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巷陌》行李厚朴

4、情书

　　八月份很快过去了。高戈在借高杏的暑假作业“参考”无果后，厚着脸皮让许安给他当了参谋长。
　　白昼越来越短，道路旁零零散散的凤凰木已难见红花，褐绿的荚果结满枝桠。许安跟着高戈到处玩耍，皮肤竟黑了一个度。
　　高戈的妈妈带着两个男孩置办了上学需要的文具。
　　许安被班主任安排坐在高戈的前面，许安上课总是认真听讲，积极回答问题。有时候高戈玩心一起会把铅笔头向外，把铅笔放在桌子前沿，许安偶尔弓着背的时候就会被笔尖刺到。
　　“高戈，你要是再弄一次，我就打你。”许安警告高戈。
　　高戈嬉皮笑脸：“我就不，你一直挺着你的背不就可以了~嘻嘻~”
　　这天数学课老师正讲练习，高戈习题全做对了，所以和他的同桌玩起了九宫格连线游戏。高戈连赢了好几回，他戳戳许安的后背，得意地和许安炫耀。许安翻过来告诉高戈：上课别玩游戏。
　　结果高戈和同桌玩游戏没被老师发现，倒是许安和高戈因为上课说话被老师点名到教室后头罚站。
　　放学后，三人坐在学校的石椅上等先周。高杏说：“高戈，你这周墙上的小星星又要少一颗了。”
　　“班长大人，要不您周五假装忘记，别撤我的小星星呗~”
　　“哼，你想得美！”
　　“不要就不要呗......哎呀没关系，有许安陪我呢，嘻嘻......”
　　许安没好气地说：“你上课怎么都这么不安分啊？”
　　“‘安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
　　许安摇摇头说：“反正你以后上课别再叫我了，也别再拿铅笔戳我的背了。”
　　“不是我戳的，是你自己靠上来的好不好！哈哈......”高戈仍嬉皮笑脸的，压根没打算理会许安的“警告”。
　　蒲先周从教学楼二楼下来了以后，四人结伴回家。
　　四个人一路上打打闹闹，高戈话多，手脚也停不下来。高杏把俩人被老师罚站的事儿告诉了蒲先周，讲得神采飞扬。
　　好几次高戈和许安说话，许安都不大愿意搭理他，高戈面上倒不大在乎，自说自的。
　　晚上做完作业以后，高戈忍不住想去找许安，他站在院子门口张望。
　　许奶奶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安安啊，你这衣服后面怎么总是黑乎乎的？”
　　“嗯......不小心弄到的，我以后小心一点。”
　　高戈见许安踩在椅子上帮着奶奶晾衣服，便跑过去帮他：“许安，我来帮你！奶奶好！”
　　高戈笑嘻嘻地拎起他的校服裤子递给许安，许安接过裤子把它挂到绳子上。
　　“唉，许安，你别不理我嘛。”
　　许安边晾衣服边说：“我不是怕痛，但是我的校服被铅笔划脏了，每次奶奶洗我的校服衣服都要多费点劲......”
　　许安说完神情严肃地看着高戈，高戈恍然大悟一般，他为许安对奶奶的体谅感到惊讶，难为情地笑笑：“哦......知道了，我下次不这样子做了嘛。我们一起去看《火力少年王》吧！”
　　两人在火热的剧情讨论中“和好”了。

　　高戈和许安的三年级学习生活很快过去了。许安的钢琴学得有模有样，深得高戈妈妈之心。两个学期期末许安都考了双百，再加上平时表现优秀，四年级上学期老师就让他当了副班长。
　　上午十点钟，许安和高戈走在回家的路上。
　　“给你。”
　　许安接过高戈递给他的冰淇淋说：“今天高杏怎么没去报名？”
　　“不知道，待会儿去她家问问呗。”说着俩人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高叔叔，今天高杏怎么没去报名啊，她昨天跟我们说她会晚点去，让我们先走，怎么一早上都没看到人啊？”高戈见高杏的爸爸正在往洗衣池里放高杏的湿衣服，问道。
　　“哦......这样啊，她，她早上身体不太舒服，没去。”
　　高戈担心地问：“啊？她生病了吗？好点了吗？”说着拉着许安的手要进去高杏家里。许安倒是觉得别扭，把高戈的手松开了。
　　高杏爸爸拦住高戈和许安，说：“你们先回去吧，她，她好多了，你们先回去吧。”
　　高戈和许安只好回家来。许安对高戈说：“感觉高杏的爸爸今天怪怪的。”
　　“我知道了！”高戈突然喊道，“不会是高杏的妈妈把高杏卖了吧！”
　　许奶奶听到了笑着说：“小戈啊，来，吃火龙果。唉~妈妈是不会把自己孩子卖掉的。”
　　“我看不好说啊。”高戈拿了一块火龙果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高杏她妈，对高杏一点也不好。”
　　许安说：“那我们下午再去看看。”
　　“好！”

