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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番外篇之河氏阿郎·鸣 (终) ...

  •   河家还没到,二叔就将陈臻楣击杀五毒教,又被我重伤到生死不明的消息悄悄传了出去。

      我知道的时候,五侯堡也都知道了。

      江湖之上,我们河家韬光养晦保存了实力。但我此番的举动,也叫河家和我在江湖上并不势弱。

      一切,都算的那样刚刚好。

      我站在屋前看着院里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心想,河家诸老的算计再好,也被我嵌进了一根针。

      晕眩,我想,秋日的风已经这么冷了么…
      万骨枯果然不可能如此安然的沉睡着,也就这几日…

      “嗣子,家主请您去趟正厅。”

      我回头看见来人,河福克是二叔收在身边养大的小厮,说他是个养子也绝不为过。

      “知道了。”我淡淡的回他,“阿松,随我过去趟。”

      今日,河家的正厅坐着的可不只有河家主一位。这个阵势,总是要有些要事的。

      “你坐。”

      二叔指指右边角下首的一个位置,而我却并不想坐那里。我径直走上前,站在父亲在世时,我一定会坐的左侧下首第一个座位前,言道,“这里是我该坐的位置,大族伯需要退一个位置了。”

      所有人的目光顺势盯了上来,二叔开口,“商鸣,不得无礼。”

      “家主这话不慎对。是我无礼,还是有些人觉得,我祖父、父亲不在了,这河氏嫡主家的嗣子连该有的位置都没了?”

      “商鸣,你这是对待族老的样子吗?不管你祖父、父亲在不在,这位置,我也坐得起。”

      “也是。”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那是河家家主的玉扳指。这是我十五岁时,祖父从他自己的手上褪下来给我的生辰礼。家主河家的所有人,皆是知道的,除非我死,谁也不能将我从嗣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二叔在家主位置上起了身,谁又能想到,我今日会带着这个东西前来。

      “你这是…做什么?”到底还是二叔先开了口...

      我在心里与自己说,他开了口,便与我是对立了。

      我依旧不动的看着大族伯,细细碎碎责备我目无尊长的声音传来。什么没了祖父和爹我就如此猖狂,什么我之前玉人一般的模样都是装的。

      装的?自然是装的。

      他回头扫视他们,眼里的狠意和冷意射出。没人有话了,我看的出,他们怵了。自然,他们谁也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我转回来,开口,“大族伯,起身吧。怎么,你也要说一遍刚刚他们说我的话嘛?这家主扳指是河家百多年来的要物,如今这样的信物和我的身份也都不能叫诸位,在我的座位上,起身了。”

      “你…”他指着我,却有另一人出声。

      “大堂兄,你退一个位置吧。”

      河家的家主开了口,已经是给了他台阶下,他望向二叔,即使再不乐意,还是恭谨的应了声,“是,家主。”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二叔开口,“闹也闹过了,我们今日是有正事要讲的。因为家中过世了两位家主,原本,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议定孩子们的亲事。只是河家现在这个状况,唯有联姻才能叫我们在江湖上保住地位。”

      二叔瞧了眼我,我并没多话,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大抵他以为我刚刚闹了一场,不过是因为之前私下的商议。

      “商鼎那孩子我觉得江家的嫡出三小姐很合适,而瑜景那孩子我觉得经纬山庄的嗣子很是不错。瑜景虽然是庶出,但毕竟长房的女儿,更是河家嗣子的唯一的妹妹,经纬山庄自然也不会不乐意。当然,这事还是要问一问商鸣的意思。”

      我心里嗤笑。

      商量?

      这商量不过是个知会。

      “我的妹妹。”我嘴里念叨,众人的眼光也也都看了过来。

      “二叔是想他们时候成婚呢?”

