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与不等，都等了》傻咕

5、越过血缘的温暖

　　“对不起，姝贤，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对不起……”
　　陆承业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他扔掉公文包，双手抱头，懊恼地跪在杨姝贤床边，泣不成声地说着:“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过，要永远守在我身边吗？就算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不会变。怎么？那些都是你用来骗我的谎言，是为了让我重视你的借口吗？”
　　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的等候，她的守护。现在，他完全失去拥有她的资格。
　　“姝贤，你睁开眼，看看我，行吗？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太自负，太争强，太因为世俗的偏见，而屡次伤你，冷落你，挖苦讥讽你，还往你伤口上撒盐。我……我就是一混蛋。”
　　陆承业悔恨当初，“姝贤，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让我翻遍全世界，也再寻不到你的踪影。”
　　再怎么痛彻心扉，今兮何兮，君已陌路。人死了，也不能复生。
　　“你不是总要我答应你和你一起栽百合吗？我答应你，我陪你去，就种在我们自己家的庭院里，好不好？”
　　此刻，男子给予的温柔，是病床上的女子生前从未感受过的。
　　可惜，时间不倒流，过往成了云烟，昔日种种，似水无痕，回忆也只能用来祭奠。
　　现在过分的自责，只会加深陆承业日后对妻子杨姝贤无限的愧疚和浓浓歉意。

