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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

  •   “世叔,我想了一天,我爹绝不会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你先别激动,先把药喝了。喝完,我给你讲讲后面的故事。”
      “嗯。”少女点点头道。
      药原本是很苦的,既是如此,怀揣着这段不曾被任何人提及记忆的盼望,她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
      “那,我继续顺着昨晚的给你讲。昨晚,我说在西陵桥和你娘彻夜抚琴,及至天亮才各自离去。原本,她是打算退了婚后直接回家的,因为我,反反复复,耽搁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我们总是在分离与守望之间挣扎,互通琴曲,两晓心音,真的是一种踏破铁鞋的感觉。但是该走的人总会走的。
      那时,天上的月亮已经缺了大半。我知道那是她留在杭州的,仅剩的几个时辰。我们,都舍不得分开,却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我想,与其无法改变,不如就让句号画的更圆满些。于是就包下了一座私炮房,在西陵桥上大放烟火。既然月亮是缺的,那我就用花火去填补它没有着凉的黑暗。‘我们的相遇很短,却像天空的烟花,哪怕只是一瞬,也是最美的绚烂’我看着消匿于夜色的光彩,如是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她用强忍着泪水的声音笑道:‘我本来想这么说的。’我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道:“等我回去,我想再去大理看看,常听人说‘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真想去见识一下。”听到这句话,你娘当时就呆呆的看着我,明明比我大出一轮,却像是个小孩子,我就挑明了道:‘到时候,还要去你那叨扰一阵子了,可别把我这平头布衣轰出来啊。’你娘露出小孩子的笑脸爽朗道:‘鲜花美酒,静待君至。’一个小小的约定,让我们彼此的离愁别绪,变成了对再见的欢歌笑语。在桥上,在花下,看一片璀璨,落一双清辉……
      这个小小的约定,也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你娘回去后,我的一举一动就像是被人死死盯着一样,就像时时刻刻都有一个人贴在你的身后,你走一步,他就会模仿着你的样子也走一步。他的脚尖,永远贴在你的脚后跟上,可是你再回头一看,什么人也没有,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厉鬼。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被吹的梳起来一样。于是我就急忙修书一封托江湖上的朋友打探一番。”
      “看来他们并没有得手。”
      “说得对,否则今天我也不能在这里帮你疗伤了。”
      少女皱起眉头道:“可是……”
      “嗯?”
      “我总觉得世叔并不是很厉害的人啊。”
      孙长风笑了笑道:“没错,我属于那种每天都能练一点,但让我一整天都泡在剑谱心法里是做不到的。我喜欢各种奇奇怪怪,冷僻陌生的东西。比如世人不知的偏方,武林过往的秘辛,亦或是哪个村子里哪户人家自己酿的酒好喝。”
      “世叔就是靠这些打败了他们吗?”
      “你听我慢慢说。你娘走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察觉到可能有人在盯我的梢,那种头皮发麻的杀意,让我走每一步都有些提心吊胆。也不怕你笑话,我晚上吃饭的时候只吃了几口汤面就难受的想吐。”
      “世叔当时年纪也没多大吧。”
      孙三寻思了一会儿道:“十……四吧。”
      少女一愣道:“世叔居然比我还小?!”
      “我原本也在一个江湖世家长大,只是十二岁那年闹饥荒,和家人走散了。从此以后就在江湖里跌跌撞撞。”孙长风道:“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我察觉到自己被盯上时就在想,如果是‘天狼’的杀手,硬碰硬一定不是良策。”
      “我也听爹爹说过,当时‘天狼’的杀手都是老辣至极,只有一次失手……”林悦燕恍然道:“难道就是世叔!”