      “成婚现在自然不合适,定下亲,是要守孝的。江家也不想那么早把女儿嫁过来,经纬山庄那边也说了肯等。到时候,我也会以家主的身份给瑜景陪份厚厚的嫁妆。”

      我站起身朝外面走,如此的反常,到底是叫二叔不安心了。

      “商鸣。”二叔叫住我,“你还…”

      还没有回你的话。

      我还没有回你的话。

      “江家既然答应,家主也答应,我自然没什么说的。不过要我的妹妹嫁去经纬山庄,怕是晚了。我已经将妹妹许给了余家,明年六月初九就是婚期。我们江湖中人,不必要守那么多年的孝期。”

      “你说什么!”开口的人大族伯。

      我看不见身后之人的模样,可想来也不会多好。

      “噢,还有一事。经纬山庄那边,我已经去了信推了这事了。瑜景在母亲去世前记在了她名下,我叫人收拾出了院子,河家的大小姐也该从庄子上回来了。”

      “你给我站住!”大族伯在我身后叫嚣。

      我却跨过了门椽走了,自打我最后开了口,二叔便一句也没说。

      我由自听得隐约听见屋内人乱了,叫二叔出来主持大局,叫他管教我。

      可是....好笑。

      二叔,既然我们做了这么一个不睦的局,那就叫这个局成真吧。

      “少爷。”阿松小声叫我,语气里都是害怕。

      我抓着他的手越发的紧了,我的蛊毒发作了,“快回去,快回屋去。”

      -----------

      “余家,是个好人家。”

      我虚弱的靠躺在床上,瑜景正一勺勺喂我药吃。除了母亲,没有人再这样喂过我,这个妹妹,总是可以触及到我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余家的山庄在岭山以南,江湖事涉及的少。家里人也是做生意,只是地方远些,人低调些,别人就以为人家不重要。他们家的家主,也是一直与父亲交好,跟在我们身后的山庄。即使以后我不在了,他家儿子也不敢轻视你,对你不好。他家也没主母,你过去,就是可以说的上话的人。那小子我见过,人憨厚,也实心,脾气也好,除了脑子转的不够快。”

      说到这,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了,反而被自己的药呛到了。

      “快喝药吧。哥哥给我的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我抓着她喂我药的手,“你会不会觉得,经纬山庄嗣子夫人的位置,才是最好的。”

      “哥哥和我,不都只是想要个舒心的人过日子吗?哥哥挑的,才会是最舒心的。二叔,看的都是家族利益。我知道,哥哥不想拿我去做这利益。哥哥的这份心意于我,这才最重要。”

      -----------

      “嗣子来了,您快看看我们大小姐今日是不是最美的。”

      我进来瑜景的闺房,婆子们已经替她收拾的差不多了。我笑笑,开口道,“这身嫁衣着实好看,如今改一改穿在你身上,也不算浪费了我搜罗来这样好的料子。后头,又找来老师傅和绣娘辛苦缝制了一年有余。”

      这话……

      屋外热热闹闹,屋内婆子侍女们,却噤了声安静下来。

      她们的嗣子近些日子冷淡的吓人,一个眼神都觉得能在身上剜块肉去。此时这话,明显在说这嫁衣不是给眼前这位大小姐的,好好的新嫁娘听了这话…叫她们怎么接这话的好。

      噗嗤一下,河瑜景反而笑出来声。

      看看铜镜里头的自己,刚刚的话,似乎并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想来我后头髻子上这对对称的大凤簪钗也是为了那位姐姐打得了。”

      我坐到她内屋的长凳上,正饮着小厮递来的茶。有些烫,便正打着盖子吹着茶盏里面的茶。忽的听了瑜景的话,我也是好笑。这个妹妹啊…眼力劲儿要不要这么贼尖。

      “自然是。不过前面的头面都是给你打的,带你手上的玉镯是娘的陪嫁。”

      “哥哥这话,倒是哄人。可惜,我不是那么好哄的。”

      天呐!

