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楼》她岭

14、第十四章 金绍

　　走出暗道口，眼前赫然是一间石室，布置得像是间主人卧房，玉榻金枕，灯火通明：右边是床榻，上面撑着罗帏，床榻对面是房门，房门旁摆着张红木书案。

　　案上是一盆兰花，旁边是书柜，再旁边的墙上并排竖挂着四幅仕女图：画中的女子个个面容姣好，姿态动人，但在阿柳看来跟这房里的摆设和气氛有些不搭。

　　房间中间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有一整套酒壶和酒碗，用白玉盘子盛着，沿桌摆了一圈四五把椅子，看着像是房间主人正准备宴客一样。

　　但此刻桌上只坐了金绍一个人。

　　杨五和阿柳走进房间时，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兀自拿起一个酒碗送到嘴边，像喝酒似的比了比，但酒碗却是空的。

　　阿柳觉得诡异极了，悄声问杨五：“他怎么从空碗里喝酒，是不是想酒想得痴了？”

　　杨五正要上前问，忽然墙上那四幅仕女图放出雪白的光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片刻光芒渐弱，微光中，画中数个女子的眼睛都转动了起来。

　　她们虽然还保持着画中的姿势，但神色鲜活，眼波流转，双目有神地注视着画外的石室。

　　站在最前面的女子面如银盘，体态丰盈，她目不转睛地瞧着圆桌上的金绍，腰身微动，忽然从画中走了下来。

　　紧接着画中女子一个接着一个，跟着那圆脸仙子，尽数都站在了石室当中。

　　圆脸仙子挽袖缓步走到金绍面前，冲金绍盈盈一拜，面含微笑道：“今日不知贵客前来，未能远迎，还望贵客见谅。”

　　一般人见到这样奇异的场面，总要问问对方是谁、这是哪里、为何称自己贵客，但金绍却好似毫不关心，着了魔似的只是问：“酒在哪里？”

　　圆脸仙子微微一笑，举起一只手，手腕轻拂，手中赫然多了一个白玉盘，盘上托着一直碧绿的翡翠酒壶，柔声道：“这便是了。”

　　她将托盘交给另一名女子，自己拎起酒壶，给金绍手中的酒碗斟满了酒，说道：“贵客快请尝尝。”

　　金绍迫不及待地将酒碗送到嘴里，一饮而尽，喝完抹了把嘴，快活地高声道：“好酒！再倒酒！”

　　圆脸仙子对身后的女子们做了个上酒的手势，那些女子便和她先前一样，转眼就在手中变出一把酒壶，轮番上前给金绍斟酒。

　　金绍两眼发亮，酒杯刚倒满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他刚一喝完，就立刻有人上前再帮他倒满。

　　金绍就这样左一碗右一碗，连喝了十几碗，来者不拒，到后来喝得东倒西歪，那些翡翠玉壶里的琼浆玉液却像永远倒不完、白玉瓷碗也像永远摔不完一样，直碰得满地杯碗狼藉，酒依然源源不断地一碗一碗往他手里送。

　　金绍已经喝得天旋地转，依然口齿不清地连声叫道：“再倒，再倒！把好酒通通都给我上来，我今天要喝个一醉方休！”

　　阿柳要不是因为这一晚上已经见了太多离奇的事，真差点要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她瞧了一会儿，担心地问杨五：“这些酒能喝吗？”

　　杨五无奈道：“能不能喝他也喝了，你不让他喝，只怕他还要跟你拼命。”

　　阿柳看着金绍喜笑颜开的模样，估计此刻就算告诉他酒里有毒，他也会甘之若饴、不为所动的，阿柳又问：“那这酒是真的吗？”

　　杨五道：“那得看他一会儿解不解手了。”

　　两人说话间，金绍已经又灌下去至少四五碗酒。阿柳越看越觉得这样不行，对杨五道：“你还是劝劝他吧，就算是水，这么喝也要喝死了。”

　　杨五似乎也有这个想法，他上前伸手拍了拍金绍的肩膀，劝道：“莫要再喝了。”

　　金绍却用力将肩膀往后一晃，甩开了杨五的手：“我在其它地方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今天非喝个痛快不可！”

　　“再这么喝下去要喝出事了。”

　　金绍瞪眼瞧着杨五，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对这狗屁楼里的秘密没兴趣，我也不想长生不老，我只想喝酒。你别管，你再拦我，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说着话，手真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上。

　　杨五扫了一眼金绍放在剑鞘上的手，回头看了看阿柳。

　　阿柳也听见了金绍的话，轻叹了口气。

　　杨五走回到阿柳身边，说道：“他现在听不进去劝，咱们还是先走吧。”

　　阿柳只好点了点头，和杨五走出了酒门的石室。

　　门外依然是漆黑的暗道。

　　杨五本以为离开酒门后走不多远，就应该回到先前看见冥文石板的那个钟乳石巨洞，谁想走了差不多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还是在暗道里。

　　杨五边走边观察两侧，又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脚步说道：“这怕是一个迷宫。”

