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碎语》夷所思

2、烟火气自来

　　前一阵儿，读钱红丽女士的书《一辈子历历在》，中有一篇《春盘》最触动我的心。
　　当中有一句话我记忆深刻——俗世烟火，最能留得住人。人间的生趣，怕多是寄托在一瓢饮一箪食上。海子若有小儿绕膝，有个温暖家庭，怕也舍不得弃绝人世吧。
　　此文大抵是写作者于日常烹饪中所得感悟，更能让我们这些读者在她的我文字中饱尝饕餮。
　　人生需要一丝烟火气，你不是天上只食花露的神，你需要游走在厨房中、饭菜间去体味人间的乐趣，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海子的悲痛在于对世间毫无留恋，一味寻求“去”的解脱，这才使得他卧轨自杀。
　　钱红丽女士对于海子的故去无尽愁叹，便是把这解读成一个该具人的性质却活在了神的世界。
　　她无法力挽狂澜，却也能惜得世间美好，大概是她有孩子的缘故，有了牵绊，必然无法像神那般饮甘露，食空气。
　　自带烟火气的活在当下。
　　在她的书中多能见到她烹煮美食的样子，你去品读她的文字，似能闻见那股浓浓的香味，许是她正熬的一锅鲫鱼汤。
　　鱼儿煎烧在汤锅里，宛若仙姝天女翩翩起舞……香诱而滑嫩的鲫鱼跃然于蓝瓷粉釉碟儿里，淋上爽口汤汁，犹如过江之鲫，品者皆自由舒畅。午后的阳光，独坐阳台，静读她的故事，又何尝不是一种柔情。
　　后来我又看到她的一篇《饮食之馀》：中国的母亲们向来伟大，一辈子把自己献给了厨房，烟熏火燎，毫无怨言，一双手伸出来都是变形的。
　　我想到却非我的妈妈，而是从小将我带大的奶奶。经常我要吃些什么，与她一说，保准第二天餐桌上就有这道菜。
　　我好荤，但凡我在家的日子，必有两三道肉菜供我使用，可就这样，我都不甚满足，吵嚷着：不够不够。
　　人是不易满足的，尤其在轻易得到某样事物之后，越肆无忌惮，渐渐演变成是理所当然。
　　我便是这一号人了——于饮食上，分外的挑三拣四，不易满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直到有一次，我出远门，好长一段时间不着家。从外头办完事儿回来，也没和家里人打招呼。推开门看到奶奶正在吃饭，餐桌上仅一道炒青菜，菜叶子软耷耷的，也不知被反复热了几次，竟开始泛黄了。
　　奶奶见着门口的我，先是一愣，然后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就奔向厨房，还问这我：“还没吃呢吧，冰箱里还有点排骨，我给你做，等一会儿啊。”
　　我眼眶一红，忍着没哭，慌忙拉住奶奶，直摇着头说着自己不饿。
　　当时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往后再也没向奶奶叫嚷过要吃肉，有什么就吃什么。
　　可虽自己再没念叨过，肉菜还是一餐没落下。照例给我烧了来，每每见此，知是阻挡不了，我便老往奶奶碗内夹，眼瞧着她吃下，才松口气。
　　以往一道肉菜我能夹上数十块，现在，我就夹个一两筷子，未的是这道菜能多吃几餐，不用让奶奶总是为我烹煮。
　　最近，奶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常常见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精神实在萎靡，不一会儿，就闭上眼睡着了。
　　家里吃的许多蔬菜都是奶奶自己种的，侍弄这些菜园本就要耗上许多精力，每日还要为我这个宝贝孙女烧菜烧饭，再加上这把年岁了，身体自然每况愈下。
　　有时我想帮她打理菜园，做些简单的农活:给菜浇浇水我还会的。可奶奶每次总会把我赶走，口中嘟囔着：上别处玩去。
　　就这样一来二而去，我也没了法子，只能任着奶奶的性子了。就这样一位浑身自带烟火气的奶奶，偶尔时尚一回，让我措手不及——顶上一顶酒红的棉帽，晒着太阳，和几个老头子老奶奶坐在门前唠着嗑。
　　脸上也时洋溢着慈爱的笑容，想是聊到有趣的事儿了吧。
　　也觉得可惜，没有多陪伴奶奶。有次，社区里组织给年纪上70岁的老人免费拍摄、冲印两张照片，我奶奶独自前去了。等她回来时，我看见她手中多了两个大相框，奶奶还喜滋滋的给我瞧。
　　相框内是独她一人的，被洗成32寸的照片，虽是彩色的，却像极了……
　　当着她面，我什么也没说，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起来。
　　照片上是美的，一如往常慈爱的笑容，可我知道，奶奶心里必然也觉出了什么，才会去拍这样的照片。
　　她却看得淡然，后来我们谈及此事，她说：到了这把年纪了，也该考虑考虑喽。
　　说着，她又欢快的下厨烹饪去了，我静静跟在后头，看着她四周渐渐雾气缭绕，仿若消失一般，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那餐饭大家吃的都不是滋味，奶奶却像没事人一般又去侍弄她的菜园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大家都淡忘了这个插曲，我也忽然意识到：当下还有她，不是吗？还能尝到她烧的饭菜，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