        “我还不知道有这种传闻啊。”孙三笑道:“不过那时候,正赶上在钻研《孙子兵法》,在军争中有一篇讲‘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也算机缘巧合,我回到客栈时,为防万一,就把楼下的空房用其他的名字号了下来。正赶上有一路偃师,好在我年轻气盛,轻功也不错,就趁人不注意盗走了一具尸体。当时丢了银两在那,回到房间,便以易容术,将那人弄成我的样子,放在床上。在剑上涂了毒之后,我呢,就藏在那具尸体下面。”
      “藏在尸体下面?”少女惊道:“世叔……”
      “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法子,却是我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上策。活着,总比死了好。况且我和你娘还有约定。”孙三道:“我用被子盖着尸体,自己就紧贴着那块冰冷僵硬的肉,这时候我真该谢谢那些偃师有独门防腐的法子,不然还没被杀手夺命,先被尸体的腐臭给熏死了。我躲在床尾,大被蒙头,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视觉的丧失,让我的听觉和触觉更加敏锐。你知道这以为着什么吗?意味着杀手没来之前,我要一直感受着死亡的气息和地狱的温度。在一具尸体下面,怎么躺都不会舒服的,而且我还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有些细碎的声响,或者是外面看上去有丁点的不对劲,就功亏一篑,我就会死。尽管如此,我还是僵着身体贴着尸体,就像是自己也死了一样,心里就默默暗示自己:这是石头,这是石头。既是如此,胸膛的心脏还是咚咚咚咚的紧张的不行,就像要从里面跳出来一样。
      起初还好,至少还能克服。过了一会儿被子暖热了,连着尸体也慢慢有了温度,再加上绷紧的神经,整个人连身体里血液的流动都感受的一清二楚,我都不知道我浑身上下出的汗是冷的还是热的,身上的衣服死死贴在皮肤上,被子里床单上也都湿了一大片,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也在不断透支着我的体力。更可怕的是慢慢的,甚至觉得精神有些涣散,意识到这点,我就用指甲狠狠掐自己一下。
      湿热和惧怕煎熬着我,让我每一弹指都觉得像是三百六十五天一样难熬。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窗户吱呀一声,身体顿时震了一下——那种全身的血液突然迸发一样的感觉。那一声过后房间就安静的可怕。我知道他一定会出手,下一个声音出现的瞬间,就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拼了命的去听,哪怕是一个虫子的声音也不放过,这时候,我恨不得一弹指去听十弹指的时间。当剑锋和皮肤摩擦的一刹那,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速度,就像是本能一样,使出了平生最快最利的一剑。
      只一剑,一剑过后,我紧紧闭着眼睛,等着最后的结果,好久好久,我终于听到他倒下的声音……”
      姑娘听的入神,露出羡艳的目光道:“世叔你好棒!”
      男人笑道:“棒什么啊,那之后我一年都没吃过肉。那一剑刺出去之后,全身上下就麻了,一下也动不了,喉咙也像是被火烧一样。不过好在,我还活着。然后,我就搬开被我打通的地面,易容后从楼下的房间出去,准备走安徽连夜奔回中州。
      我就想,如果中州家中的密室还在,或许能逃过一劫。当然,‘天狼’不会给我太多时间,我的障眼法很快就会被看穿。好在,一路上都是些小喽啰,以我的易容术要避开他们不算难。
      我快马加鞭,奔了三天三夜,当我踏入安徽境内的那一刻,已经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每一次合上眼睛都不想再睁开了。当时就想,不如就这么死了,反正江湖漂泊,也没个自己的家。就在脑子里出现这个闪念时,树上突然一声‘沙沙’,我应声而动就把剑刺了出去。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只觉得被一股力带过,就吃了个嘴啃泥。心想:我的江湖也就到这了吧。就在那一刻,我觉得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么想的时候,就出现了你娘的脸。
      下一刻,就有人叹起气起来。‘谁能相信你这个熊样杀了剑谱排名第九的曲陵幽呢。’然后我就大笑起来,只道怎么会忘了这个家伙——弹指空空,神偷——了空空。”
      “了空空?世叔,就是那个盗尽天下宝的神偷吗!”
