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宁夏３３３

30、事故

　　许见青又约林素逛街。

　　见识过许见青逛街时的疯狂，林素其实有些害怕和许见青逛街，不过作为当事人之一，她也感同身受，在危险消失后，似乎急需一个渠道发泄，还有什么比买买买更让人发泄得痛快淋漓呢。

　　不过今天许见青购物劲头似乎并不高，虽然她一直笑嘻嘻的，下手一如既往，又快又猛，收获也是颇丰，但林素还是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林素主动提出逛累了，找个地方歇歇，若是从前，许见青必然不依，可以找无数个理由让林素转变想法，但这一次，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确实有心事。

　　知道许见青的个性，林素并不隐晦，开门见山：“见青，你有心事？”

　　“哪有？”许见青很夸张地笑了笑，但在林素长时间的注视下，又改了口，讷讷答道：“是有一点。”

　　“什么事？”林素关心地问：“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许见青犹豫了一下，才苦恼地答道：“让人烦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我交男朋友的事情，我叔叔知道了，大发雷霆，勒令我分手，这也罢了，让我烦恼的是许莫的态度，最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是忙忙忙，我好不容易溜出来见他，也找不到他人。”许见青一脸忧色，喃喃道：“素素，我有时候在想，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如果爱我，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的呢？我叔叔摆明了不赞成，他也不想办法弥补，好像对这件事情根本不在意，或许，他不在意的根本就是我。”

　　许见青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哀色，看得林素很是心疼，但男女感情，最是复杂，身为旁人，哪怕是好友，也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安慰，更何况，林素也知道，许见青并不需要自己给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是想找个人诉说而已。

　　林素没有试图劝说，而是默默地倾听，并不发表意见，而许见青，也似乎没有期望她的意见，在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她似乎发泄完毕，整个人也缓了过来。

　　许见青看着林素，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你烦了吧？”

　　“烦倒不至于，就是没想到你也会这么唠叨。”林素促狭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你，也挺有意思的。”

　　许见青有些羞恼，狠狠地瞪了林素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怨妇。”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是缓和了下来，心情看来平复了不少。

　　两人相似一笑，感情似乎又进了一步，正在这时，林素听到有人低声唤她：“林素，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里透着一丝意外与惊喜，林素有些头疼，却不得不站起身，笑着打招呼：“杜总，真是巧。”

　　杜江和许见青也认识，两人打了个招呼，杜江很自然地在林素身边坐下，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不介意我一起喝杯茶吧。”

　　就算介意，也不能当着对方的面说吧，林素只得笑道：“当然不介意。”

　　林素其实有些尴尬，自上次警局见面后，两人又见过一次，主题还是做菜，不过杜盈不请自来，看得出来杜江也不知道杜盈怎么会来，心里大概是不痛快的，不过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杜盈倒是显得很自在，由始至终巧笑倩兮，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杜江的冷淡。林素懒得管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原本就不愿意和杜江走得太近，杜盈的介入让她对杜江更是敬而远之。不过已经答应的事不好不履约罢了。杜盈的到来，倒是趁了她的心，她教得仔细，杜盈学得认真，一旁的杜江倒像是来打酱油的了。

　　那次之后，杜江又约过林素两次，既然答应的事情已经做到，林素随便找了个理由推了，她虽然迟钝，但杜江的表现，杜盈的不快，都让她心生警惕，虽然她自觉没有魅力大到能吸引杜江的地步，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敬而远之吧。

　　林素拒绝两次后，杜江便没有再约，林素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

　　杜江的表情很轻松，丝毫不见被拒绝后的芥蒂，他似乎对这家咖啡馆颇为熟悉，还给林素两人推荐了很好吃的柠檬蛋糕，三人边吃边聊，杜江又有意迎合，故气氛很是愉悦。

　　不过愉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许见青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泱泱的，三口两口吃完蛋糕后就说有朋友来接她回家，林素自然不肯和杜江单独在一起，便说一起走吧。

