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犹再发》东方瑾

63、第 63 章

　　晨雾未散，山间小径上，云清岚与萧烬一前一后走着，熟悉的背影，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萧烬始终沉默，目光时不时扫过远处的村落，听说这附近应该就是谢云舟小时候待过的村庄，师尊该不会。

　　“在想什么？”‘云清岚’忽然驻足，衣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萧烬垂眸，掩饰住心事，“弟子只是在看风景。”脑海中全是上一世谢云舟那张虚伪的笑脸，得尽快解决掉他……

　　‘云清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多问，继续往前赶路。

　　“……”云清岚瞟了萧烬一眼，到底是和他待着太久了，现在的他都快要能读懂他的心思，简直强的可怕。

　　当夜，萧烬借口如厕离队。

　　果不其然。云清岚点了点。

　　在一座破败的院子里，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躺在稻草床铺上睡着正香，怀中还抱着一把小木剑，身上似乎有很多淤青，像是被人长期殴打的模样 。

　　萧烬的手指动了动，面对一个瘦小干巴的孩子，他犹豫了 ，可转眼又想到上一世谢云舟那副样子，他恨不得——

　　“爹？是阿爹你回来了吗？”孩童仰头，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却发现来人根本不是他的爹爹，而是一个陌生人，正要呼叫。萧烬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云清岚心中一叹。

　　“呜——”谢云舟拼命的挣扎，张嘴用力地咬了萧烬一口，萧烬吃痛，松了松手，与其同时谢云舟身法矫健，趁此机会跑了出去。

　　“不可以，”萧烬咬着牙，紧跟着冲了出去，追逐某人的身影。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萧烬利用追踪术寻到了他，却没想到谢云舟因为不小心跌落在猎人放置的捕猎陷阱里面，胸口和四肢都被锋利的尖刺贯穿，疼的他说不话来，在看到萧烬后，本能地呼救求饶。

　　“……”萧烬身体微微前倾往下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冷冷地望向他，留下一句话，“这是你应得的。”话音刚落，他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几日后，‘云清岚’在客栈听闻骇人消息，“好几个有灵根的孩子惨死！”掌柜哆嗦着比划，“都是意外身亡，实在是太巧了。”

　　“可不是嘛，要是修道，说不定以后定是个人才。”

　　“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的毒手。”

　　“大多数都是孤儿，无父无母，哎……”

　　“搞得人心惶惶，睡觉都不踏实。我就怕我家的孩子——”

　　“呸呸呸，快闭上你的嘴。”

　　听着这些流言蜚语，萧烬端详着手中的茶盏 ，一言不发。

　　“烬儿？”‘云清岚’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这等骇人的消息太可怕，说不定是魔修的手笔，想来萧烬也是个天资不错的苗子，最近要把他看紧几分才行。

　　“弟子，去添些茶水。”

　　他刚起身，门外突然冲进个哭嚎的妇人：“仙人救命！我儿今早失踪了……”

　　妇人手中攥着半块布条，萧烬忽感手心在不断的冒汗，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云清岚嘴唇轻抿，注视着萧烬的反应。

　　他把所有可能造成坏的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对于这种做法，云清岚内心中的天平在不断地被拨动。或许对于萧烬来讲，他在尝试找一个真正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哎，云清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也好混乱。作为第三旁观者看着发生的一切，已经够折磨了，更别说当事人了。

　　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破庙里，萧烬被捆仙锁锁住灵力跪在地。

　　“为什么？”‘云清岚’剑尖抵着他咽喉，声音发颤，“那些孩子最小的不过七岁！”

　　“因为他们将来都会拜入凌霄阁！”萧烬赤红着眼嘶吼，“谢云舟会挑拨离间，那个赵师弟是魔修安插进来的奸细，您还信他，还有——”

　　“荒谬！”‘云清岚’情绪有些失控，剑尖不慎划破他脸颊，“你竟为莫须有的罪名滥杀无辜？！”

　　“弟子说的都是真的，句句属实。”

　　“若你说的事真的，你既知晓未来，阻止教化便可，何必伤人性命！”

　　血顺着下颌滴落，萧烬突然笑了：“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

　　“那你慢慢说，”‘云清岚’盘腿坐下来，与萧烬平视对视着。

　　“……”

　　“怎么，你又不说了？”

　　“弟子不知如何开口。”

　　“你还狡辩，你不是说你知晓未来吗？”‘云清岚’蹭地一下子站起来，对萧烬这副前后态度真想一剑挥去，但理智告诉他，他又不是这样的人。

　　“……”云清岚在旁边看着也干着急。“说啊，你快说啊，”他觉得这一世的自己挺认可他的，但萧烬这做法确实太匪夷所思了。

　　萧烬缄默不言，就跪死在地上的，看似认错，但自己没错。

　　“看来你不愿说了。”‘云清岚’眼神黯淡下来，手中多出了一面水镜，萧烬眼睛一瞪，他对这面镜子再熟悉不过了

　　“师尊？！”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记忆到底如何……”

