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番外——理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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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长长了”
“下午要叫理发师来吗？老爷？”明威问
一想到自己专属的发型师，莫言的嘴角忍不住一抽。他对于外表的刻意打理从来没有太大的兴趣，虽然他的衣服都是国际一流的服装设计师为他量身订做，不过只有那些设计师才最能体会，每次做好了衣服拿过来，只要做的不是很夸张莫言都会寒着那张万年不变的脸说，好，放下吧！既不说好，也不会说不好，弄得人家设计师心里永远有个疙瘩，直到看到莫言将自己制作的那件衣服穿上了身才能够安心。
对于莫言自己来说，衣服穿着舒服，简单得体就好，冬天够温暖，夏天够凉快，也就没有太大的追求了。
对于发型也和衣服一样，只要不是太夸张，随便发型设计师摆弄。
周惠嘉说，莫言这个人，唯一勤奋的地方就是工作了，除了工作之外，要多懒有多懒；唯一会斤斤计较，追根刨底的也是工作，除了工作之外，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莲的话更加不客气，他说，若不是成天有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简直就不能拿出去见人！
莫言对此也不做反驳，应该说，他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来反驳，事实具在，证据确凿，他只能选择无视。
于是话题回到他的专属发型师，准确的说是他的前任专属发型师，虽然并不是什么国际有名的师傅，却也是国内一流。为他服务了三十年有余，去年终于漂洋过海同他那早已在大不列颠生根发芽的孙儿孙女们汇合去了，临行时专程打了电话来告之莫言，询问莫言是否需要他的徒弟为他继续服务。依莫言那随意的个性自然应好。但是接着他就后悔了。
那位师傅的徒弟是位28岁的年轻发型设计师，如今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却是以设计前卫而著名。每次逮着莫言都两眼放光，抽出无数红红绿绿的发型设计图来想他极力推荐。上一次试图劝说莫言剪个时下流行的BOB头，被莫言坚定不移地拒绝了，上上一次是劝说他接发，上上上一次是紫色系七色挑染…….
不过头发是真的长了，莫言捻起脸侧的一缕头发拉到眼前。难道要换发型师吗？有够麻烦！下次干脆剃成光头算了。
“都说了我帮你剪了”
莫言抬头看了一眼一手叉着圣女果还晃来晃去的东条吾，回想起那天他给莲剪的头发，好象确实还不错。
“是啊，小吾剪的头发确实不错呢，昨天还帮我修了流海” 周惠嘉笑着拨了拨自己新剪的流海，非常满意的样子。
莫言低头沉思了一下，突然一脸严肃地说“你，为什么又在我家？”
“昨天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让小吾今天来帮忙晚餐来着？”周惠嘉也是哭笑不得。
东条吾将晃了半天的圣女果丢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在你面前晃悠了，你也太迟钝了吧，就这样的你们公司到现在还没倒真是奇迹！”
好吧……莫言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孩子。
“你的头发和莲的一样，又软又细，不适合剪太短，稍微修一下好了”
软软的，好象小猫。东条吾在自己的心里又加了一句这样的评价，不过他聪明的没说出来。
“随便就好”
莫言躺在老式的藤椅上，这种80年代随处可见的藤制半身长椅如今却几乎绝迹，不过莫言却将它们保存的很好，他有一种奇异的怀旧情节，他迷恋陶瓷和古玩，喜欢红木家具发出的木头的清香，甚至热爱藤椅发出的咯吱声。
他就这样仰躺着，头发浸在温温的水中，感觉回到了很久很久已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祖母也会这样给他洗头发，不过在他刚刚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带走了这个家里最后的一点温暖。
“你为什么会理发？”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手指在他的发间推挤的触感。
“我以为你不会对我的事感兴趣”
“不说就算了”也许他刚才是真的想知道，不过现在，他却没那么想知道了，不过是随口问问。
东条吾却说“因为我妈妈，她是中国人”
“对哦，小忆说过，你是混血儿”