　　许见青手上大包小包，脸上却没有一丝收获的喜悦，泱泱地与两人告别，看得林素有些担心，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却听身旁的杜江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打车就可以了。”

　　“现在可不好打车，还是我送你吧。”杜江笑盈盈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林素眼尖，发现对面正好有一辆空车，门半开着，乘客似乎正在付钱，林素连忙指了指出租车：“正好有空车，我先走了，杜先生再见。”说完不待杜江回答，便飞也似地朝对面的出租车冲去。

　　林素跑得飞快，眼睛只盯着对面的出租车，却不防身后有一辆车突然转弯过来，见到突然冲出来的林素，似乎也是吃了一惊，大概是吓坏了，非但没有踩刹车，反而加大了油门冲了过来。

　　林素呆住了，她的脑子催促自己快躲开，但是身子却不听话，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朝自己冲了过来。林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疼。但不是被车子撞击，或是碾压的疼痛，虽然没有类似的经历，但林素相信如果真的被车撞了，绝对比现疼痛一百倍。

　　林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能感觉到是有人用力拉了自己一把，然后自己随他一起倒在了地上，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太多的疼痛感了，因为有人垫在了她的身下，是杜江。

　　杜江的情况并不好，他的头部枕在马路沿上，撞击得不轻，头受了伤，出了不少血，看起来很是渗人。杜江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头部受伤是大事，林素不敢去扶他，心里虽然慌乱，头脑却还清醒，恳求一旁围观过来的路人打110、120，自己从包中拿出手帕，替杜江捂住了伤口，她虽然不懂急救知识，但止血还是能做的。

　　林素觉得自己既清醒又混乱，混乱的是她根本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自己和杜江是怎么到的医院，又是怎样接受治疗的，她都完全不记得了。但事后几乎所有人都说林素在现场表现得很冷静，没有她的帮忙，杜江不会这么快得到救治。林素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直到杜江被送进VIP病房，且主治医生告诉他，杜江并没有什么大事，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住院观察一个晚上，林素这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林素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杜江，他的头上扎了绷带，脸色也显得很苍白，杜江这时也朝她看过来，林素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既突然又危险，林素在事后才清醒地意识到刚才的事情有多可怕，那样的速度，如果真的撞上了——她不敢往下想。

　　林素不明白杜江怎么就会冲过来救自己，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就算他对自己有一些好感，但不至于以命相博吧？自己当时一心只看着对面的出租车，而一旁的杜江，看得应该更清楚吧，因此也更清楚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救了自己，哪怕有一丝的犹豫，也许就救不了自己，是什么，让他置自己的安危不顾——林素不敢继续往下想。

　　林素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有一种自己不能承受的重量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让她不敢去看杜江。杜江倒是相反，笑盈盈地看着林素，也不说话，只是眼睛水光潋滟，想说的话似乎用眼睛说了出来，看得林素更心慌了。

　　好在罗秋澜来了，在杜江含情脉脉看着林素的时候，罗秋澜冲了进来，一脸的焦灼：“杜江，你怎么了？没事吧？让妈好好看看——”

　　罗秋澜的出现似乎也出乎杜江的意外，他应该是瞒着自己受伤的消息，却不知罗秋澜怎么知道了，立刻赶了过来。罗秋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杜江，饶是杜江一直说没事，并将护士小姐拉了过来证明，罗秋澜还是很不高兴：“什么没事，你伤的是头，脑子的事最复杂了，你也别急着出院，好好做一个彻底的检查再说。还有，你怎么会受伤的？老吴一向仔细，这次怎么会闯这么大的祸？他年纪也大了，我看还是换了吧。”

　　杜江悄悄地冲林素使眼色，林素知道他是不希望提事故的真正原因，但一来就算自己不说，罗秋澜未必时候不知道，到那时候她只怕更生气，二来她也实在做不出当面欺瞒的事情，总是自己的错，至少也该有坦诚的勇气。

　　林素走到罗秋澜跟前，有些羞惭地说道：“罗董，都是我不好，杜总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不小心了。”

