说我外甥病死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让封冬下半辈子怎么办?封冬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死了,她能不能承受得住?我不知道。我妈来了这里以后连折腾带闹,把夫人累得不轻,在这儿我替我妈向你们赔个礼儿!”周佩仪道:“我明白,孩子死了谁心里不难受呢!”封西群抬高了声音,道:“你不明白!孩子是你们家的!我和你说的是封冬。”周佩仪点点头,“是。我们以后会好好待她……”封西群道:“没有以后了,没有了。封冬马上就要生产,生产过后孩子还给你们,封冬带回北京。”周佩仪道:“她愿意吗?你问过她吗?她要是不想回北京,你能把她绑回去?”封西群道:“我不能。时间可以。她留在上海继续看着新生孩子长大,上海到处都是永安的影子,我把她带回北京一是为了让她散散心,二是让她想清楚要不要继续这段婚姻。”周佩仪道:“什么意思?”
      封西群道:“就是这个意思,封冬与周佩习本身就不是一路人,这个人从他小到现在三十多岁,都没能够改掉懦弱这个毛病,周佩习人很好,但就是性格懦弱,他一点点困难都不愿面对的,你们家有个大夫叫李天清,对吗?到上海第一天我没见到我妹夫的人影儿,倒是见了他,周佩习托他去接我们。我和他套话套出来,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这个李天清的未婚妻怀疑永安身体一处有问题,让他带着永安好好检查,反复说。是因为周佩习还走不出他妈当年在北京做手术失败命没了给他带来的阴影,害怕医院,害怕诊断,一拖再拖,一拖再拖!拖到医院给他死亡通知书。我跟你说,我负责任说,永安不是病死的,是被他!被他亲爹害死的!已经这样了,追究也没用了,那他倒是面对啊!晓莹说,葬礼过后,他没有见过封冬一面,我们千里迢迢从北京赶过来,他躲着我们,赶早早的火车走了!我问问你,这就是你们家里的规矩吗?我们封家人,一个个都这么可怕,不敢见我们,也不去见封冬吗?那几日封冬哭的死去活来,他就任她哭,也不来见面,晓莹说封冬以为这是周佩习在怪她!封冬心冷了,试想想,往后几十年都要和这样懦弱的人度过,仅是想,就无比可怕。”
      周佩仪一时间还不了口,封西群饮尽杯中残酒,摔杯而去。郁结的空气,开始活动,突然空中一道惊雷,照亮了片刻夜空。当封西群走出饭厅外的长廊,雨已有瓢泼之势,封西群将西装外套蒙头上,冲进雨里。“不用拦着他。”周佩仪摆摆手,屏退左右,静听雨声。桌上尽是残羹冷炙,周佩仪起身摸了摸中间的稀饭,还好,尚有余温,也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味道没有热腾腾时好了。“来啊!把桌子上所有菜热热!快!”几个厨子应声跑来,看桌上客皆退去,只剩了周佩仪一人,各递眼色,小心行事。周佩仪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暗自笑笑。
      且说封西群,他见如此大雨,叫车子回饭店也是麻烦,一路跑到封冬处。“开门啊晓莹!是我!”晓莹不在,封冬在床上躺着,只得自己下去开门,“呀!哥你怎么淋成这样!”
      “快给我毛巾,这外套也是不能要了!”封西群随手向门外一丢。封冬从洗浴间拿来毛巾和袍子,“给你!快擦擦,这个袍子可能有些小,你先盖着,一会儿晓莹回来,让她给你找。”封西群问道:“那她去哪了?”封冬道:“吃饭啊!人家也是要吃饭的。”封西群点点头,连声道忘了忘了。封冬安顿好了这只落汤鸡,还回床上躺着,“你吃了饭就躺着,会生病的。你起来,有没有见到我给你找的玩意儿!”封冬还是躺着,答道:“见着了,挺好的东西,给我可惜了。”封西群道:“给你不可惜,可惜的是给你你不看它,那才是可惜。”封西群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发现他送的东西放在架子上,连包装还没拆,那个八音盒仍躺在架子上一动不动,“快出来,瞧瞧我给你买的东西!你不出来我就一直烦你!”
      封冬无法,塔拉着鞋走出来,“什么事啊!哥,我是真的累。”
      “你瞧!”封西群对好了开关,那盒子上的小人一个个舞动起来,封冬靠在沙发里面,对这一切并无兴致,“哥,不是我浇你冷水,这个东西哪个百货公司都有。”封西群白了一眼,“不一样。你看他后面。”原来在盒子后面有两排按钮,一排十二个,随便按哪个,在树上就有一道机关开合,这一下是只鸟,又一下是条蛇,每样东西做得那是一个活灵活现。“这树的叶子是翡翠,上面的动物都是金子做的,你看这条蛇,头上顶的红宝石,身上缀的蓝绿宝石,用料哪一样不比外面卖的精巧,咱们再找一个台灯在后面照着,更显得光彩夺目。”封冬坐直身体,“谢谢你,哥。但是这样太破费了,这一个动物就这么多东西堆砌,这套东西还不知花了多少钱,咱们家又不是土豪劣绅,爹知道了就该打你。只是这一件就如此贵重,那些呢?心意小妹领了,以后就不要再送了。”封冬将那东西拿到自己跟前来,一个个拨弄起来,突然从树杈里弹出的蜘蛛吓了她一跳,看清了以后才哈哈大笑起来。封西群摸摸她头,忍住了要说的话,还是让她接着快乐一段时间吧。
      厨子们把热好的菜端上来,“围着我这儿放,太远了不好夹!”周佩仪自顾自吃了起来,厨子见他吃得开心,便道:“您在广东应该是很想念家里的味道吧!”周佩仪忙着吃顾不上抬头,嚼完了口中的饭食才道,“大江南北的好厨子,有钱就能请到,算不得什么。家里的味道,也算不上想念,我享受这种独处,没人同你讲,不用顾忌,不用猜,饭吃的不累,我想念这种饭的味道。上杯茶,浓浓的!”厨子笑着回去冲茶。
      这晚,周佩仪睡在书房,算是一夜无眠。饭食不消化加上又饮了浓茶,晚上天渐渐凉了,这一夜也没关窗,雨后空气冷湿冲淡了夏日的焦躁,刚顺着这种气氛有些困倦,却听到白及第来敲门,说道:“二爷!该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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