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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开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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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虎抬起头来直视汤兆隆的目光,眼神里不见半点畏惧,他用微哑的嗓音沉声答道:“回王爷,属下名唤李二虎。”
汤兆隆轻笑道:“你怎会甘心被他们这般欺侮?”
李二虎低下头去:“回王爷,属下打不过他们。”
汤兆隆此刻对李二虎并没有什么怜悯的感情,只有一丝鄙夷。他一向是不大瞧得起弱者的。虽然在景平城百姓的心目中,他是个体恤民生的好王爷,但那只是为了维护他的地位装出来的样子罢了。在汤兆隆的观念里,弱者被强者欺压是合情合理的,贫穷,体弱,愚钝都是与生俱来的业障。他同样认为,强者,就算是被一时的困境掩盖,也终会凭借一己之力冲破牢笼,而那些安于现状的蝼蚁,无论遭受怎样的苦难,都不值得同情。
但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他这种鄙夷,他的形象是亲民的,友善的,富有同情心的。况且他隐隐觉得这个李二虎和他印象中的那些愚昧的弱者不一样,他想要和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继续交谈下去。
“你家是哪的啊?”汤兆隆随和地笑道,俨然一个关心下属的好上司。
“属下景平人士。”
“哦?家就在景平啊,家里有什么人啊?”
“回王爷,只有家父一人。”
“还有其他兄弟吗?”
“没有。”
汤兆隆心想,这个李二虎身为独子跑来从军打仗,死掉的话就只剩老父一人无依无靠了。看来还真是为国尽忠的一家子。精神可嘉,然而他从来都不稀罕这种精神,一是因为他自己就不是个会舍小家,为大家的人,再者,他认为这种牺牲式的英雄情结是及其廉价的,因为这多半是徒劳无功的。
但汤兆隆随时都不会忘记,他披着一张爱民如子的皮。
只见他面色凝重地拍了拍李二虎的肩膀:“真是个赤胆忠心的好男儿。唉,可是啊,我们连敌人的踪迹都无从查找,让你这一腔抱负无处施展……”
“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汤兆隆心说,我最烦别人说这话,不知当不当讲就别讲,但他还是微笑着说:“但讲无妨。”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到李二虎眼中一抹狡黠的光转瞬即逝,有点像阴谋得逞的狐狸。
“属下以为,我们根本无需找出敌军的下落。”
听到这话,汤兆隆感觉脑海中“啪嗒”一声,好像那个缠作一团的结突然被解开了,他发现自己以前进入了一个思维的死胡同——找到了敌人——才能打仗——才能获胜。然而,谁说只有找到了敌人才能开打呢?
“你……你接着说。”汤兆隆激动地说。
“属下以为,这冰天雪地的天气,备受煎熬的不止是我军,敌军也同样。这里虽然是敌军的地盘,但是北方地区向来土地贫瘠,想来他们也面临着粮草不足的困境。”
“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沉不住气,主动向我军发出进攻。要知道,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我们耗死在这里,但谁耗死谁还不一定。”
汤兆隆眼神一亮,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多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但……若是等敌军主动进攻,我军岂不处于不利的境地?”
“若是敌军突袭,而我军毫无防备,那此战势必大败。然则,如若我军事先得知敌军何时攻来,做好埋伏,等敌军一来,瞬间将之包围剿灭,是否会有一丝胜机呢?”
“好……好计策”汤兆隆有些兴奋地拉住李二虎。他感觉眼前的乌云正在散去,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但是,我怎么知道敌军什么时候会攻来呢?”汤兆隆突然收起了兴奋,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虑。
“王爷愿意相信属下吗?”李二虎的语气波澜不惊。
汤兆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假如不出属下所料,敌军会在明日深夜攻来。”
“哦?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瞒王爷,属下的师傅曾教授属下星象占卜之术。”
“你师傅又是何人?”