　　罗秋澜的视线从杜江脸上移向林素，在最初的那一瞬，林素觉得罗秋澜的目光，仿佛是把淬了毒的刀，阴冷锋利，让林素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但不过是一瞬，罗秋澜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眸子中的阴冷也转瞬即逝，让林素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罗秋澜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也怨不得你，你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再说也是小江自己愿意的，真是怨不得你。”

　　罗秋澜越是宽容，林素越是自责，但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表情就有些尴尬，杜江见了就道：“妈，盈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盈盈下午出去了”罗秋澜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最近这孩子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我刚才给她打了电话，也一直没接，大概玩疯了吧。”

　　杜江原本也只是想转移话题而已，听罗秋澜如是说，便附和着也念叨了几句杜盈，在罗秋澜的坚持下，又将主治医生请了来，细致地说明了杜江的伤情，罗秋澜这才放了心，杜江趁机劝说她早点回家。

　　罗秋澜一开始坚决不肯，在杜江的再三保证下，有些松动，不过还有些犹疑：“你晚上一个人在医院，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行，我还是要留下来。”

　　杜江还待劝，林素这时插嘴道：“罗董，您年纪大了，还是早点回去吧，晚上我来陪夜，有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林素说完又加重了语气：“事情因我而起，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做些什么，好让我弥补之前的过失。”

　　罗秋澜转头看了林素一眼，林素觉得之前那种阴冷的感觉又来了，但再看过去，罗秋澜唇角含笑，微微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素素。”

　　罗秋澜走得倒是很干脆，林素送她也不过到病房门口，便被她止住了，又连说了几句“麻烦你了”弄得林素很不好意思。

　　林素有些害怕跟杜江独处，他目光灼灼让自己看着益发心慌，好在很快就是吃饭的时间了，VIP病房的伙食看起来很不错，与普通病房的伙食从卖相上就有着天壤之别，林素倒是很庆幸有事可做，于是殷勤地伺候杜江吃完晚饭。

　　说是伺候，其实也不过是将饭菜端到病床的板上，杜江虽然左手尚在吊盐水，但右手是好的，也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自然是自己吃饭，林素也有单独的晚餐，便一并吃了，吃完又收拾了碗筷，杜江这时的盐水也吊好了，林素不得不单独面对杜江。

　　两人总要说些什么，林素正想找个安全的话题，却见有人旋风似地冲了进来，几乎是扑到了病床上，神态和语气都极为焦灼：“哥，你没事吧？”

　　是杜盈，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杜江，脸上的焦灼比罗秋澜更甚，见了杜江头上包扎的伤口，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的。”

　　杜江似乎也被杜盈的反应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杜盈的肩膀，笑道：“与你有什么关系呢？说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撞我的车是你开的呢。”

　　杜盈怔了怔，很快嘟起了嘴：“哥，你说什么呢？我说是我害的，是因为原本约了去公司看你，可我临时有事放了你鸽子，若我去了公司你便没了这一劫，所以我才说是我害的，你可别多想。”

　　“我怎么会多想，难道我还真以为你开车撞我不成？”杜江失笑：“你啊，就是太多心了，你是我妹妹，难道会害我不成？”

　　两人虽不是亲兄妹，却也感情深厚，林素看着杜盈，不由想起安婉，眼前的景象便有些刺眼，正好电话响起，她便站起身走出病房接电话。

　　是江时樾，劈头盖脸便问林素为何不接他电话。自出事后，林素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心里又慌又乱，根本没有看过手机，听江时樾语气中的焦灼，心立时变得又湿又软，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得江时樾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便急急地问林素在哪里，他马上过来接她。

　　林素于是又将杜江救了自己，他晚上需留院观察，自己留下来陪夜的事说了一遍，江时樾听后许久没有做声，林素知道他不喜杜江，不过今天的事，杜江算是舍命相救了，不过是陪夜，江时樾应该能理解吧？

