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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将军的棋子(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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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地牢,死寂如同一池死水,空气中漂浮着腐烂的味道,没有一丝人气。
阿岚静静的倚在墙壁,身下是肮脏的杂草,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丝响动,好似一滴水落入池中,激起层层涟漪。
阿岚眼睫轻颤,睁眼。
黯淡的光线里,她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穿一身明黄龙袍立在眼前。
是梦吧。
阿岚抬手在眼前挥了挥。
“阿岚,是我。”手忽的被攥住,一点温热贴上她冰凉的手指。
似乎,不是梦。
阿岚愣了一下,像是疯了一样紧紧攥住那只宽大的手来来回回的摩挲。
足足有一分钟,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的猛然站起来想要扑进他怀里。
目光却在触及那一身刺眼的明黄之际陡然一颤。
她顿住,终究止住脚步,手局促的悬在空气里颤抖的,不敢落下。
半晌之后,地牢里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将军......”
声音里夹杂着想念,期盼,欣喜,复杂又酸楚。
可男人只是垂眸看着她,蹙眉的道了一句:“我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不是将军了。”
面上没有多欣喜。
语气里夹杂着丝丝淡漠。
心底那些还未完全漫出的欣喜戛然而止。
阿岚终于从这梦境一般的重逢中抽身出来。
她抬眼,往男人身后看去。
他不是一人来见她的,他的身后此时还立着一个太监,太监的手里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摆了一壶酒,一枚酒盅。
地牢之中出现这两样东西意味着什么,阿岚再清楚不过。
他来见她,是要送她最后一程吗?
指尖方才蕴起的那些暖意倏然就褪了下去,阿岚怔怔的看着眼前那人:“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你最喜欢我唤你将军。”
“你也说了是从前,现如今,我是皇帝了。”
男人面色凛然,意气奋发,再不复当年忍辱负重之时的谨小慎微,那些温柔,也不复存在了。
几月不见,他同记忆里不一样了。
也是,他现在是皇帝了,再也不是她的将军。
阿岚哭着哭着就笑出来:“所以皇上,你今天,是来送我最后一程?”
“阿岚。”当到此时,看着她这幅摸样,男人才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些许不忍:“我没得选择。”
“那日入狱时,你同我说你会救我出来,如今你成了皇上,那话,便都不作数了吗?”
“我有我的难处?”
“什么难处?”
“那件事从头到尾的经过你知道的清清楚楚,阿岚,我不能留你。”
“你不信我?”
男人沉默,几秒后,沉声道:“我谁都不信。”
“将军!”阿岚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眼眶通红一片,眼泪在眼底晃动:“我从十岁起就跟着你,到如今,八年了,这八年里你我相依为命,我为你出生入死,为你遍体鳞伤,这双手,更是为你双手沾满鲜血,你就算不信任何人,怎能不信我......”
“我说了,不要叫我将军!”
男人突然动怒,眼神阴鸷的看向她:“你知道我多有憎恶那些不堪的过去,为什么还要一遍一遍的提起!”
明明他如今已经是这天下至尊,受万人敬仰,再不必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再不必过那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可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男人满身戾气,眼中不再含半点温情,阿岚后退,双臂颓然的垂下去。
她懂了。
从前他是刀口舔血仰人鼻息的将军,那她就是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剑。
现如今,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那她,就和那些过往一样,沦为不堪的东西了。
她就像是一个印记,证明着他屈辱的过往,只要她在一天,那些过往就如影随形。
所以,他不能留她。
原来是这般。
她还以为,他真的会救她出去,将她珍而重之。
阿岚转过身,肩膀在昏暗的光线里微微颤抖起来。
男人心口泛起压抑的痛,他凝视那背影几秒,语气软了几分:“阿岚,此事到底是我负你,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若恨我那就恨罢。”
“我不恨你,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阿岚转过身后,直直的望入男人眼里,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唯有嘴唇无声颤抖:“你可还记得兵变前一夜,你同我说,等这场战打完了,一切尘埃落定,你就许我皇后之位,从此举案齐眉,相携白头?”