      下人们的冷汗那是一波波的激生出来,这个庶出的大小姐怎敢如此同河家未来的主人这般说话。不过入府没个几日,虽说要嫁人了,可竟这般不知好歹,不论尊卑的讲话,这娘家,还要不要了。

      我察觉到屋里其他人偷偷察言观色的模样,原来自己如今竟叫她们如此害怕了么。

      “我的奶娘魏嬷嬷都陪嫁给你...你觉得我哄得不够,既如此,就再拿两箱娘的陪嫁给你了。”

      这话我一出口,屋里人的震惊感啊…竟叫我觉得这般有趣。

      妹妹是通透的人,我察觉到她的脊背有些僵硬。可这份僵硬却大抵似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想,这世上,除了我,大概只有这个妹妹肯好好替我留着母亲的遗物了。

      她忽然语调乖觉温婉的开口,“如此,便谢谢兄长。嫁衣,我也会好好藏着的。”

      瑜景的话…我抬头,却看不见她的面色。

      “嗣子,小姐,吉时到了,我刚刚从前院过来,姑爷在侧厅同二少爷都喝上茶了。”魏嬷嬷这厢急躁躁的进来,额间已是一层薄汗。

      “嬷嬷快拭下汗。”瑜景见她这般,忙交待着。

      “好,既然时候到了,我们就前去吧。我先去正堂,你们慢慢来,别踩了裙子。”我起身出门,跨过门椽却停了脚。

      一步在内,一步在外,我回头,隔着珠帘。

      珠帘后面的主人亦回头,我看见瑜景的脸和她身上的嫁衣。

      这是唯一与我连着血缘的亲人了,“喜娘,给她盖上喜帕。”

      这世间于我,将会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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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叔到我屋里来,我可没有茶给您品的。”我躺在床上,蛊毒近日又发作了,其实,本不该这么快…

      “你屋里的茶,我怕是也饮不起。”

      我轻笑,看着他反问,“怎么?二叔怕我下毒吗?”

      他一怔,随即他的火气立刻上来了。“你知道我来作什么!鼎儿已经与江家定过了亲,你偏偏要送什么信去,说经纬山庄的大小姐比江家的更合适。你知不知道,你这挑拨离间的做法,反而会叫我们河家更难做。经纬山庄和江家做这姻亲,也做了好些年了,人家才不会叫你这信生去了嫌隙。”

      我心想,这絮絮叨叨的…
      是苦口婆心?

      抑或是欲盖弥彰~

      我看着二叔,静笑,默默不语。

      他终于不是刚刚那幅面容,声音渐沉,变回了原来那个二叔。

      “你非要这样。”他一顿,“看看你如今的身子,如今的样子,哪里还配得起河家嗣子的身份。为了一个女人。”

      “话是这样说。”我眼睛盯着他,“是为了个女人,还是为了我自己。”

      我的话,叫他的面色变了几番,他已经意识到我不会是听话的河家嗣子。他想好好守着一成不变的河家,而我却偏偏要给他生了变数。

      “你好生休息吧。”

      我知道这场不欢而散的对话,怕是已经将我们叔侄之间仅剩的那点儿情分,也磨干了。

      --------

      我其实...

      不想死,哪怕像鬼魅一般活着。

      只要活着,我与她就要一直感同身受。

      哪怕那发作的苦痛再难忍,哪怕哪天她的蛊毒可以被解掉。

      只是不该发现真相的人还是发现了,商鼎,被卷进了这场针对我的事项……

      “爹,你叫庆嫂在给大哥的饭菜里下了东西吗?”

      河家家主并不想儿子的声音传出门去,他饶过儿子关上门,下了钥。

      “为什么?”河商鼎压低着自己的声音,“难道你真的如外头,如家里,那般闹着的言论所说,你想为了河家的大权,废了大哥吗?”

      “在你眼中,你爹我是这样的。”

      “因为不是。所以我才来问爹,为什么要下翠华散给大哥。那东西…那东西…”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有数。我这辈子比不过大哥,你这辈子也比不过商鸣。但大哥的心里有的是河家,可商鸣如今…”河家主摇摇头,“怕是只有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不是他能且该去执念的。”

      “可…”河商鼎不知道如何反驳,“大哥的心意,不该是要了他命的理由!”

      “那是要他的命吗?我不可会做要了他命的事。可他是河家的嗣子,也不该不为河家!”