　　大雨哗哗下了一夜，狂风呼呼吹了一宿。下的树儿弯了腰，吹的花儿凋了颜。
　　后花园经雨水冲刷后，变得一片狼藉，残枝败叶到处可见，往日的勃勃生机不复存在，反倒平添了些许荒凉清冷的气息。
　　“妈妈，不要……不要离开宸儿……”
　　白色被褥里，有个小人儿正做着噩梦。他一边挣扎一边呓语，满脸苦楚模样，让守在床头的女佣柳容见了，心里甚是悲痛不已。
　　柳容来自农村，秉性淳厚，为人朴实，手脚也很勤快。她在陆家工作长达5年之久，期间任劳任怨，把家中大小事务整理得井井有条。
　　她除了干活细腻，办事效率高，处理问题也机警沉稳，总之浑身透露出的天然气质，根本不像是从山里走出来没读过书的农家贫女，反倒是枚徳才兼备，蕙质兰心，可遇不可求的良缘佳人。
　　先不说柳容各方面表现均深得陆氏夫妇满意，更何况她在陆家待的时日尚久，所以获取陆家信任是件水到渠成的事。尤其杨姝贤在世时，她和柳容的关系更亲密如同姐妹，两人相处得也格外融洽。
　　陆承业每天忙着工作，根本没有时间陪妻子，儿子陆梓宸上学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柳容可以陪伴杨姝贤左右，成为她短暂的依赖。
　　幸运的是，柳容不仅知她懂她，还经常鼓励她，安慰她，抽空亲手教她做些家常饭菜。柳容想通过多种方式来转移杨姝贤的注意力，不让她继续纠结那些令她伤心的往事。
　　若有多余闲暇，她们也会毫无芥蒂的手挽手，并排着去逛逛街；面对面的坐着喝喝咖啡，谈笑风生；甚至会在夜里一起躺在床上敷敷面膜，聊着天互诉衷肠。
　　杨姝贤嫁给陆承业时才22岁，与他年龄相差10岁，这种为了巩固家族势利而采取的联姻，是名门望族常用的手段。
　　相反，中龄妇女柳容仅比陆承业小一岁，相较与杨姝贤，她则更显女性成熟美。在陆家，柳容循规蹈矩的生活，未曾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她总是在任何时刻选择默默无闻的关心着身边每一个人。
　　谁料想，张助理昨夜会突然冒着暴雨抱回少爷，告知她太太已离世的消息，而此事就像晴天霹雳，没有任何征兆地猛击在她胸口，让她整个人瞬间血液僵滞，思绪也被搅得混乱如麻。
　　此刻，又亲眼目睹小少爷忍受丧母之痛，柳容更是心如刀绞，那双早已哭红的眼此刻又开始泛滥成河，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到鹅绒被上，硬生生把它浸湿了一大片。
　　“妈妈，妈妈。”
　　猝不及防下，陆梓宸用力扯开被子，猛然惊坐而起，睡眼朦胧的他，竟误把柳容认成了妈妈。
　　“我就知道，妈妈，你是爱我的，你不会离开我！”尽管声音沙哑，嗓子疼痛，也抵挡不住陆梓宸内心再次拥有妈妈的喜悦。
　　“孩子，你醒醒，我是柳姨！”用手轻轻抚摸着刚刚扑猛进自己怀中的小脑袋，柳容放慢语速，语气柔和地解释道：“梓宸，你看看清楚，我不是你妈妈，我是柳姨。”
　　“妈妈，”男孩重新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柳容，然后有意识的慢慢挣脱出那个温暖怀抱，当希望落空，最初的激动也便不复存在。
　　陆梓宸神色有些恍惚，失去血色的小脸略显苍白，原本属于小孩红润水嫩嫩的嘴唇现在也变得干涸暗沉，他似乎在努力回想昨日发生的一切，所以男孩的情绪很平静，他嗫嚅着重复了一遍“柳姨。”
　　“嗯！”
　　“那，我妈妈，我妈妈在哪？”男孩急促询问，迫切想要知道妈妈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你妈妈，她，她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旅游。”柳容对男孩再次撒谎。
　　“不，你骗我，我妈妈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就走。”男孩突然暴跳如雷，怒气高涨，开始胡乱指责柳容，“上次，你就骗我，妈妈根本没感冒。这次，我不会信你，我知道，妈妈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呜呜……”
　　“宸儿，柳姨，怎么可能骗你呢？太太的确去旅行了，她去了天堂，那里很美好，没有忧愁，没有痛苦，是个幸福的地方。”自己明明是为了宸儿好，才不得已欺骗他，如果因此而让他误解自己，倒不如告诉他实情。
　　听完柳容的解释，陆梓宸仍不罢休，竟开始怀疑自己，复又反问柳容，“是不是我很吵，不听话，惹妈妈生气了，所以她要离开，抛弃我。”
　　“不是这样的。你妈妈没有离开你，更不会抛弃你。”宸儿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太太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但不管怎样，还是先将他紧张的情绪安抚下来。“她一直存在你的心里，我的心里，大家的心里，因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将她遗忘。”
　　“真的吗？”柳容说的话有点深奥，陆梓宸似乎没听懂，“妈妈活在我心里？”
　　“嗯！”柳容递给男孩一个肯定的眼神。
　　“可我想她，很想，很想，也很想见她，妈妈。”
　　“宸儿，乖，不要哭，虽然妈妈不在了，但柳姨会继续疼你，爱你，陪你长大。柳姨给你煮了粥，我喂你。”折腾一宿，柳容担忧陆梓宸虚弱的小身板熬不住，特意起早，煮了碗小米粥，盛在床柜上。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停在嘴前吹了几下，待它稍微冷却后将勺送到陆梓宸嘴边。
　　“宸儿，尝尝，柳姨熬了半天才……”
　　“我不吃。”陆梓宸转过脑袋，背着柳容，拒绝喝粥。
　　柳容知道他心里郁闷，所以并不介意，只得纵容道：“要是粥，不好喝，没关系，柳姨还煮了你最喜欢的……”
　　“我不吃，我要妈妈。”年幼的陆梓宸一旦被逼急，就会怒吼，他气呼呼拉过棉被，将自己紧紧裹进去，滚得远远。
　　“你这样气柳姨，柳姨会很难过。”
　　陆梓宸的倔脾气发作起来，除了太太有法子应对，其他人恐怕很难劝服。
　　“呜呜，我想妈妈，呜呜……”被窝里传出的的哽咽声，一次又一次揪疼柳容，那颗饱经伤痕的心。
　　“以后，柳姨会好好照顾你，待你同亲儿子。”柳容上前搂过陆梓宸，让他感受自己跳动的心意。

　　时值正午，春光明媚，天上阴霾尽数散去，一缕暖阳从窗户缝里射进屋子，照到蜷缩在墙角的陆梓宸身上。
　　男孩朝着耀眼的方向走去，使劲拉开白色席地窗帘，散漫站在庭台上，环视四周。
　　一夜风吹雨淋，昔日娇艳的花朵如今凄惨凋零，流落异处。
　　然，生命并非脆弱不堪，还记得之前，那些娇艳花朵旁边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刻却正在努力绽放，水润鲜活，清新馥郁。
　　与此同时，经雨洗刷过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每一株草，均泛着浅浅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