　　阿柳正走得胸口发闷，听了杨五的话急忙问道：“那怎么办？你跟你师父学过什么办法吗？”

　　“有一些不算办法的办法，但不知道这里有多大，要是太大的话，我那些法子也不行。”

　　阿柳听完低头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我身上现在有一些胭脂，我们可以先顺着这条路往下走，每走一段路就用胭脂留一个记号，这样就知道哪些路已经走过了。”

　　杨五颔首道：“行。”

　　两人继续往暗道深处走去。

　　暗道中的空气愈加浑浊了，杨五手中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要被黑暗吞噬。阿柳一声不吭地紧跟在杨五身后，觉得暗道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就在她觉得空气黏稠得连喘气都开始费劲的时候，杨五忽然停下了脚步：前方的暗道分成了左右两边，杨五站在分岔路口，低头看着地上的什么。

　　阿柳也往地上看去：地上有一根白森森的手骨，除了食指，其余四指弯曲缩回，只有食指指向了左边岔路的方向。

　　这根手骨显然被谁特意摆放过，指引他们往左走。阿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有人想让咱们走左边……是么？”

　　杨五“嗯”了一声：“也或许是有人故意想让咱们走左边。”

　　“你是说左边反而不安全？”阿柳不安地看向左边那条路，灯光能照亮的地方全都散落着零碎的人骨。

　　阿柳道：“那咱们走右边。”

　　“也有可能他知道咱们偏偏不会走他指的那一边，所以故意指了对的一边。”

　　阿柳微微一怔，急得跺脚道：“那到底要怎么办？”

　　杨五却微笑了笑：“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只能纯靠猜。”他望着阿柳，“女人的直觉一向比男人准，你决定吧，你说走哪边咱们就走哪边。”

　　阿柳眉头紧锁，轻咬着嘴唇，果然非常认真地思索着。半晌，她抬头道：“他以为咱们不会按他指的走，咱们偏偏就这么做，咱们走左边。”

　　杨五点头道：“好。”

　　两人于是往左边的岔路走去。

　　这样的岔路此后又出现了几次，每一次阿柳都选择手骨所指的方向，杨五则在石壁上用胭脂画一个记号。

　　如此过了五六个岔路，阿柳心中不踏实，不禁停下脚步问杨五：“咱们已经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是看不到出口呢？”

　　“别担心，虽然还没找到出口，但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标记，说明咱们没有走重复的路。”

　　阿柳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走了没两步，前方却忽然传来细微的轻响，像是脚步声 - 那人走路落地无声。

　　杨五立刻灭了火折子，拉着阿柳退到旁边，背靠着石壁静听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的暗道中出现了一点亮光，是那人手中的火折子。随着那人逐渐走近，火折子的光也愈加明亮，照亮了那人的脸 - 竟是金绍。

　　阿柳顿时松了口气，主动从杨五身后走出来，问金绍：“原来是你，吓我一跳。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你刚从酒门出来么？”

　　金绍看见两人先是微微一怔，迟疑了下，答道：“是。”

　　“你刚才喝了那么多酒，我还以为你肯定醉得不省人事、没个一天一夜动不了呢！”阿柳说着上下打量着金绍，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你看来也没什么事嘛，你酒量可真好。”

　　金绍展颜笑了起来：“我酒量一向很好。”

　　阿柳见金绍竟然罕见地笑得很开心，料想他定是刚才喝得十分满意。想到一个人居然能嗜酒如命到这个样子，她有些无奈地轻摇了摇头。

　　杨五问：“金兄现在是去哪里？”

　　金绍想了下，答道：“我要离开这里。”

　　杨五知道金绍对此地以及长生不老之事毫无兴趣，便理解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想起了什么，又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金兄能否答应。”

　　“你说。”

　　杨五道：“回去的船只有一艘，若金兄开走了，我和柳儿就回不去了，还望金兄能给我俩三个时辰的时间，在船上稍等。三个时辰后，倘若我们未能出现在海滩，金兄可自行开船离开。”

　　金绍听完没马上说话，眯起眼睛瞧了杨五半天，忽问：“你要这三个时辰做什么？”

　　“在下心中有一些困惑，答案就在这血月楼里。我需要三个时辰的时间去找出答案。”

　　金绍的脸上忽然划过一丝冷笑，缓声道：“你说的是长生不老的秘密。”

　　杨五盯着金绍的双眼：“……差不多。”

　　金绍微微一笑：“好，我等你。”

　　杨五冲金绍抬手抱腕示谢，金绍却再没看他，疾步向暗道另一头走去。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杨五忽然拉起阿柳就追了上去。

　　阿柳吃了一惊，边跑边问：“去哪里？”

　　“跟着他。”

　　“为什么跟着他？你不找这楼的秘密了吗？”

　　杨五沉声道：“刚才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过这里是个迷宫的事。”

　　阿柳猛地愣住了：“你是说他知道出去的路？”

　　“……我甚至怀疑他不是金绍。”

　　阿柳更加震惊了：“他不是金绍？那……还能是谁？”

　　“还不清楚，但感觉不对……这只是我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