      河家主打开房门,“来人。”

      “在!”一群家里功夫极好的下人聚集在院里。

      河商鼎看见,不明所以。他瞧着父亲,父亲却并不瞧他。

      “把二少爷送到庄子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回来。”

      “爹!”河商鼎十分震惊,“你要把我关起来。”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现在只能被关起来。你是我的儿子,却也是河家的子嗣。我是家主,对于家主而言,任何可以威胁河家的人,不论亲疏,都不能放过。”

      -----------

      梦魇,我惊醒了,一身冷汗渗出。

      我无可奈何的笑笑,讪讪的念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咳咳,咳咳..”我伸手想去拿小几上的茶杯,可疼痛又随之袭来,一口血喷出,我听到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哥哥!”我抬头,粗重的喘着气,看见回门,穿着红裙的瑜景出现在我的面前。

      “哥哥,你要什么?要水是吗,我倒给你。”

      我接过她手里的水饮了,心想,好像有几日没有见过阿松了。

      “我不过嫁过去才三月,为什么你的病这样的厉害了。”

      翠华散催动了万骨枯不断的翻动,我才这般总是蛊毒发作,可这些,瑜景不该知道。

      “别这幅模样。生老病死,本就如常。更何况,本就是不治之症。”

      我听到外面似有脚步声靠近,虽然病痛折磨着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耳力却越来越好了。

      我想,大概,是他来了…

      “瑜景,去我后面的屏风处躲起来,听见什么也不能出来,更不能有动静暴露了你自己。”

      “哥哥,怎么了?”

      我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我听说,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孩子啊,舅舅的话,别人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快进去,躲起来。”

      门吱拗一响,影斜斜而入,抬头看,是二叔进来了。

      “看样子,你知道是我。”

      “阿松已经有五日没有出现了。”

      “他好好的,被我关在庄子上。”

      我不语,他接着道,“你昏迷的时候,大夫来把过脉,说你的身子撑不过去了。”

      “早晚会疼死,倒不如成全了河家。二叔,你是这么个意思吧。”

      “杯子都握不稳的人。”他低头看见了地上的碎片,当然也看见了地上的血。

      “翠华散那般厉害,生生将我发作日子一点点提前。我自然,要熬不大住的。”

      “为了一个女人,值吗?”

      “翠华散散人心智,你是想我成了疯子,傻子,忘记心爱之人。”

      “却也可以放下了所有。”二叔接着我的话说,我却觉得疲累。

      “这般苦痛我都承受下来了。就算了去了河家的宗林,变成了疯子,我也不会忘了她。她早就随着这万骨枯融进了我的骨血。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枯成了白骨,也来的痛快,来的值得。”

      “叫阿松给你陪葬,也是对他这个忠仆的荣耀了。”

      阿松…

      是啊 ,我的身边,还有阿松。

      “放了他,叫他离开吧。”

      “事到如今,他也是局中人。放了他,就是叫他把这事泄出去,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是啊,你肯定不会。

      “他会替你躺在棺椁,受河家上下拜祭,江湖众人惋惜,入葬河家宗墓,享河家后嗣的香火。于他,已是折寿。”

      “折寿?人都死了,还知道什么。”

      我的牢骚也不会改变什么,二叔不再理会阿松的事,问我,“你想要哪日,你来挑。”

      哪日进宗林....

      “既然不能长久,不如挑个有意义的。”
      “恭盛四年,十二月十八,她陈臻楣死了变成了龙长还。”
      “那这恭盛六年,十二月十八,我河商鸣,卒。”

      我想...

      既然不能同生,那就求个同死吧。

      河家的家主默言了许久,倒是我,先笑开了。

      “二叔。这么点要求,也不能答应吗?”

      他看着我,竟是那么的悲伤。

      “小时候,你还骑在我背上叫过大马…”他泪眼摩挲,“我死了,挫骨扬灰,下鬼道十八层地狱给父兄请罪。”

      何必呢....

      “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二叔走了许久,我开口叫瑜景出来了。

      我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将信传给夙玥。”

      “兄长,你刚刚同叔父…”

      “你什么也没听见。你想自己活着,孩子活着,丈夫活着,余家活着。记得我的话,你什么都没听见。”

      瑜景下意识的摸到自己的腹部,她吞咽了好几下,终于平复了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是余家的人,与河家....哥哥的话,我都记住了。”

      我笑了,这个妹妹,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疼她一场。

      她看着我,扑倒我的怀里,强压着声音,哭了不知多久……

      恭盛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冬,河家嗣子河商鸣,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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