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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序幕 此去不知几多险,功成名就一相逢(其六) ...

  •   风无息那日是被连夜送出中大陆的,走时候还昏迷着。
      几日后灵试大会结束,云深全须全尾地回到云家,毫无怨言地补齐多年来欠下的所有礼仪课程,着手接替云家主的一切工作。
      他开始学着融入中大陆的贵族圈子。他本就聪敏,有手腕且有眼力,学东西也学得快,不久后便堪堪能够在同龄少年中混得如鱼得水。出入各处,他往往被一众崇拜的少年簇拥着,宛如众星捧月。
      正当他忙得脚不沾地时,长风夫人的邀请却是不请自来。那张请帖,云深翻来覆去地看,然而上头的话语没有半分不妥,且分明能够看出其中的讨好拉拢意味。
      云深思索再三,尽管他心中藏着十二分的怀疑,仍是单刀赴了这鸿门宴。他能察觉,那日风无息之事,定是有什么不对头之处。如今他要同长风夫人交锋,成败皆在此一举。

      风府装潢古朴大方,简洁中透出精致与贵气,同长风夫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不似旁的贵族那般奢靡如花团锦簇。
      门前两座青石狮子显出风雨洗刷后的干净色泽,长风夫人定是每日遣人来擦洗,否则不至于丁点灰尘也无。
      守门的人知会了他的来意,恭敬地引着他到堂前,一举一动没有丝毫逾矩的谄媚或是漫不经心,显出公事公办的严谨。
      云深咋舌。中大陆上风家的礼数周到是出了名的,这般步线行针的态度,无端使人的心境平和许多。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云深也不再眼观鼻鼻观心,多少有些怠惰和散漫了。
      他四处张望,清一色的青瓦白墙着实没甚看头,然而目光略过后院墙头一抹艳红时,云深却是再也挪不开眼。
      少女玩闹时的嬉笑声从墙后传来,许是风家的女眷与婢女正玩乐,对于他这个外人的到来毫不知情。
      他记着风家主家这一辈唯独有风无息这一个孩子,想来是旁系的女孩儿,被送到这里来教养了。
      一路走来,倒是使他莫名的心情舒畅起来。
      “云少主?”
      领路的人见云深忘了走动,等候片刻后出声询问,语气仍然是古井无波一般的平淡。
      云深回过神来,朝他微微点头,缓步继续走着。
      然而方才他们这边的动静显然惊扰了后院里的姑娘们,嬉闹声渐小,片刻后,几个胆大的女孩儿悄悄探出头来看。
      “嗳,那个哥哥,好俊哟。”
      “听夫人说,今日有贵客来,可是他?”
      “想必是了。你们看,平时臭着脸不理人的张叔,竟然恭恭敬敬地在前头带路哩!”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嘀咕着,如同一群碰头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她们说了一阵,推出个胆子稍大的姑娘问道,“禧晴小姐去问一问夫人不就好了!”
      闻声,另一个娇蛮嗓子响起,“没门儿!”
      说话者正是长风夫人娘家的小姐风禧晴。前些日子姑母一意孤行送走了最疼爱她的哥哥风无息,她这几日正同长风夫人闹着别扭,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儿哭得肿成了桃子。
      长风夫人送来许多好东西,无一不被风禧晴退回去——她还是明白不该浪费东西的道理的,气急了也只能把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且关着自己的禁闭,死也不出门同长风夫人见面。
      她还是不晓得风无息遭遇了什么。长风夫人仅是含糊其辞地告诉她,风无息被她送到很远的地方求学去了。长风夫人明白,一旦风禧晴知晓真相,就绝不只是不见面这么简单了。
      话虽如此说,风禧晴仍然好奇得很。她正欲猫着腰抬脚跟上张叔和那个少年,一道温柔的女音从她身后传来,“小晴,夫人今日有要事同贵客商量,你不要去惹祸。”
      风禧晴瞬间皱起一张包子脸,回身扑进来人怀里,撒娇买嗲道,“御夫人——”
      御舒眉摸了摸风禧晴的脑袋瓜儿,语气温柔,态度却强硬,“小晴乖乖听话,我就带小晴去集市上逛一逛。”
      “御夫人偏心!我们也要去!”
