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行记》竹子的熊猫

22、番外：千帐灯

　　“团子团子团子”

　　不远处，身着白色反绒棉衣的小孩子从旁边二十多岁的女子手里抓过一个雪球，毫无章法的舞着自己的小胳膊小短腿，怕似别人不知道般一叠声的炫耀。易欢迎着清冷的阳光眯起双眼，看儿子和好友于小柠玩得不亦乐乎，轻轻叹了口气。

　　刘琉璃递上热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一大一小俩孩子，笑道：“你看，就算没有爸爸，小家伙还不是一样的开心。倒是你这个做妈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何苦呢。”易欢苦笑着呷口茶，幽幽的说：“要是早知道小莫能跟你们这么亲近，当初我就到冥界找他算了。”“你以为冥界是什么地方？”柳依依闻言走了过来，拢拢羽绒服的毛领，她打了个寒颤，“你没去过，所以说得轻巧。”“可是，就算再险恶我也愿意的。”易欢急急的说，似乎在怕她们不相信自己对那个人的心意。

　　瞬息间天云变色，她似乎又回到那个时候。

　　刘琉璃左肩的血浸红了身上那件白绸过肩麒麟纹旗袍，据说这件衣服是于小柠花了大价钱定做的，在刘琉璃二十九岁生日那天送给了她，还说什么“男做十女做九”，算是庆祝她三十岁大寿了。气得刘琉璃口口声声说要剪了这劳什子，可是终究舍不得，还在自己订婚那天穿着出席。所以，刘琉璃一定很生气吧。她的手无力得甚至拿不住一根线，却还是死死抓住自己的裙摆；她的眼睛越来越暗淡，却仍然费劲的喊着易欢你不赔我衣服就别想走。前面是那个人打开的通往阴间的大门，只要几步就能进去，但是自己当时究竟是被什么羁绊才硬生生的转过身了呢？是刘琉璃的血，还是柳依依的泪？抑或，是于小柠搭上的半生性命……

　　“喂，易欢，回神了！”耳边冷不丁一声吼，陡然让易欢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不着痕迹的抹一下湿润的眼角，她扭头扯出一个自以为可爱无比的微笑，生生的把河东狮吼刘琉璃吓一哆嗦。柳依依在旁边冷眼旁观半晌，说道：“你儿子快被于小柠教坏了。”

　　于小柠抱着小莫，嘴巴贴在他肉嘟嘟的耳朵上悄声说：“你看你看，那个小胖子长得好丑，还穿红色的衣服，啧啧，哪里有我家小莫莫漂亮。”过会儿又说：“小莫莫那不是你幼儿园的老师么，她确信自己抱的不是猴子？啧啧，真丑。”小莫的脸蛋被于小柠的嘴唇擦来擦去，红得像新开的月季花。“你儿子被吃豆腐了。”柳依依面无表情的下结论，刘琉璃立马反驳：“应该是小柠在给小莫做……启蒙教育。”

　　终于，小莫忍耐不住，身子扭几扭窜到地上，仰头问于小柠：“干妈，小莫长得真的很漂亮吗？”“是啊是啊，我家小莫莫是上天入地古往今来最漂亮的小宝贝儿了。”于小柠蹲来来替他拍掉身上的碎雪笑吟吟的答道。“可是，”小莫把指头含在嘴里，朝易欢所在的方向看了看说，“幼儿园老师说小莫的妈妈长得很普通啊，老师说小莫的爸爸很漂亮，所以小莫才漂亮的。是不是啊干妈，小莫的爸爸比小莫还漂亮么？小莫很想看看爸爸呢。”于小柠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清冷。她忙看向别处，怕自己流露出的杀意吓到孩子。“干妈，”小莫可怜兮兮的说，“我很想爸爸。”想个鬼，你丫还没生你爹就挂了……至少也是近似于挂了，想什么想。于小柠不耐烦的小声碎碎念，却隐隐有些心酸。她回头看露天咖啡座里悠闲喝茶的三人，再看看身旁的小不点，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抱住了孩子：“小莫莫，你想见到爸爸么？”“嗯嗯，想！”小莫皱成包子样的脸舒展开，狠狠点头。“那么，”她指向远方，那片森林般的楼群，轻轻说，“当夜晚来临，所有的房间都亮起灯光的时候，你走到窗边就可以见到爸爸了。”“为什么？”小莫一脸迷惑的问。于小柠拿出他吮着的指头，用小棉帕细细的擦着，没有说话。默默的想，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毕竟，要靠凡人灯火引路才能回家的，也只有魂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