      我点了点头道:“因为之前跟他打了个赌,被我捉到一次,所以一直欠我个人情。也多亏了他,又假丐帮掩护,算是终于到了中州。”说到这,他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又道:“后面的故事,就没什么了。我到了老宅,宅子还在,不仅在,而且被粉刷一新。”
      “是世叔的家人回来了?”
      孙三摇了摇头道:“我也以为是他们回来了,只道既是如此,就绝不能连累他们。就在我扭头走的时候,被一个女人叫住,她将老宅粉刷一新,等我回去,此后,又假家族财力,帮我东躲西藏。抱歉,打破了你心里的那个英雄梦。其实很多传说都是如此,只是一遍遍的美化,去为暗无天日的生活寻找一丝寄托。”
      “那姑娘竟痴情如斯,后来呢……”
      “这是我秘密。”孙长风笑道:“况且也跟今天的故事没有关系。后来我才从她口中得知,你娘退婚的李家与‘天狼’早有勾结,他们见到我和你娘在桥上相会,便以为我就是你爹,这才引来了一连串的事情。而你爹当时人在关外,‘天狼’一时间也是鞭长莫及。”男人又道:“后来,我再去大理见到你娘的时候,金簪绾发,红袖添香,就像是深秋时节飘落的红叶。人,也跟红叶一样摇摇欲坠,形容憔悴,就问怎么回事。你娘便道:‘长风你有所不知,半个月前,他曾回来过一次,却不曾想,只是短短几天,便偷走我的积蓄,想来,是给那狐狸精迷住了!’
      我怕她知道这一连串的事情会担心,便按下不提道:‘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
      ‘有什么急事不能跟我说一声,我苦苦等了他这么多年,从二八年华到现在快人老珠黄,我也不想就这样变成一个怨妇!’
      ‘雨凌如此,何不另觅良人?你这般痴情,他不配。’
      你娘听了这句话,脸上的怒容一下子全不见了,只剩下看尽千帆皆不是的落寞与哀伤,就像是红叶落地,沾染了污浊的泥土,即便是风来,也只能默默烂在地里。我的心也像是碎成一片一片。良久,你娘才半哭半笑道:‘你不知道,我们一起经历过什么。’
      我突然明白,一些地方,是我永远都无法触及,也无法治愈的。后来,我们就换了话题。之后的几天,你娘带我游览着大理的名胜古迹,世外山水,也是我平生最惬意的一段时光。别后,我便瞒着你娘出了关,只身一人去找那个唯一能医你娘的人——你爹。暗暗发誓用尽一切手段要把他带回来。当我找到时,才知道你爹混入关外是因为中原人所谓的‘邪教’滋生,意图南下入关。而你娘看到的那个‘狐狸精’在那里地位颇高,你爹也只是逢场作戏,那次挪用你娘的积蓄,也是事出紧急,当然,他的做法还是有欠妥当。”
      “我就说嘛,我爹绝不会是那种薄情寡义的男人。每次做饭,他总会先乘上一碗给我娘……”林悦燕说着说着,眼睛一红,泪水便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孙长风微微笑气,像是初秋的风一样,抚干了它的泪痕。
      “不是该开心吗,哭什么。你爹可是大英雄。”
      姑娘用力点头道:“后来那邪教是不是就被世叔和我爹联手摧毁了。”
      孙长风摇了摇头道:“没有。”
      “没有?”
      “我们经常用自己的认知去评判他人的好坏。后来我也接触了他们,才发现他们不过是练功的法门不合正规,伦理纲常不符礼教,但本质上却是善良的,天灾人祸,更会接济族人。后来,我和你爹,联络上了‘天狼’。以玉门关为界,互不相扰。两年后,你爹便回到了你娘身边,和你娘完了婚。”
      “真好。”
      “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嗯……”
      孙长风笑着,轻轻熄灭了灯火。
      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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