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零和》墨钧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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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时光在不经意之间就流走了，我也开始慢慢的熟悉起这栋大宅子。可以明确感受到的是，这里的人并不喜欢我，他们远远地看着我，窃窃私语着，活象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笑话。我为此忍受着，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的忍耐。唯一可以称得上欢乐的事，就是在与小小的HEL相处的傍晚时光了。
　　这富有的小姐固执地坚持了对阳光的厌恶之情，把原本应该是早晨的读书时光改成了傍晚，于是每天，在夕阳的余晖下，我便踩着光与暗的影子，前去那个好象天使一样可爱的女孩身边，为她带去一段故事，或者一朵鲜花。我喜欢看她露出微笑的面孔，总是为她的美丽而感叹。甚至希望，我能一直这样看着她的笑容，哪怕是一辈子，那也是一件多么令人满足的事情。
　　在其余的时间里，我就是一个拥有太多空闲的人了。优厚的薪水，休闲的时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散步在女孩热爱的花园里，我实在无法想象，她为什么能对这个庭院倾注如此多的心血，这样的女孩，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东西了，包括美德。
　　“嘿！斯维德小姐！”这年轻的男中音是属于这个大宅唯一一个愿意主动与我说话的人。
　　“查理，您好。”我接过他手中的玫瑰，这当然不属于这个庭院的，我偶尔会拜托他去外面买一些鲜花，以便在傍晚的时候讨好我的小主人。
　　“今天的鲜花很漂亮，早上的露水让它们看上去精神饱满。”查理背着手站在我面前，露出了丝腼腆的微笑“负责提供新鲜牛奶的农场新出生了个小家伙，它看上去健康极了，老科滋莫夫妻一高兴，把今天所有的牛奶都免费了……”我静静地听着他的描述，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我突然渴望起热闹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店……
　　“您愿意出去逛逛吗？”就在这时，查理提出了邀请。
　　我想我是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的。

　　我穿戴好长裙，戴上兜帽，迈上了查理的马车。
　　车轮辘辘，这次我也不用像上一次那样卷缩在车厢里埋头睡觉。打开车窗，华沙这座城市终于展现在了我的面前。不象我想象中的那么繁华，古朴的街道让人似乎回到了久远的时代，装饰着壁画与石门从市场一直向两边延伸开来，多彩多样，充满了梦幻。悠久的历史遗留下富有情调的建筑风格，交错在城市之间，没有柏林阴冷的严谨，却是一种自由而洒脱的浪漫。
　　但街边面无表情的人们却与美丽的街景完全不对称。
　　当马车开过他们身边时，我看见了那些褴褛的衣裳，还有满是饥饿与困苦生活折磨的脸。
　　我几乎忘记了，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年代，也不会像神话传说那样，有慈祥的天神来引导我们的道路。或许我们离开神所规划于我们的道路，已经太远太远了……
　　“您看，那就是华沙城堡。”查理打开车门，让我看清楚，在不远处那区别于周围一切建筑的皇宫。
　　曾经君临天下的堡垒，掌管着整个波兰的建筑，现在依旧耸立在那里，不过却成为了新统治者的战利品，宣告着旧王朝的结束，以及人民沦落为亡国奴的悲惨历史。
　　我相信，任何一个波兰人，在看到这个建筑物时，浮动在心底的，绝对不会是自豪与感恩……
　　“一个失败者的丰碑”
　　身边的查理尖刻地评价道。我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在我心里，这个年轻人一直是温和而有礼的，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出自他的口中。
　　“不是吗？”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眼神，查理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个和平常一般无二的笑容。我也回了他一笑，只是在心中，却始终无法像当初那样坦然了。
　　“或许我应该回去了。”我对他提议。他却是笑了笑，看着路边的一切，眼中闪烁着光芒。我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什么含义的光芒，好似多年牢禁的人突然看到了自由，而对一切都显得留恋。
　　“您就这么想回去吗？”他问我，然后又自言自语地回答“是的，那是个好地方，不愁吃穿，什么都不用担忧，没有战争，也没有其他的威胁……”我的心有些慌乱，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说。可是我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他的演说，因为我知道，他所说的，都是事实。
　　在那个庄园里，我不用担心任何事，贫穷也好，饥饿也好，都与我毫无关系了，莫安说的对，我交了好运。不是吗？我再也不用担心明天的饭菜，也不用担心要偿还母亲欠下的高利贷，我只要好好的讨好我的主人就可以。就算其他人不喜欢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HEL喜欢我，需要我，那就够了，就够了！
　　“您就满足这样的生活吗？”
　　我在查理的质问下低下头，说：“是的，我很满足。”
　　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梦想的女孩，我没有任何力量去改变别人与自己。我只要好好的，没有任何理想的活着，这就够了。如果有人依赖我，我会感到愉快，可是同样的，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去给予依赖我的人。
　　“您没有发现，在身上，流动着的可贵品质，您把它藏在连您也找不到的地方了。”查理向我靠近了一步。我急忙躲了开去，警惕地看着他。
　　不要靠近我！不要逼迫我！
　　“您可真是……”查理摇摇头，露出了丝无奈的苦笑“我以为您会与其他人不同的……”
　　“我要回去。”
　　我不想再听到他说其他的话了，只是虚弱的坚持。让我回去，我不想要知道其他的东西，让我回到庄园，回到那个坚固的堡垒。
　　“……您确定吗？”
　　“是的！”
　　我抬起了头，鼓起全部勇气望着他。
　　“好吧！我就送您回到那个笼子里去！！”
　　他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像传说中雷神托尔的战锤，让人感觉到疼痛。

　　这是一个秘密。
　　只存在于莫伊莱与尼克斯的心里。
　　是一个谁都不能泄露的秘密。
　　在莫伊莱还未懂事的时候，母亲就带着她来到幽暗的斯蒂克斯河边。河水奔腾咆哮，但和冥府所有的河流一样，它也是阴冷和恐怖的。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日日夜夜回荡在斯蒂克斯河面上，宣述着对违约者的惩罚。不管是奥林匹斯众神，还是普通的凡人，都逃脱不了誓约之河的魔力。
　　“对着它发誓吧，我的女儿，把这一切的秘密都放在心底。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都不要说出来。就算你死了，你的灵魂，也要铭刻住这个誓言，永远的。”
　　那时候莫伊莱还什么都不懂，她遵照母亲的意愿，每一个字都不遗漏，向誓约之河诉讼出了自己的誓言。当誓言结束的时候，尼克斯放松了表情，第一次，向女儿笑了笑。
　　为了这个笑容，年幼的莫伊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她得永远待在这个阴暗的地方，永远也无法与朋友们见面，但莫伊莱依旧感到快乐。
　　这是她与她的秘密。
　　母亲与女儿绝对不能告诉外人知道的
　　唯一的秘密。

　　我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马车还是我来时乘坐的那辆，可是我感觉不到温暖，我只觉得寒冷。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那个有着阴冷眼神的女人，她总是冷冷的注视着我。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会得到她的赞扬与欣赏。
　　母亲死的那年，我其实很高兴。
　　我终于摆脱她了
　　我终于不必再看着她了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拥抱，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称赞呢？我多想要抱着你，叫你一声妈妈。可是现在，你变得和你的眼神一样冰冷了，你再也不会奚落我，却也不会叫我的名字了。
　　“莫伊莱，你出去为什么也不叫我呢？”
　　软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透露着关怀的责备。
　　我看着眼前的HEL，把她搂进怀里，环绕着她小小的，柔弱的肩膀，她的身体这样的温暖，非常的，非常的温暖。
　　神啊，就让我一直待在她身边吧，就让我一直独占着着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