“我师傅在昆仑山上修道,他通晓万事,无所不能。”
汤兆隆沉默了。他对于算卦占卜之事一向持怀疑态度。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有老天爷,或者说,他相信,老天爷根本掌控不了他的命运。
但事到如今,也并无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信他的了。他盘算着,若是这李二虎说得准,自然最好不过,若说得不准,那就有理由将他军法处置。
于是,次日戌时,汤兆隆在军营方圆一里处埋伏了五万大军,军营中留下一万大军,在地上摆满酒坛子,让营中的士兵装出喝醉的样子。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平常,就跟他们在这里度过的其他夜晚一样,严寒肃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荒原独有的腥气。
汤兆隆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即使是在这般寒冷的夜晚,他的额头上还是出现了点点汗珠。他很兴奋,也很紧张,许多张脸孔在他眼前轮换飘过——父皇看自己时那轻蔑的表情;太子那张温良淳厚的面庞;母妃在冷宫中孤独死去的惨状……最后,那些画面一齐破裂开来,碎成闪闪发光的亮点,又重新聚合拼凑,成为一个少女娇俏的笑容——那是他娶进王府不久的王妃。
那个女子送他的玉石如今还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仿佛有汩汩热流从那玉石注入他的心脏,让他在这寒冷的冬夜也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
汤兆隆晃了晃脑袋,把自己漫无边际的思想收回。他明白自己这个时候不该想这些,尤其是女人,他认为他不需要爱情,多一个牵绊可能会害死自己,然而,现在所有事情都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回味着徐子懿的那句“皇上说太子难成大器,以后怕是当不好这一国之君”。那么,是不是如果自己打胜了这场仗,皇位就有可能是自己的?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加入这场战争。
他不知道那个李二虎是否可信,但他直觉应该相信这个人。他以前从来不信直觉,但最近有太多的事情都打破了他以往的准则。
在暗暗埋伏着的几万将士身体都快冻僵的时候,兵营处传来了骚动。汤兆隆看见一大队匈奴兵骑着马进入了他们的包围圈。汤兆隆紧握着双拳,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沉重。匈奴兵在冀军的兵营漫无目的地游荡着,队形开始散乱,显然是中了计,以为冀军对他们毫无防备。
说时迟那时快,汤兆隆一声令下,五万埋伏着的大军突然出现,吼叫着将匈奴兵团团包围了起来,而营帐中剩余的一万士兵也训练有素地从地上爬起,迅疾勇猛地砍向他们身旁的敌人。
匈奴兵大惊,想要撤退,却发现毫无退路。一时间他们兵荒马乱,而冀军气势如虹,没多久,就已然胜负分明。
冀军活捉了匈奴将领巴图,剩下几个残兵头也不回地逃跑了,汤兆隆吩咐将士们不必去追。
这一场胜利,大大鼓舞了冀军的士气。那天夜里,他们饮酒欢歌,庆祝到了天亮。
这一战,李二虎的功劳显著,汤兆隆也对他十分赏识,于是将他提拔为参将。
汤兆隆将匈奴将领巴图好吃好喝地供起来,而那巴图确实十分不领情,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汤兆隆将巴图请到营帐内,看着他被五花大绑地推入帐中,立马冷下一张脸对手下呵斥道:“你们好生无礼,快些给巴图将军松绑!”
巴图冷哼一声,将头侧到一边,不去看他。
汤兆隆端着两杯酒走到巴图面前,递向他一杯:“鄙人久仰将军大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好个英雄儿郎!将军可愿赏脸与鄙人喝上一杯?”
巴图斜睨他一眼,突然伸手掀翻了汤兆隆手中的酒杯,里面的美酒溅了汤兆隆一身。他看到汤兆隆的模样,狂笑起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狗贼!”
周围的士兵冲上去准备砍了巴图,汤兆隆摆摆手制止了他们。
汤兆隆很好脾气地让下人拿来一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衣衫。
“将军真可谓是铁骨铮铮啊,”汤兆隆冲巴图抱拳。
“来人,送将军回营内,给我好生伺候着。”
待巴图被带走后,汤兆隆装不下去了,他将酒杯一把挥到地上,破口大骂道:“妈的王八犊子。”
巴图在冀军兵营待了三天,在这期间滴水未进滴米未沾,汤兆隆每天让人将美食佳肴送至巴图面前,可巴图动也不动,只是眼神空洞又悲哀地望着远方。
这天,汤兆隆来到巴图帐内,看着巴图消瘦了不少的身形,内心暗暗一爽,但他还是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呼喊道:“将军啊,你这可是一心求死?”
巴图不搭理他。
“唉,”汤兆隆沉重地叹了声气,还从眼中挤出了两滴马尿。
他深情凝视着巴图,显现出万分的真挚和痛苦,像是做了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一样,沉痛地开口道:“若是将军的希望,鄙人愿意放将军回到故国。”
巴图像枯井一般的眼眸登时亮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此……此话当……当真?”
“还能有假?”
巴图颓然跌坐在床上,他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的美食,突然像发狂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翌日,汤兆隆为巴图送别,还送了他一匹骏马,临别时,巴图对着泪眼朦胧的汤兆隆抱了一拳,什么都没说,便跨上马离去了。
他在内心想,冀国王爷真是个胸襟宽广的贤人,假如不是立场不同,他是极愿和这人结交的。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汤兆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挂着几滴泪珠泪的俊雅的脸上,露出了阴险又奸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