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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

  •   时夏真的舍不得,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不幸福。

      关了灯,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走出学院大楼的一瞬间,时夏被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拉上拉链,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化成一缕白汽,在路灯下渐渐消失不见。

      对面的教学楼还亮堂堂的,有些专业一周里偶尔有那么一两天排上了晚课,于是教学楼的晚上永远不会缺人,有的老师讲课很大声,站在楼下,甚至可以听见三、四楼的老师讲的是些什么,还是几重奏的那种,听着很有趣,也很热闹。

      忍不住又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要松快了几分,时夏仰头,学院大楼里还亮着几盏灯,都是实验室,零散的分布着,和已经隐没在黑夜里的大楼不大协调,倒是更给这栋古旧的大楼添了几分古板凄凉的感觉。

      时夏耸耸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古板和凄凉这两个词语连在一起,反正就是很适合来形容这个已经老到不行的大楼。

      回到家以后,夏女士正拉着时先生看电视,不知道看的是什么,夏女士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形象也没有了,时先生也在笑,只是没有那么夸张。

      “哟,这是在干嘛呢,老妈,您的形象呢?”换了鞋,时夏摇着头走到沙发上坐下来,看了一眼电视,上面的人居然没有出现生面孔,全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明星,也是不容易。

      夏女士白了自己儿子一眼,又推自己的老公。

      “时夏好不容易回来早这么一次,去给他端碗汤来。”

      时先生扭头看了一眼时夏,皱了一下眉头。

      时夏一见他爸这眼神就知道了,慢慢悠悠的说:“诶,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敢麻烦您老人家。”于是又收获了自家老头儿的一个白眼。

      夏女士今天煲了排骨玉米汤,他最喜欢喝的,一只手撑在灶台上,一只手摩挲着碗沿,汤的香味扑进鼻子里,传到心尖,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有点想念了。

      喝完汤从厨房出去的时候,正好夏女士的手机响了,刚好瞥到了一眼,看到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就像在干坏事时忽然被人抓包了一样,心剧烈的跳了一下,等到坐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全身发软。

      “喂?”夏女士接起电话。

      “啊,江莱啊。”她看了时夏一眼。

      “你在国外还好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哎哟,回国了啊。”她又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见他紧紧盯着自己,眼睛里先是惊异,又瞬间恢复了,像是压抑了什么。

      “时夏?”夏女士捂住听筒,眼睛看着时夏。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悄声对夏女士说:“说我没回来。”

      “时夏他还没回来呢。”

      “他原来那个手机丢了,号码也找不回来了,现在的啊?你等一下哈。”

      夏女士也不等时夏反应,直接就给江莱报了电话,时夏也没有阻止,他其实是可以阻止的,然而只是一个联系方式而已,就算他不给,江莱也可以从古溪他们那里找到,何况他从来没有打算和过往一刀两断。

      挂了电话以后,整个客厅只剩了电视里的声音,时先生没有问什么,夏女士只是看着他,良久以后,才开口。

      “小夏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

      “江莱,这两年时夏其实过得挺不好的……”许岩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坐在床上的江莱,他正盯着手机屏幕,拇指好像按着一个什么,犹豫不决。许岩叹了一口气,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完。

      刚关上门,里面就传来了江莱的声音,好像是在打电话。古溪和许岩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相对着苦笑了一下。

      “我打个电话给时夏。”古溪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快要未老先衰了。

      ……

      “时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江莱这种样子……”

      挂了电话以后,时夏就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他没有开灯,打开了窗户,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吸了一口,又从嘴里吐出来,味道有点涩,整个口腔里都是苦味儿,然后就把那支烟放在了窗台上,眯着眼看着猩红的火星闪动。

      从他决定回来读研开始,就有很多人问过他,“时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喜欢江莱,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认真算起来的话都已经十来年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江莱都是明朗的少年模样,古溪刚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江莱这个样子,那现在的他又是怎么样的呢?是伤心?是失望?还是愤怒呢?应该是愤怒多一点吧。

      都已经两年没见,没联系了,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喜欢可以这样的消磨呢?这世上哪有什么天长地久的喜欢,有的只不过是天长地久的陪伴。

      江莱的妈妈来找过他,在那件“网络事件”过后。

      那天他们约在第一次见面的餐厅,那个女人早早的就在那里等着了,看见他的时候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并不勉强。

      坐下来以后她还很关心的问了他要吃点什么,就好像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辈,而不是他儿子的同性恋人,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质问,假如时夏真的不够坦然的话,就会感觉到很愧疚,然而,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不过是谈了一场恋爱而已,他妨碍到谁了,他又危害到谁的利益了?

      他不怕这个社会对他们的不赞同甚至是敌对,每个人的所看到的角度不一样,而有那样几个至亲至爱的人能够理解他就够了。他更不会在意江莱父母的看法,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尽到过父母的责任。他在意的只有一个江莱,只要江莱不放弃,他也敢陪他走下去。

      可是,要是他成为了他的拖累呢?

      ……

      “我是他的母亲,我了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从小,他胆子就很大,喜欢去尝试各种新奇的东西,厌烦了之后又立马丢开。时夏,我知道这样说不对,但这是一个事实,对他而言,你们这段感情也是一件新奇的东西,在这段感情里,他更像是一个猎奇的小孩儿,等参透了以后,就会感觉到厌烦,假如那个时候,你们已经不再年轻,又要如何自处呢?你们会不会责怪对方浪费了自己的时间,让自己和幸福遥遥相隔呢?你也知道,在你之前,他有一个女朋友,那是你从来没有参与过的时光,你和他认识才多久呢,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你不过就占了那么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他现在又出国了,谁又知道未来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呢?”

