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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暗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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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知道?”明岚问。
这可谓是明岚回到京城之后听到最好的消息,但出乎苍龙意料之外,他并没有太多欣喜流露在外,只在听到的当下,眼中光芒骤然灼热了几分。
“先帝攻打浮图之时,你我都尚未出生。浮图亲卫威名赫赫,先帝很是忌惮,于是就命当时的苍龙带领天枢去搜集各种破解修罗经之法。”苍龙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明岚,“这就是他留下的关于修罗经的手稿。”
“这么珍贵的你也给我?”明岚挑眉。
听出他语中调侃,苍龙似也轻笑了一声,答道:“当然不,这是我摘抄的副本。”
“行吧!”明岚将册子接过,伸出手:“谢啦!”
“好说。”苍龙欣然回握,“那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先行一步。”
车辙声渐渐远去,天已蒙蒙亮,明岚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册子上。
苍龙,或者说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这般落力尽心,不止为了秘宝这么简单。说白了,叶枫如今势单力薄,就算自己再怎么回护,如何能跟官家力量相较?
暗处那人针对天枢频频设局,除了大理寺缉捕司暴露出来的暗桩,在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可见那人在朝廷根基之深,当今天子怕是为此坐立难安了。苍龙几已笃定方自远有问题,但缉捕司要稳住,因此才会一改之前威逼利诱做局的姿态,借明岚之力安定缉捕司,自然得对明岚挂心之事有所表态。
明岚边走边想,这样一来,天枢就跟自己站在一条船上,而叶枫也不用同时面对来自魔教和朝廷的威胁。天子未必是想要秘宝的,但他绝对不会让对手得到它——在这个层面上,他和叶枫甚至还和天子有了共同的敌人。
这是个无论怎么看都百利而无一害的形势,明岚心头却一直有股萦绕不去的不安。
他揉揉皱了一路的眉心,推开医馆内堂大门。
小女孩躺在床榻上,挂了帘子,压抑的抽泣声从半开的帘内传出,一个女大夫正俯身替她上药。
叶枫正和大夫交谈,转头见他来了,朝他微微一笑,白皙皮肤上的黑眼圈甚是明显。
他扛着内伤,跟自己熬了一天一夜呢,明岚心里有点难过。
这个人还曾心平气和地说在等死。
“怎么了?”
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就突然整个人绷起来,叶枫不明所以地问。
明岚摇头,走到他身后:“怎么样了?”
“回大人,”大夫起身朝他行了个礼,“小姑娘主要是烧伤,幸好抢救及时,措施也妥当,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嗯,”明岚示意大夫坐下,“等她情绪稳定一点,我有点事情要问她。”
随后他抓起叶枫垂放在膝上的左手搁在案桌上:“大夫,你也给他再瞧瞧。”
“你干什么,我不用。”叶枫试图收回,无果。
大夫瞟了一眼明岚的眼色,觉得不能深入解析其中意味,赶紧伸手搭脉。
这一搭,吓了一大跳,胡子都抖了几下。
“什么情况?”明岚心一沉。
“这位公子之前可是受了震荡引发的内伤但未作调理服药?他体内气机逆乱,血脉郁滞,若不及时纾解,恐有性命之忧,”看着明岚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老大夫语速都快了一倍:“老夫现在就留帮他开药,施针。”
“你看看你,逞什么强啊,有病就要吃药懂不懂。”明岚拉起叶枫,强行摁倒在诊室内另一张床榻上。
叶枫翻了个白眼:“你才有病。”
对对对,我是有病,相思病吧大概。明岚心里默默地答了一句,又恼又无奈地看着他。
两人忽然就这样定住了似的四目相对起来,让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针袋的老大夫很是为难,不得不轻轻咳了一声,惶恐地问:“明大人,可否,让老夫给小公子施针了?”