　　高杏从浴室里出来，不安地坐在餐桌旁。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力让自己红肿的眼眶不再过分湿润，不让它招人烦。
　　高杏的妈妈陈敏和她的弟弟高程远正在吃早餐。高程远偶尔抬头看她的姐姐，而陈敏则当高杏不存在似的，不看她也不说一句话，可高杏清楚听到爸爸把早上的事情告诉了妈妈。
　　高杏实在坐得难受，她慢慢从椅子上离开，静静走回自己的房间。
　　高杏忍不住又哭起来。她趴在被子上，让被子闷住自己的脸。她像这两三年来到每一次哭泣一样，她觉得自己很难受：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家里，好像自己是多余的。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愿意疼爱她。自己过得太不开心了，几乎每天都要挨打挨骂，总是要做家务，自己的妈妈又总是不满意......几乎每一天都会很难过，很难受，她讨厌自己的妈妈，有时甚至讨厌她的弟弟。
　　高杏的脸上和脖子渗出了汗珠，她翻个身把自己整个都裹了起来，在被子里闷声大哭。
　　“高杏，下来洗碗。”
　　“来了！”高杏急忙爬起来，用大嗓音掩盖自己的哭腔，拿被子使劲地抹眼睛，手心手背都使上了去擦自己的眼泪。

　　下午许安来找高戈的时候，高戈还在空调房里呼呼大睡。
　　“走了，去找高杏。”
　　高杏家这个点只有她和弟弟两个人。
　　高戈挪过来两把椅子，一把给许安坐。他问高杏早上怎么没有去报名。
　　高杏还不敢抬头看他俩，她说自己肚子痛，身体不舒服。
　　“那你跟老师请假了没有啊？早上李老师没有你这个小帮手，她可忙呢。还好有许安这个新晋的副班长帮她~”
　　高杏抬头看着许安说：“你当副班长了？”
　　“嗯，老师叫我当的。也没什么。”
　　高戈拿胳膊肘碰许安说：“哎~怎么没什么了！我以后就有人罩着了耶！”
　　高杏说：“那以后搬作业本啊，搬劳动工具啊什么的，可就交给找你了哈哈！”
　　高戈看高杏笑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终于消灭了“高杏妈妈卖高杏”的想法，三人在高杏家里陪高程远玩起了飞行棋。

　　这段时间全学校风靡悠悠球，许安和高戈都痴迷得不行。高戈玩坏了一个悠悠球以后，又买了一个。许奶奶看每次高戈来家里找许安玩的时候，一个悠悠球都是两个人轮着玩的，就拿钱让许安也去买了一个。
　　许安向来爱护东西，对悠悠球更是保护有加。
　　“这道题我帮你做，你就给我用一次你的润滑油。”
　　高戈说：“你要用就拿去用呗。不过顺便帮我把这道题做了也是可以的嘻嘻~”
　　可是许安再爱护他的悠悠球也没有用，在高戈的莽撞下，他蹭倒许安的书包不说，还一屁股“撞”了下去。在高戈心疼他屁股的时候，许安正为他粉碎的悠悠球默哀。然后，许安生气得一整天都没理高戈。
　　“喂，不就是一个悠悠球嘛......我赔一个给你嘛！”
　　“我不要你赔！”
　　“哎呀，那你要我怎么样嘛......碎都碎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许安被高戈自觉得委屈的语气气得差点把脸给气扭曲了。
　　“你做事能不能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
　　“我不就是想知道是谁给你写情书了嘛！”
　　许安说话音量提高了些，咬着牙说：“谁跟你说那是情书了！”
　　“用得着谁说，一看就知道了好不好......”高戈见许安耳根红了起来，“哈哈，第一次收情书~害羞啦？”
　　“乱说。”许安走得越来越快。
　　“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和别人谈恋爱！”
　　“为什么？”许安气定神闲地说。
　　“你你！什么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老师也说不行的！现在我们是不能谈恋爱的！”高戈急了。
　　“又不是你收到情书，你瞎激动什么......”
　　“我......我......等等！哈哈，果然是情书吧！哈哈，给我看看嘛~”
　　“不要。”
　　高戈追逐许安的身影映在水泥路上，路口的花猫懒洋洋地瘫在树荫下，听着两人的打闹声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打算小眯一会儿。
　　“许安！你不许答应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