      “阿姨,只要江莱还愿意在这样的感情里探索,我就会一直陪着他,要是有一天他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不用他说,我就会主动离开。而且,您口口声声说您了解他,可是您说的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您知道他从初中一直坚持打球到现在吗?您知道他现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您又知道他曾经最渴望您给他什么吗?您知道他一个人在家里都是怎样过的吗?所以您看,您又比我多了解他多少呢?”

      周围的空气静默了几瞬,江莱妈妈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时夏,时夏直视着她的眼睛,嘴角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可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又过于冷漠,好像在他对面的这个人根本无关紧要,而事实上也确实无关紧要。

      “时夏,你和江莱走不长的,年轻时候总是有无限多的激情,可是,那只是激情不是爱情。你想一想,以后的江莱,会遇见一个真正适合的姑娘,他们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还会有一个很乖很可爱的孩子,江莱会成为一个特别好的父亲。”

      “你说得对,时夏,我和江莱他爸从来就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没能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家,所以于他而言,有一个完好的家庭是有多珍贵啊?可是时夏,你能给他一个家吗?你说你愿意陪他探索,可是等到那个时候,他又要走多少弯路去建立一个家呢?而且,以后面对他的妻子孩子,想到你们这样的一段,他会不会觉得愧疚,没有把最好的自己留给他们?他会不会觉得害怕,自己曾经是个同性恋这个事情被妻子知道,然后被厌恶?”

      “阿姨,您又凭什么觉得,江莱最后一定会娶妻生子?”

      “难道,你不希望他能够幸福吗?”

      “那又是谁告诉您,他只有娶妻生子才会幸福?”

      “可是时夏,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对江莱的生活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难道生活被造成影响的只有他一个吗?我能够和他一起面对。”

      “你真的舍得吗?你父母又舍得你受这样的委屈吗?”

      那个女人最后就再问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就结账走了,可能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她离开以后,时夏甚至还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就觉得格外的累。

      ……

      窗台上的那截烟已经燃到了头,窗外的风也吹得时夏脸皮发麻,今年的锦城似乎入冬得特别早,以前上大学时,这个时候,还有好多小情侣在学校的各个角落相拥。和江莱甜得发腻的那一段时间,他们也这样干过。

      他闭上眼又睁开,准备关上窗洗洗睡觉,手里握着的手机却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震得手心发麻,心尖发颤,可是又分明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在等这通电话,不是么?

      如果手机有着自己的感官和意识的话,它大概会让它的主人把手松一松,因为实在是捏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时夏新买的手机里没有存江莱的号码,只是那串数字在他指间跃过千万遍,拨出去,没有拨出去的,在今天大概都要成为过往了。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划到了接听那一栏,然后将手机放在耳边,等那一头说话

      那一边却只听得见细碎的,凌乱的呼吸,一下子将时夏拉到过去,江莱用手撑着床,一点一点和他唇舌交缠失了呼吸的时候。

      拳头越收越紧,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嘴唇,不肯发出一点不正常的声音。

      而那一头的江莱也很默契,一直就只有那点呼吸声。电话两头的人彼此在教着劲,唯恐谁先出声谁就输了,可是输了的人有什么惩罚,赢了的人又会获得什么奖励呢?

      外头的风好像更猛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为了衬托自己的心境的,时夏走了神,自己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那边却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因为什么。

      然后就是“嘟”的一声,江莱主动挂断了电话。

      然后时夏却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良久,才轻轻的对着已经挂断了的电话说:

      “江莱,我舍不得你。”

      一句话说完,全身就没了支撑的力气,手机从耳边滑落下来,眼泪也终于从眼眶里掉落,他吸吸鼻子,慢慢的蹲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墙,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声音还挺好听的。

      从做了时夏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哭过,即使是当时被网上的流言骂成那样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只是觉得愤怒,也觉得庆幸,幸好江莱没有遭受这样的事情。后来决定放弃江莱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只是觉得茫然。

      可是刚才,江莱终于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悲恸,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失了,以前,他只在书上看见过这种说法,当时觉得矫情,现在切身体验了一次,才发现,喔,原来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的从心里流出去,再也找不见了。

      这些感觉最后都汇成了三个字——舍不得,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江莱,怎么办,我舍不得你,真的好舍不得。”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呜咽着说。

      可是我更舍不得你不幸福,因为我无法给与你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一切。

      这是第一次,时夏如此痛恨自己是个男的。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久没开了的缘故,宿舍里的灯看着好像比以前要暗了一点。江莱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那盏灯,那光线让他眼睛发花,有种涩涩的痛感。

      他给时夏打过电话了,他想问他为什么就轻易的离开了,可是他不敢问,他什么都不敢问。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聪明,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当时明明那么多异常,可他什么都没发觉,跟个傻子一样的相信了时夏的鬼话,不,他根本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就不应该顾及和时夏的什么狗屁约定,他要留下来,他就陪他留下来啊,以为两年很快,以为每个人的生活都很安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蠢成这种样子。

      宿舍忽然熄灯,整个房间里都陷入黑暗,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而时夏,就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两年,忍不住给了自己两拳。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可要他放手,他做不到,况且,时夏从来就没有和他说过分手这两个字,就算真说了又怎么样呢?

      他将手搭在自己眼睛上,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成熟,还不足以让时夏信任。

      他的时小夏,有什么事情总是喜欢一个人扛着,他不看着他,又怎么安心呢?

      他躲着他,没关系,从前就对他说过,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时夏就是那座山,即使要他翻山越岭,渡江趟河,他也会到他身边。

      古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错过一次,可是还好,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他的过错,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让时夏相信,他们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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