“我......”男人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心底最后一丝期望彻底消失的干干净净,阿岚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沉寂片刻,她睁开眼,上前:“既然皇上要我死,那我便自己动手,毒酒,不必了。”
男人心头一颤,还未动作,下一秒,阿岚从发中取下一支珠钗,干脆利落的捅进自己的胸口。
如同从前为他征战的每一次那般,杀伐果断。
珠钗几乎全部没入心口,血液顺着阿岚唇角坠下,同心口的血迹混在一起,像是白色囚衣上绽开的一朵花,透着无尽凄美。
她浑身一软,无力的倒下去。
男人眼底眸光剧烈晃动,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心口蓦地一痛。
阿岚看着男人,撑着眼皮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当初,你把我捡回府里,救回我一条命,如今,我把这条命还给你,将军,我们,两不相欠了......”
“阿岚......”男人低低换她一声,到底红了眼眶。
阿岚却再不能应他一声。
她缓缓闭上眼睛,手臂倏然从他怀里落下。
至此,这凄惨而又含着无尽卑微爱恋的八年,划上了句号。
往后,这世间再无阿岚。
......
帷幔之间,床榻之上,夏岚缓缓睁开眼。
心口带着一股锥心的痛,久久不能散。
好一会儿,她才吐出一口气,抚着心口坐起身来。
撩起帷幔才发现房中昏暗的很,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雕花木窗里射入,照亮了空气中的细小微尘。
她起身,走到桌前,伸手推开木窗。
“吱呀——”一声后,眼前露出了绚烂的红霞和一树正开的煞是好看的梨花。
借着光夏岚打量了一通屋内,摆设是记忆里将军府的摆设。
还有那棵梨树,也是原身亲手种在将军府的。
这里是将军府无疑了。
只是时段大抵是何时无法确定。
夏岚在梳妆镜前坐下,边打量镜子里的人,边召唤了系统。
铜镜不甚清晰,里面人影模糊,却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儿。
还不是传统意义是那种娇弱的美人,眉眼间带了一股英气,倒有种别样的美。
瞧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夏岚的声音里也跟着带了笑意:“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
“宿主,现在正是你入宫前夜,再有半个时辰渣男应当会过来。”
“哦,这么快就要入宫了?”夏岚手指轻轻梳理乌发:“这次任务倒有些趣味。”
“......”什么叫趣味!这个世界可凶残的很呢!
系统抽了抽不存在的嘴角:“宿主,这个世界你要面对的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和阴晴不定的皇帝,还有一群阴险恶毒的后宫嫔妃,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掉脑袋了,你要千万谨慎小心啊!”
“我自有办法,放心。”
瞧着那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脸就很难让人放心啊!
系统抓狂:“宿主......”
“嘘——”夏岚抬起食指放在唇间:“有人来了。”
系统噤声。
下一秒,一个侍女走进来:“主子,你醒了?”
夏岚回眸打量来者几秒。
记起来了,这个小丫头是将军给原身配的贴身侍女。
原身出身卑微,自有记忆起就无父无母,生性冷淡,不喜身边有太多人环绕,所以只有这么一个侍女,名叫翠玉。
夏岚表情不变,微微颔首。
侍女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面上也没露出些许异样,只拘谨的问了句:“现在要用晚膳吗?”
“不急,你先让人准备,多做几道将军喜欢的菜,晚些时候等他回来我同他一起用膳。”
“好。”
“另外立刻备点热水,我要沐浴。”
“是。”
翠玉退了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小厮,提了热水。
里屋有木桶,小厮将热水倒进去。
几个来回,翠玉试了试水温,按着原身的习惯兑到正好,她唤了夏岚:“主子,可以了。”
“帮我找身干净的换洗衣物你就可以出去了。”
“好。”
翠玉乖巧往外走,走出两步,耳边传来夏岚的声音:“等等。”
“主子?”
“挑件明快些的衣物。”夏岚顿了顿:“就那件之前将军送的轻纱妆花裙吧,石榴红的。”
翠玉愣了下,才点头。
不怪她诧异,素日里原身穿的一般都是玄色,黑色,青色之类偏暗沉的衣物,款式也是最干练最简洁的裙装,到脚踝,束腰,没有半点多余的点缀。
为的是方便御马厮杀。
那件石榴红的妆花裙是原身十五岁生辰那个渣男送的生日礼物,她觉得太艳,只穿过一次就再没拿出来过了。
真是个傻的。
男人可不会光会因为你为他卖命就对你死心塌地。
这红色,多么风流曼妙的颜色啊。
得好好利用才是。
今晚,她就不信那个渣男会不动心。
夏岚轻笑一声,褪下衣物迈入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