明岚如梦初醒,连忙让开位置,边往外走边对叶枫交代了一句:“马上就天亮了,我回一趟司衙,你好好休息。”
“喂。”叶枫叫住就这么一会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明岚。
明岚回头,面带疑惑。
“自己小心点。”那人朝他挥手道别,眼眉弯弯,面目如画。
明岚心里轰地烧起了一团火,心头沉重一扫而空,就连跃上马的姿态都像乘了风般飞扬。
东方朝阳初升,笼罩大地的温暖,被两扇朱红大门紧锁在外——大理寺审慎司,一个大成官员听到都会不由自主腿软的地方。
方自远是被天枢直接从自己家里带走的,这个点本该是他上朝的时辰,此刻他却在堂下,虽被赐坐,未夺官衣官翎,但已是待审之身,非昔日风光可比。
主审是大理寺卿董岩,戴着面具的苍龙坐在侧座。
方自远撇了一眼自己面前小案上摊开的证据:一张药方,不禁嗤笑了一声:“这算什么?”
“这是给徐徽母亲看病的大夫开的药方,你可见过?”董岩问。
他皮肤略黄,一双眯眯眼长在干瘦的脸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起码五六岁,丝毫没有半点高官贵气的样子。
“他母亲生了重病,我知道。”
董岩小眼睛倏地瞪大,惊堂木重重一拍:“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记得了。”方自远摊手。
董岩冷笑一声,侧头跟苍龙耳语几句,只见苍龙两掌相击三下,片刻之后,一个天枢卫端着一方黑色木匣走上前来。
“打开。”
天枢卫依苍龙之言将匣盖开启,里面是一叠药笺。他拿起其中一张,摊开平放在方自远面前的小案上。
方自远下颌发紧,瞳孔微微收缩。
“这你总该见过了吧?”董岩问,“这可是开给尊夫人的药方。”
方自远沉默不语。
董岩再度开口:“尊夫人体弱多病,产下死胎后更加缠绵病榻,精神恍惚,得了癔症。你的俸禄大半都花在了给她看病上。五十年的野山参,价值百金,你居然如此大方赠与徐徽?”
“胡说!我哪来的五十年野山参!”方自远蓦地抬头反驳。
“你有没有,家里一搜就知道,”董岩一句话将他摁回原地,接着说:“两年前,一直替你夫人看病的老大夫还乡,你找了几个其他大夫,开的药效果都不如意,便焦急起来。后来你听说北大街上新开了个小医馆,专治癔症,于是带了夫人过去。可有此事?”
“嗯。”方自远闷了一句。
“此后,夫人每五日开一次药,从不间断。元宵之后,频次突然变成了三天一次,可是尊夫人病情加重了?”
董岩顿了顿,见他不答,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并不是,而是要借药方传递的信息多了。”
“放屁!传什么信息!你们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方大人,”苍龙开口之时有意带了点内力,说出的话音在阴暗的内堂中回旋环绕,更添几分威慑,“天枢和御史台均有监督官员言行之责,对方想到了这一点,并不直接跟你接触,而是借着医馆和药方,借着你的家眷女婢之手给你传递任务,而你用同样的方法手段,给对方提供信息。”
“当你得知徐徽母亲生了重病,需要如此贵重的药材之时,便起了利用之心——”
“够了!”方自远猛地锤了一下案桌,“审慎司,天枢,你们联手坑我,我有何话说?什么传递消息,我给谁传递消息?还有,我利用徐徽干什么?啊?”
董岩走下堂来,站在他面前,拎起展开的那张药方给他看。药方密密麻麻,乍看都是毫无关系的药名用量和煎制之法,但被红字圈出的几个字,却联成了一个短句:南,三,茯(伏),硝,石。
方自远冷哼一声。
“你又要说这不能说明什么,是嘛?你可以说这些红字都是我们穿凿附会,欲加之罪。可我们有人证啊……”
董岩这句诛心之语让方自远浑身重重地一颤,强装镇定的眼神终于涣散开来。
“你不愧是干这行的,牢中示意魔教传令使自爆,当夜进徐徽房间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证据,一无所获之后立刻以夫人半夜高烧为名让她的贴身丫鬟去医馆。这是你和对方定好的信号,一旦说出这句话,说明你身份有暴露之嫌,立即杀人灭口毁掉一切。”
“只可惜,我早已对你起疑,天枢卫监视着司衙和你府中一举一动,救下了医馆大夫,让魔教杀手扑空,又顺藤摸瓜拔掉了他们在城里的其中一个联络据点。”
“然后,我就马不停蹄地来抓你了。”
苍龙一步一句,行至他身前,俯身与他对视:“现在唯一可保你一命的,就是告诉我,幕后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