　　“不可以，师尊！”萧烬刚要反抗，被‘云清岚’一点，昏迷了过去。水镜在灵力的驱动下，缓缓地倒映出萧烬的记忆深处。

　　溯魂镜加上‘云清岚’的搜魂术，仿佛有什么禁制阻隔了他的探查，全是破碎不连贯的记忆碎片，好像萧烬说的没错，他才十五岁，怎么会有一些青年后的记忆，还有一些奇怪的画面混进其中。

　　“这是？”‘云清岚’惊呼了一下，血月下，成年后的萧烬完全入魔，正在屠杀凌霄阁的弟子们，狂笑着肆虐周围的一切，而他也难以幸免，被定在台柱上，最后滑落下来。

　　“……”云清岚为自己摸了一把冷汗。

　　被逐出师门的第三个年头，萧烬站在无烬宫血池中，仰着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这时候，竹烟斋蝉鸣不断，常常令人无法入眠，现在此处这般安静，他依然无法入眠。

　　池水倒映着他额间完整的魔纹，这一世，他主动接受了传承。

　　半晌，他披着衣服走出来，外面的魔修们跪了一地：“恭迎宫主！”

　　“嗯，”萧烬抬了抬手，结不成金丹，魔丹在被驱逐后很快就结成了，他苦笑不已，想到那日离开宗门的那天，师尊的表情很复杂，到底还是断绝了师徒关系，从此他不再是凌霄阁的人。他还有那么一点希望，以为师尊看到他的记忆后会理解他，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也是，那么不堪的记忆，谁愿意？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把凌霄阁夺过来，就像现在一样，把无烬宫占为己有，然后攻打凌霄阁，不过这次他有了个好主意。

　　“全体备战。”他抚摸着心口那道剑疤，“三日后，随本尊接一个人。”

　　有个胆大的魔修问：“宫主接人和备战有何干系？”

　　萧烬瞥了他一眼，那人立马噤声。

　　“做好准备，少说点废话。”萧烬退去众人，在深夜时对着昔日的凌霄阁服饰发呆。

　　重回凌霄阁那日，萧烬特意没穿魔宫黑袍，而是换了套素白弟子服。

　　“师尊你看，”他踩过同门尸体，笑得温柔，“我来接你了……”

　　‘云清岚’被钉在掌门座上，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疯子。这几年魔修不断地骚乱正派，带头的竟然是萧烬！！当初他就不该——

　　萧烬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着他抬起眼睛与他对视，一字一顿的说着，“师尊是不是在想，当初不该逐我出师门，应该一剑杀我，又或者是，一开始就不该收我为徒——”

　　“……”‘云清岚’无法反驳，喉咙梗塞了一下，一下秒，被萧烬吻上来 ，但不像是一个吻，而是咬住他的双唇，狠狠地斯磨。

　　“我恨，我好恨！”好一会儿，萧烬松开，又接着咬着他锁骨呜咽，“更恨每次……都爱上您的自己！”

　　‘云清岚’吃痛，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场畸形的情事持续了整整一年。

　　有时萧烬会温柔地喂他喝药，有时又突然发狂掐着他质问：“为什么不对我笑？”

　　最疯的一次，他拖着云清岚来到谢家废墟：“我给他立了个墓碑，这样做对了吗？师尊，你夸夸我啊！”

　　“明明我才是您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呢？！”

　　“师尊~”

　　“师尊~~”

　　那是个雪夜，萧烬突然安静下来。

　　“师尊，我累了。”他把头埋在‘云清岚’的颈窝，“这轮回……太疼了。”

　　‘云清岚’不言，偏过脑袋，而手不自觉沉默地抚摸他后背，却摸到满手黏腻，不知何时，萧烬竟自己震碎了心脉。

　　“师尊，这一次，我放过你了，”气若游丝的人还在固执地规划，“下辈子，我一定……”

　　悬壶剑突然刺穿两人胸膛！

　　‘云清岚’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佩剑，倒在他的怀里，萧烬的眼角缓缓地落泪，久久地望着‘云清岚’，似乎这样就能永远地把他留在这一刻。

　　他的眼底有担心，也只有他一人——

　　“没有下辈子，萧烬，我们都会解脱……”

　　闻言，萧烬笑了，搂住了‘云清岚’脖颈，在他嘴角轻轻地落下一吻，耳边呢喃着什么。

　　‘云清岚’瞳孔闪过一丝光亮，很快又暗了。

　　两人相拥的尸体渐渐冰冷，外面的大雪从窗外飘了进来——

　　新的轮回，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