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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喂药 ...

  •   永合八年,岁在壬子。上元佳节,本是月圆人圆阖家欢乐的日子,也是凌秀丽的十五岁及笄生辰,唯一的亲人凌轩因公事未能赶回京城,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当天主动提出退婚。
      她沦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真是人生没有最失意,只有更不幸。

      秀丽独自混入观灯会的人群中,看着满街流彩,在一片笑语欢歌当中,暂时忘了自己的忧愁。
      遇上几个年轻人在街边斗酒,还要拉上她一起。她想,凌轩从不让她饮酒,可赶上佳节,人家都肆意快活,凭什么只有她不快乐?就放纵一回,借酒消愁,有何不可?

      她和那几个陌生人把酒言欢,喝到站都站不稳。不知是谁将手臂搭在了她腰间,带着浓浓酒臭的唇贴在她脸上,让她忍不住作呕。
      她奋力挣扎,却使不出力气,发不出声音。许多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惶然无助,只能在心底呼唤哥哥的名字,希冀他能赶回来救她。

      “乾坤朗朗,天子脚下,还不放开这位姑娘?”头戴侠士面具的少年长剑出鞘,未及片刻,那几个妄图占她便宜的恶人便被打得抱头而逃。
      她心下放松脚下一软,朝旁歪倒。少年扶住了她。
      “姑娘,你没事吧?”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他的声音那般低沉悦耳,之后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响起,充盈着她整个梦境。

      “我被退婚了,哥哥在外地。今日还是我的生辰,他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呜呜……”借着酒劲儿,她头一次在陌生人面前痛哭失声。
      哭着哭着,胸中突然一阵翻腾,她被少年扶着,靠在墙根边大吐特吐。
      吐完舒服了,她不禁面露赧然:“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少年摇头,局促地翻遍周身,小声说了句“你等我一下”,头也不回地跑开。
      她伸手抓向他的袖子,却只摸到了一片衣角。
      他,也不要她了。
      她果真是被上天舍弃的人。

      正自怨自艾,地上的半块玉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他留下的?
      她连忙将玉佩捡起,小心擦拭干净,藏入袖中,玉质温润,让她不禁想象他面具后的脸,是否也如此的明净皎洁?

      一张鬼脸面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呼出声。
      “姑娘,是我。”他赶忙将鬼脸面具拿开,露出了他那张侠士面具,“没吓到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太漂亮了,觉得这个面具很适合你。”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中意思。

      “额,我是说,这面具很丑很吓人……”他越说越离谱。
      她柳眉皱起,几乎要怒了。
      “姑娘戴上它,就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你了。”他终于把话说完,长舒口气,递出面具。
      她眉头一松,迟疑地开口:“这是,送给我的?”
      “嗯。”他将面具塞入她手,小声道,“生辰快乐。”
      她愣住,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他在她危难绝望之时出现,又于灯火阑珊之处消失。
      那之后,她凭借那半块玉佩的线索,一直在寻他,寻了整整四年,怎么都想不到,他不是 “他”,而是“她”!

      叶宛并不知自己遗失的那半块玉佩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四年前,凌轩公出在外,她留在京中,得知了凌秀丽被退婚的消息,放心不下,拉了赖在府中不走的某人,一同去寻秀丽。

      远远地见到秀丽被欺负,她若上前相救,只会徒增秀丽的难堪和反感,便将身旁人推了出去。
      “你干嘛?”那人诧异地问。
      “让你英雄救美啊。”她冲他做个鬼脸,闪身躲进了人群。

      对那人的功夫,她很是放心,对付几个无赖不在话下。顺便让他陪秀丽过个生辰,改改他一见女孩子就语无伦次的毛病。
      她嘿嘿一乐,自行逛灯会去也。

      如今的凌秀丽见到叶宛的玉佩,居然提起了四年前的上元灯会,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叶宛的玉佩,是被那人拿了去,又不知怎的落在了凌秀丽手里。
      凌秀丽将叶宛误认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个误会,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叶宛决定将错就错,利用这份“恩情”,为自己姑嫂三人,在凌府换一片安宁。

      “请将玉还我。”叶宛伸出手,声音低不可闻。
      凌秀丽取出紧贴于胸口的另半块玉佩,带着哭音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四年。当初,你怎么能半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我……”叶宛眼前发黑,心下暗叹,当时那人戴着面具,救人后转身就走确实不解风情,不过也多亏如此,她如今才能将秀丽骗上一骗,“我当时另有急事。”