　　不过想想江时樾的倔脾气，林素心里没底，正要开口说几句软话，江时樾却先开口了：“他因你受伤，你留下来陪他也应该，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一会儿过来换你，还是我来陪比较方便，而且我是个医生，也比较有经验。”

　　江时樾说得很有道理，但林素知道杜江肯定不会接受，不用想也知道两人在一起是什么状况，杜江救了自己，怎么也不能给他添堵，林素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觉得还是不好，杜江救了我，我总要做些什么——”

　　林素话还没说完，江时樾便打断了她：“那就算了。”说完也不待林素解释，便挂断了电话。

　　太小心眼了。林素也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生气好像没有，可也不那么高兴，算了，有个小心眼的男朋友，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林素看着电话发了会呆，最终决定不惯着江时樾的小脾性，于是收起电话重新进了病房。杜盈这时已完全不见刚才失控的状态，正笑盈盈地给杜江削苹果。见林素进来，笑了笑，矜持地说道：“林小姐，晚上我来陪夜，就不麻烦林小姐了。”

　　林素并不坚持陪夜，杜盈这么说，倒是给她解决了一个难题，不过因为心里有些微妙的不安，所以下意识地还是看了杜江一眼，杜盈之前似乎并未与他商量过，他的脸上露出微微的愕然，随即又有些微微的不满，不过杜盈始终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他无法拒绝。他想了想才道：“我又没什么事，而且又请了护工，哪里需要人陪夜？你也不用陪了，早点回去吧。”

　　“那不行，护工哪有自己人这么细心？”杜盈细声细气地，语气温柔却很坚定：“哥哥，我就算回去也睡不着，这里有床可以睡，累不着我，你就别板着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个妹妹呢。”

　　杜江有些无奈，冲林素点了点头：“林小姐，你也早点回去吧，你今天也担惊受怕的，刺激不小，回家洗个热水澡，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杜盈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是啊，林小姐，我哥自有我照顾，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素原本也觉得留下来有些别扭，倒也不是非留下来不可，心里反而感激杜盈让自己不着痕迹地摆脱了尴尬局面，于是亦笑盈盈地客套了几句便告辞了。

　　回到家，江时樾并不在，桌上倒是放着几碟小菜，江时樾做得几个家常小菜，虽然与林素的手艺不能比，但也有模有样，味道也不错。看来江时樾的心情不是很好，菜几乎没动过，甚至连吃过的碗筷都没有收拾，随意地摊在餐桌上。

　　林素有些担心，拿出手机给江时樾打电话，电话过了许久才被接起，林素有些不安：“你在哪儿呢？我到家了——”

　　“没事，我就在外面散散步。”江时樾的声音有些沙。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林素接着问。

　　江时樾顿了一下，才缓缓答道：“明天有个会议，需要查些资料，在家里查资料方便些，再说我这阵子一直没回家，也想回家看看。”

　　在林素看来这些都是借口，江时樾的别扭比她想象得还要深，林素脑中没由来地掠过之前在杂志上看过的一句话“男人是需要哄的”，于是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我不是回来了嘛，好了，不生气了，回来吧，我看你晚上也没好好吃饭，我给你做夜宵，赶快回来吧。”

　　听筒那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传来江时樾有些疲惫的声音：“明天的会议很重要，还是在家里查资料方便些，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林素完全可以追去江时樾家，但林素不想继续惯着江时樾，她心里也是委屈的，自己下午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身为男朋友，不安慰自己便也算了，还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干醋闹别扭冷落自己，林素觉得既生气又委屈，决定随他去，至少也要让江时樾知道，自己是有脾气的。

　　林素淡淡地说了句“随你”便挂了电话，带着点情绪去洗澡，当热水冲刷过疲惫的身体，她的整个人渐渐地舒缓了过来，林素是个乐天派，人一舒服，气也消了大半，开始认真思索江时樾生气的原因。但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江时樾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甚至不惜与自己冷战，自己去陪夜很过分吗？

　　好像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