      姑娘们齐齐地喊出声,像一群排得整整齐齐的小麻雀,随后互相看看对方义正言辞的模样,又“咯咯咯”地笑作一团。
      “你们啊,好好在家做事。”
      风禧晴虽是不甘心,也只能顺遂着御夫人的心意来。御夫人在她到风府来以前便在了,听下人们说是长风夫人将她从百里家接到这里来的。
      长风夫人从来不喜风府的人闲言碎语,更不喜他们谈论御夫人的身世,哥哥也常教育她对御夫人要谦卑有礼。且御夫人平日温温柔柔,最喜欢她,也待她极好,她唯独不好意思对着御夫人发脾气。
      转念一想,哥哥平日最喜欢市面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她去挑一个最特别的买来,等哥哥回家时送给他——那时候他一定会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摸着自己的脑袋开心地夸奖!
      她愈想愈觉着心中美滋滋的,心中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立刻扯住御舒眉的衣袖。御舒眉见状叹了口气,小孩子果真是注意力不集中,好哄极了。
      御舒眉面上无表现,不代表心中无感觉。风无息莫名被夫人赶到远方去求学,实在是教人摸不清头脑。她身为长辈,膝下无子,因而格外喜爱这个温和有礼的少年,此时那孩子不见踪迹,她也觉着心中空落落的。
      牵起风禧晴的手,御舒眉轻叹一口气。
      无事,无息会平安归来的。

      张叔将云深带到内院门口,便行过礼离去了。接引他的是个年幼的婢女,梳着双丫髻,年岁大概与他同样大。
      那婢女是个活泼爱笑的,一路上说了许多话,与张叔的不苟言笑形成鲜明的对比。
      “您是云家的三公子罢?我是鱼皋,您可唤我作小鱼儿。”小鱼儿吃吃地笑,快步在前方带路。云深被绕得头晕,心下明白若是少了小鱼儿,外人必然会在这迷宫般的内院里迷了路。
      “风府多女眷,男佣人不便进内院,因而通常是我来领路。”
      “夫人念叨您已经念叨了好久呢!……不过别误会!您是这些年来少主唯一的朋友,夫人格外高兴您愿意来。”
      “后院里头的攀枝花您看了吗?若是您没看,待会儿小鱼儿一定带您去瞧一瞧。那儿的一草一木都是少主亲手栽的,连那方亭子也是少主设计的,平日里禧晴小姐最爱在那儿玩耍了。”
      “嗳,禧晴小姐可真是个小美人胚子呢,若是小鱼儿赶得上她一半也好啊!”
      小鱼儿絮絮叨叨地说着,有时候云深甚至分不清她是在同他搭话还是在自言自语,索性安安静静地听着,不再回答。
      风府的人似乎都认定了他不是外人,一路上也没见有侍卫防备着。
      这是想要靠风无息那层关系拉拢?
      云深唇边的冷笑一闪而逝。随后小鱼儿也到了,带着云深站定在大堂门口。她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开口,不复方才轻松的模样,“夫人,云少主到了。”
      过了许久,屋里头传来个慵懒的女声:“进来吧。”
      这是摆谱?云深挑眉,并不介意以最深的恶意去揣度这个蛇蝎女人。
      红漆木雕门缓缓推开,室内仍是古朴典雅的模样。长风夫人今日着一身铁锈红罗裙,保养得宜的脸庞稍用脂粉修饰,然而云深仍能看出她眼下浓重的青黑色。
      她微微摆手,示意小鱼儿出门去。年轻的婢女躬身行过礼,小步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圆木桌上已然摆好了两盏清茶,杯口断断续续地冒出氤氲着的温暖水汽。
      云深定下心,状似平静地坐到长风夫人对面,心中波涛汹涌却不显于形。他单手扶住茶盏,听得长风夫人一声轻笑,终究是狠下心来递到嘴边。
      料想长风夫人也不敢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耍下药这种低级又无趣的手段,云深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云少主,你是聪明人,定然明白长风今日邀你来,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长风夫人呷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嗓音显得平淡。
      云深颔首示意,垂着眼遮去眼底一片阴霾。含在口中的茶水无味中隐隐透出苦涩,他的眉头皱得愈来愈深。
      “……无息他是超灵体,且是最不可多得的全系通。”
      长风夫人叹了口气,迟疑着开口。云深被惊住,含在嘴里的茶水未等咽下便尽数喷出,长风夫人似是早就料到,广袖在眼前一挥,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水渍。
      “夫人,云深失礼了,”云深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明白长风夫人是要同他和盘托出不为人知的真相,隐约猜出这其中的确有些猫腻,连带着情态也焕然一新,“夫人的意思是……?”