      凌秀丽面色几变,又是惆怅,又是欣喜:“无论如何,我欠你一句,谢谢。”
      叶宛微微点头,唇色愈发暗淡苍白,脚下突地踉跄一步。
      “你怎么了?”凌秀丽慌忙上前扶住她,“来人啊,快叫大夫回来。”
      听到这句话,叶宛心下一松,慢慢闭上双眼。
      好累,让她好好睡一觉。

      “大人勿急,叶姑娘只是一时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如今伤口已无大碍,静养两日,喝几服药便可恢复如常。”
      意识逐渐恢复,叶宛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靠在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上。
      “醒了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沙哑的嗓音,说话的却是凌轩。
      她彻底惊醒。

      此刻,她正倚靠在凌轩怀中,明明只有肩膀上打着绷带,却好像浑身都被禁锢了般,动弹不得。
      她尽力平复慌乱的心跳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你睡在床上总乱动,会压到伤口。”他半是责备,半是心疼。
      “所以你就一直坐在这儿?多久了?”她回头看他。
      他目光躲闪:“不久,才一两个时辰。”
      “说谎。你嘴唇干得裂开,我晕倒时是正午,现在天都放亮了。”她戳穿他。

      他败了阵,故作严厉道:“伤患就该老老实实养伤,少说话。”
      “你也是伤患,昨晚吃药了吗?”比试疾言厉色,她向来不会输给他。
      他神色一顿,不再说话。
      哼,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曾。

      他扶她靠在枕头上,端来熬好的补血汤药。
      她扭过头:“你不喝药,我也不喝。”
      “裴武,”他无奈地唤道,“将我的药拿来。”

      片刻之后,裴武就端来了冒着热气的药碗,一脸如释重负。
      “这么快?”凌轩狐疑。
      裴武小声嘟囔:“缺叔早就让人备好了,催我给爷送进来,我知道叶小姐不醒爷断不会喝,只能让厨房一直温着。谢天谢地,叶小姐终于醒了。”

      凌轩从裴武手中接过药碗,语带呵斥:“说完了就出去。”
      “没说完,”裴武越过凌轩,径直来到叶宛床前,“叶小姐,求求你救救风易吧。”
      “风易是谁?”叶宛不解地问。
      “大小姐的暗卫、我的好兄弟,他同我一样,感念叶小姐这些年对爷和大小姐的顾护,定不是故意伤到小姐的。”裴武一脸急切,生怕叶宛不信他。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叶宛点头,故意的是她自己,“风易怎么了?”
      裴武怨念地看了凌轩一眼,眼见凌轩神色冷厉,咽了下口水,小声答道:“爷罚大小姐在房中闭门思过,还将风易送去了刑房。”

      “阿轩,”叶宛许久未曾这么唤过凌轩了,“风易那剑是我主动迎上去,秀丽将我当做恩人,以后不会再与我为难。为了区区一个我,与亲近之人离心离德,不值得。”
      “我知道不值得,”凌轩看着她,目光炯然,“但我忍不住。我不能忍受任何人伤到你。”
      就连我自己,也不行。
      这半句,他在心中默道。

      叶宛抚着胸口道:“我心亦如此。所以,我不能眼看着你惩罚无辜的属下和唯一的妹妹。”
      凌轩神色一怔,半晌松口:“让他们放人。”
      “谢谢爷,谢谢叶小姐。”裴武领命而去。
      房间里再次剩下凌轩和叶宛两人。

      凌轩眼也不眨,一口饮尽汤药,将空碗递到叶宛眼前。
      “这是让我夸你吗?”叶宛忍俊不禁,“很好,阿轩真棒。”
      凌轩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喝完,该你了。”

      “哦。”叶宛尝试抬手,不知怎的,明明伤的左肩,右手却也使不出力气,她半是无奈半是撒娇道:“我手不方便,你喂我。”
      “好。”

      他一勺勺喂她喝药,神色温柔,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她还是个小小人儿的那些年,幼年丧母的她不许别人喂她,唯有他可以将她抱在怀中,一勺勺地喂饭喂菜。
      那时他也不过八九岁,对着她从未有过不耐,在他眼中,她或哭或笑,都是那么惹人怜爱,只要看着她,他的心便会一片柔软。
      就如此刻一样。

      碗中药已见底,他仍沉浸在回忆中,喂了勺空气给她。她似有些恼了,惩罚似地咬上他的手指。
      他回过神来。
      手指上湿濡一片,他的心跟着一漾。
      “宛宛……”情不自禁唤她的闺名,唇亦向她寸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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