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说他很郁闷 [西幻]》浅笑轻颦

16、敲钟人

　　魔王说他很郁闷

　　魔王X神官梗

　　国立大教堂，钟楼顶端。
　　敲钟人当当当当敲了很多下，鸽子受惊，扑棱棱飞了很远。神官捧着圣经，从钟楼俯瞰整个城市，眯起眼睛。
　　敲钟人弄不懂，现在大礼堂中，上千个修女正高声唱着赞美诗，迎接国王莅临。神官不去帮忙，为什么反而在这里。

　　敲钟人体型高大魁梧，身材黝黑。他站在纤瘦白皙神官面前，仿佛老鹰站在白鸽旁。
　　白鸽抓住他的手，让他俯瞰楼下。

　　楼下是熙熙融融的街道。皇都的周末，最是繁华时刻。老人们忙着追孩子，孩子们忙着追狗，男人忙着吵架，女人忙着讨价还价。流浪的异族女子，在广场中央跳起舞蹈。鸽子四处盘旋，乌鸦在树枝打盹。魔导师画着五芒星结界，嘟嘟囔囔在忙活。

　　“神官殿下？”敲钟人莫名其妙，一副这有什么可看的表情。
　　神官耸耸肩，指着跳舞女子，说，“你知道她是谁？”
　　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每天靠着硬币生活，晚上和老鼠抢面包吃。敲钟人如实回答。
　　“她呀，可是流淌着女巫血液的祭司。她的母亲被国王玷污，又被偷偷杀害。她逃到遥远的东方，等她灵力修炼完后，又以杀手身份偷偷回到这儿。她杀过伯爵，杀过骑士，下一个目标，就是国王本人了。”
　　这可真是大逆不道。敲钟人撇撇嘴，忍不住问，既然神官您什么都知道，怎么不去禀告国王。

　　“你看，他又是谁？”神官置若罔闻，又指指那位魔导师。
　　一身红色长袍的大魔导师，正拿着树干，在地上画着阵法。仔细看来，是一个五芒星，套着一个十字架的阵法。
　　十字架是倒逆的。
　　敲钟人清楚记得，这位大魔导师如何擅长治疗系白魔法。任何受伤的百姓或者士兵，只要躺在他的阵法中一刻钟，就会彻底痊愈。他本人受雇于皇家魔导师协会，是类似于特聘顾问一样的存在。
　　神官听了，脸上又浮出一个轻蔑的微笑。

　　“大魔导师么？算了吧。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魔法师，他窃取了很多徒弟的灵力与研究成果，那些徒弟都莫名其妙在魔导协会的任务中失踪或重伤。他的存在，不过是皇家为了收买民心，让宫廷魔法师更为亲民，其实却是在暗中计划，夺取国民仅有的魔力，将全部灵力都集中于国立大教堂，平民彻底沦为平民。”
　　平民彻底沦为平民。这句废话，让敲钟人不寒而栗。

　　他警觉，这位看似温和纯良的神官，为何今天会透露如此多的机密？
　　不知者无罪。敲钟人畏缩着，打了个招呼，说他想到早饭还没吃呢，于是急匆匆想夺门下楼。
　　他的肩膀被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握住，钳制得他动弹不得。
　　“早饭？魔王大人，您真的需要吃早饭么？您不是靠吸血而生么？”

　　空气骤然变换。笨重的钟摆还在左右摇晃。粗大繁复的绳索，打了很多死结。
　　敲钟人硬生生收住脚步，露出一个难以揣测的笑容。
　　“怎么猜到的？”

　　毫无杀意。毫无敌意。
　　只是一句温馨家常的提问。

　　神官叹息了一声，淡紫眸子流转。
　　“魔王大人，传言上一次降魔战争之后，您被剥夺了魔力与灵魂，以普通人身份混迹于人群。是神对您的惩罚，也是对您的保护。让我们无从下手，无法赶尽杀绝。我在典籍与神谕中，终于找到端倪。魔王重生的地点，就是在最接近于神的国立大教堂。我逐一排查，终于想到了你。”
　　他又是轻声叹息。
　　“真的是你。”