      “别急。无息背着的那柄刀也是风家祖上传下来的灵器。”长风夫人哑然失笑,缓嗓回道,“一路上,我派人一直跟着无息,暗中护着他。”
      “他平平安安。”
      云深的心情愈发明朗,如同阴云散去,艳阳高照。他已无暇顾及自己为何会被这愣头愣脑的小子牵动心绪,等候着长风夫人说清一切,身板不自觉地前倾,手掌在腿上收紧又放松。
      “云少主可能不知,东大陆也有云家血脉,且势力不弱。无息同云家还沾着点儿血缘关系,以假乱真充个中大陆云家人未尝不可。若是不出差池,虽需暂时寄人篱下,好歹能保住性命。”
      “这些,我早同护着无息那人说好,到时候交接明白,把无息安然无恙地送到东大陆云家去。”
      这话半真半假,但大致没甚差错。
      尽管长风夫人的确曾强烈要求找人跟着他,却无一例外地被风无息回绝了。但风无息将他未来的动向说得很清楚,给了长风夫人足够的底牌去在云深面前掀开。
      “那风无息他……”云深迟疑着开口。风无息那日的惨烈神色历历在目,不似作假。如若是演戏,那风无息这人岂不太过……。
      “无息并不知晓,连同他的天赋、那柄灵刀,我一概闭口不提。”长风夫人装模作样地回道。
      好在风无息早知云深多疑,将这一切后续工作都设计得很明白,省了长风夫人许多麻烦。
      “我会托人告诉他。”
      “告诉他,娘亲没有放弃你。”
      云深怔了怔,而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纯粹的羡慕,纯粹的为风无息高兴。
      “无息平日被我圈在风府,不曾有同龄的玩伴。那日我在灵试大会上,见云少主与无息交情匪浅,担忧云少主多虑,便生了知会云少主的心思。”
      长风夫人的眼角漾开些许真情的笑纹。她看得出云深对风无息的关切,心中也为儿子欢喜。
      “夫人做这一切,是想护着风无息不夭折?”
      云深斟酌再三,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云少主猜的没错。”
      长风夫人愈发喜欢这个心思剔透的少年,却仍要装出一副痛苦神色。
      “中大陆人心险恶,时常有人善妒英才,害人不浅,云少主遭人陷害便是最好的例子。推心置腹,我何尝不希望无息仅是个普通孩子,看护着他安稳长大?然而,于我一介妇人而言,唯一的办法,只有如此。”
      “无息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却不能同无息亲昵,唯恐叫人瞧出端倪。这些年来,我担惊受怕,同各色的老师周旋,与整片大陆的人做戏。如今,终于能松一口气。”
      这些都是真话假说。自从这庞大的计划开展以来,长风夫人同风无息之间就只剩礼节与疏离。相较之下,风无息甚至同御舒眉更加亲近。然而长风夫人向来是明事理的女人,权衡利弊之下,感到大局为重,只能容忍接受。
      她倦怠似的半阖着眼,估摸着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决定抛出最后的重头戏:
      “云少主可晓得,自己的生母身在何处?”
      如雷贯耳。
      随即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
      云深先是皱眉,复而脸上常年堆积着的、深藏不露的阴郁一扫而空。他梳理这些年来他无论如何也看不破的事,归拢出无数疑点,一切都指向这所谓的真相。
      他明白,这才是长风夫人今日邀他来的真正意图。
      也是与他结盟的,真正筹码。
      窗外青云叆叇,有如白浪掀天,仿佛正酝酿这一场滂沱大雨,一盘崭新的棋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序幕 此去不知几多险,功成名就一相逢(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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