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莲》斯文有料

1、妖精

　　小孩闹腾，一大早的一群娃叽叽喳喳吵嚷着从邱小多家院门口推搡着路过，

　　此刻正逢邱小多起床没一会，一只脑袋从不高的泥巴围墙探进来，贼眉鼠眼的四下打量。

　　“小多！看稀奇！去不去！”

　　小多板着死鱼眼，就着嘴巴里零星的牙膏沫继续刷牙。

　　“小多！看稀奇！去不去？”

　　小多吐掉嘴里的沫，一拧水龙头，接了两掌的水往脸上浇，稀里糊涂的洗了脸，扯过一边的帕子囫囵一擦，再一把揪过书包带往背上一甩，拉开锁门的木门栓就蹿了出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乱眼。

　　顺手一带院门，门前后摇晃，木门嘎吱嘎吱叫，木栓扣敲着门响。

　　邱小多赶紧伸手把门稳住。

　　“我以为你不去呢！”曾小胖兴奋的说，从围墙边的草垛跳下来，过来就要拉邱小多的手。

　　“嚷什么嚷？”小多一个巴掌呼了过去，压低着声说:“快走！”

　　两人蹦出几米远，邱小多家又追出一个黑影，半拉米长嗖的一下速度极快，是只狗，嘴里咬着个包子。

　　“狗东西！”邱家老太握着筷子撵出来，本是追狗，却看到邱小多远远的匍匐在山坡上。

　　“邱小多！”

　　“牛皮不要了是吧！”林老太怒，地地道道的川渝方言传到了十里八乡外。

　　坡上的曾胖子被呵得脚下一抖，黄土瘫了一截。

　　“汪汪！”

　　“黑仔！”邱小多回身一搂，半大的黑狗往她胳肢窝下挤，四条腿在土坡上乱蹬，落在后面的曾胖子被蹬了一脸黄泥。

　　“咳呸！你这死狗！”曾胖子破口大骂，一手怒指着黑狗，冷不丁脚下一滑，又往坡下狠滑了几米。

　　“小多！”

　　邱小多咋舌，一手拖着黑仔屁股把狗送上了坡，又返回去拉胖子。

　　林老太要被气出高血压了，她看着邱小多穿着新衣服在土坡上磨蹭，新近做好的裤子膝盖上，裤腿边全是黄泥，真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就着手机的筷子呼林小多几个大嘴巴子！

　　“废物点心！”邱小多用力一拉，一只手把曾胖子攥上了坡，不远处她奶奶气得面红耳赤，口里骂的胡乱不堪，全是“三流婆子，婊子婆。”

　　邱小多低头看了眼裤子，裤腿全是细细碎碎带着湿气的黄泥，暗骂今天回去又要洗裤子了。

　　“阿婆！”邱小多扬声道，“回去吧，我上学去了。”

　　说完翻下坡就走了，黑仔汪汪大叫，曾胖子惊呼声起起伏伏，邱小多又是气又是笑，一边骂曾胖子废物，一边讹诈他帮自己洗裤子。

　　声音短短续续的传过来，林老太气了会，只得又扶着门颤颤巍巍进了屋。

　　七月还是夏，早晨的风微凉却不抵热，邱小多就学有半小时的路程，她却要走四十来分钟。

　　路程一样，环环绕绕的，还是跟着最早一批出门学生后面，不过人家都走平直大道，只有邱小多需要在早晨消耗些精气，专捡烂路。一路穿山走海、爬土坡奔小溪，只为不走寻常路。

　　“看热闹，看什么热闹啊？”
　　邱小多问，手里拿着林老太一早塞进书包的包子，她贪睡，早餐大多在路上解决。

　　曾胖子气喘，看着邱小多手里的包子嘴馋，咽了咽口水说：“村里来了只狐狸精，我爸一早的就要去给妖精搬家，半个村的汉子都去了，我妈早上还把我爸骂了一顿呢。”

　　“骂什么了？”邱小多又问，包子啃了一半，剩下的扔给了黑狗。

　　曾胖子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说：“日你先人板板！”

　　“……”

　　——

　　村子不大，常是几户人家就挤在一处修房子，独栋的小泥巴也房子不多，多的是在村里再往偏僻些的地方，于是邱小多就跟着曾胖子绕了远路去看，折过村头，在二大队对面的一队部，隔着不知名的三米来宽的河，一辆车就停在桥头。

　　“这什么车？”

　　“敞篷别野车。”

　　曾胖子一脸惊讶，听都没听过呐！“什么？！”

　　两个人偷摸着，打量完车子又转着小路进去。这一路都是青石板，两边簇拥着翠竹，竹林里有几个类似坟包的东西，又低又矮，也不知道埋的是啥。

　　曾胖子：“你个先人板板！为什么要住这啊？”

　　这个地其实孩童的乐园，雨后有菌类捡，盛夏有知了逮，不远处的山还是有果子林，庄稼地，收番薯去地里捡番薯，收花生去地里刨落在土里的花生。玩是好玩。

　　唯独没想到的是，还有人搬进来，曲折的青石板路蔓延到深处，那栋屋子爬满了爬山虎，周遭杂草丛生，等俩人离得近了，才有人声传来，车子进不来，屋子还没打扫，所以搬来的家具物什全堆在坝子里，有些什么也不知道，都用盒子装着的，压着乱草，好些村里来凑热闹的人挤在一起说话。

　　邱小多和曾胖子要躲曾家的家长，只能先躲在林子里的乱石后探头探脑。

　　黑仔呼着鼻子乱嗅，前后左右四处冲撞。

　　“妖精在那？”

　　邱小多问。

　　“找谁？”

　　有人问。

　　这声音陌生，清冽像水，邱小多和曾胖子倏忽回头，一身雪白穿着旗袍的女人站在他们身后。

　　她光着脚，单手执着一边裙摆，黑发半挽在脑后，垂下几根在脖颈间，没入敞开的领口，脖颈四肢纤长，带着湿气和晨雾走过来。

　　她还戴了条白丝巾，松松的圈在头上，绕过脸，只露出一小节悬高的山根和一双眼。

　　带着笑意。

　　曾胖子先被吓个激灵，身体猛的弹出两米远，嘴里大叫：“妖精！”
　　骂完后又觉得不对，看呆了找不到形容词，只得又嘟嚷了句妖精。

　　邱小多也懵了，她是半俯的姿势，彼时候佝偻着上身躲在石头后，耳后有人发声，她僵硬着脖子回头，一时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艳的，半天做不得回应，姿势别提多难看。

　　女人含着笑，又凑近了几步，从邱小多视角顺着看过去，正是半山环抱下的三层小屋。

　　“找我的？”

　　她侧头询问邱小多。

　　离得太近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传来，邱小多这会子就只想着为什么狗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