　　千辛万苦的旅人，穿越沙漠，看到绿洲时的叹息。
　　无限欣慰，无限感慨。

　　“如您所言，我已经不再嗜血为生，也不倚靠于负面能量。每日看着楼下广场，如此温暖画面，也不会刺痛于我，而只会让我知足。我日日随众人念经祈福，经文中说，‘要安静，要倚靠于神’。”
　　敲钟人的手重又抓上栏杆，微风拂面，他黑眸闪烁着达观喜悦。

　　楼下，中央广场跳舞的少女忽然消失了。大魔导师也紧随其后，飞奔入教堂。
　　玻璃破碎声，火焰噼啪声，尖叫声。钟楼地板开始摇晃呻.吟，仿佛整座教堂都快塌陷了。

　　“教堂快毁了么？”敲钟人愣了，“是女巫后代要谋杀国王么？神官你不去救人？”
　　“不用。”神官轻蔑一笑，“教堂不会有事的。”
　　他轻点神杖，一个星形结界缓慢展开。明黄色星星融入地板，消失不见。
　　“您忘了，这里可是国立大教堂。降魔战争都不曾损毁分毫的地方。”神官冷笑。

　　教堂停止颤动，墙壁不再剧烈抖索。
　　炎炎火舌却越蹿越高，异族少女的歌声也嘹亮起来。魔导师吟诵咒文的声音，越来越响。
　　两者纠缠，几乎要刺破天空。

　　“这是神谕。被诅咒的国王，糜烂的贵族生活。异族少女杀的伯爵，曾经将无数平民少女诱杀，又肢解她们，做成了精致的人偶娃娃。她杀的骑士长，曾经贪污受贿，把战死骑士的抚恤金中饱私囊。国王陛下下一步计划，是将平民的灵魂束缚，让他们活在虚伪盛世，他却随时可以监视他们，奴役他们，甚至窥探他们的梦境。任何反叛的话或者思想，都会招致杀身之祸。兄弟相残，父母杀子。只为了证明对于国王的赤诚忠心。”

　　神官不动声色说完。他面上平静，但敲钟人还是在他脸上，看出忿忿不平。
　　“只是这样的国家，为什么我还是想要守护呢？”神官扯出一个笑。
　　笑容太虚弱，更像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所以，你要杀了我？以绝后患？”敲钟人整理了下逻辑，挑眉问。

　　“杀了你……”神官沉浸于盛大的谎言，似乎尚未清醒，只会喃喃重复。
　　他忽然抬头，瑰红色太阳照射到他脸上，他眸子也变得鲜亮。
　　“不，我想阻止这乱世。我想奉你为王。”

　　“！”
　　惊讶。震怒。不信。
　　敲钟人狐疑地望向神官，探究真假。
　　“何必质疑呢？”神官呵呵笑了，“您现在毫无魔力。我杀你是易如反掌。”

　　他侧了脸，半张脸立即变得隐晦。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身为国王，却放纵手下贪图享乐。身为国王，却以控制国民为乐。倒是魔王大人，您治国的时候，也知道什么叫勤政爱民，什么叫为民而死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您会被法杖直接劈中，是因为您想保护跟随了您千百年的魔仆。”
　　“黑暗大陆在您黑暗神殿的统治下，治理得井井有条。魔物繁衍，森林茂密。如果不是人类来打破你们的平静，你们至今不会踏出属于自己的结界。”

　　敲钟人默不作声。
　　轮到神官狐疑了。他打量敲钟人，试探问，“神并未剥夺您的记忆，您都忘记了么？”

　　蒸蒸日上的黑暗大陆。魔物繁衍生息。狩猎低等魔物，耕种魔法植被。
　　自成一方天地的原始森林。无人涉足的禁域。
　　每个魔物都赞美魔王，每个雌性魔物都愿意为魔王献身。
　　外界人类一族与精灵一族，偶尔会在吟诵咒语时，借用他的魔法。
　　千分之一的灵魂被召唤，然后在外界施展黑魔法。

　　上一世的记忆。他每一个细节都记得。
　　但为什么要提醒一个敲钟人呢？
　　再次成为王者，代替国王守护人类大陆？
　　笑话。

　　“如果我拒绝，神官会杀了我么？”
　　敲钟人问。
　　他问得毫不在意。毫无违和感的气息。仿佛生死，都已看穿。

　　“生死无异，无所留恋了么。”神官立即拆穿他。他想了下，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魔王大人，您誓死想保护的魔仆，其实也重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