“我妈妈，她比较内向，那时候日文也不是很好，很容易就给看出来是中国人，在我还小的时候，总是不太愿意出门。她有一头很美的头发，不过她从来不去理发店，因为她害怕去到陌生的地方。每次头发太长了，我老爸就帮她剪，不过我老爸是个粗人，剪起来就是一剪刀，有的时候一刀下去还不是齐的，左边长了就再修左边，右边长了就再修右边，最后越修越短。虽然我妈自己无论我爸爸剪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介意，不过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后来我就偷偷去理发店跟师傅学了”
“原来你也挺孝顺的”他想了一会又问“那你为什么又一个人来中国？”
为了你呀！东条吾拿着剪刀的手一抖，但是他说不出口，他不能说。
莫言等了半天等不到回音，以为他不愿意说“我随便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剪刀的刀口就在莫言的脖子旁边，东条吾想，如果就这样将他杀了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解脱了？
不过最终，还是只剪下了一缕头发。
两人都不再说话，耳边传来的只有剪刀开合发出的细细的喀嚓声。
“好了”
东条吾将围在莫言脖子上的毛巾拿掉，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帮他擦掉脸上的碎发“看看怎么样？”
他以为莫言一定会说不怎么样，他从来也没指望过这个男人能对自己说出什么善言善语。
结果莫言在镜子前面看了一会，却道“还不错”他的神情认真，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纹路，却遮掩不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
东条吾此时算是知道莫言的公司为什么能到今天都不倒了，光是为了他这样一句不冷不热的称赞，恐怕多的是人愿意去拼命苦干。
几乎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那你以后的头发都叫我剪吧”
他这句话说出来自己愣了，莫言也愣。
他在说什么呀？疯了不成？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已经不再有困惑，也许这是个机会，他想。他真的很累了，不想再这样，所以是生也好，死也好，他想要个结果。
“是你中文不够好还是我听错了？”那句话，应该不是自己所理解的意思吧？
“你没听错”东条吾突然伸出手绕过莫言的头，托住他的后胫“而且我想，你也没有理解错，让我再说一遍，也可以”
两人此时的距离很近，近到莫言能清楚的感受到东条吾的呼吸“你疯了？”
“我只是，想疯一次”
温热的唇就这样毫无预警地贴了上来，一个最为单纯的吻，一触，既分。
东条吾在等，等着这世界上最难听的责骂，等着被赶出这个家门，从此再也不得进入，毕竟，做出这种事来就算被莫言丢下山崖也没什么好觉得冤枉的。但是莫言却没这么做，应该说，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动了，只微微动了下手指，东条吾就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崩溃了“拜托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给我个痛快！
“我之前见过你”
他却说了这么一句。
“我又不是第一天到你们家了” 东条吾苦笑道。
“不对，不是在我家”
东条吾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了，他想起了什么？东京的那个晚上？
“你来过医院对吧？”
“你在做梦？”东条吾失口否认
“不，你一定来过”莫言一口咬定“那天晚上，也像这样，亲了，亲了……你刚才亲了我？”他捂住自己的嘴。
“你也太迟钝了吧！”东条吾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他听到莫言的声音，他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再来了”
然后直到离开莫言的视线，他也没有再看一眼莫言，仿佛真的全无挂念了。
十多年前东京的那个夜晚，终于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的，那么，就让他永远的埋藏在心底，就这样死去吧！
“小吾，小吾，你在厨房吗？”周惠嘉到莫言那边找东条吾，莫言却告诉她东条吾已经走了。她也不想多问，因为那时候莫言的脸实在是黑的可以，她知道，当莫言不想说话的时候，谁也逼不了他。不过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也知道，东条吾是个重信用的孩子，既然答应了她帮她准备晚餐，就一定不会走。
果然，她在厨房的推门后面看到了东条吾的一条腿“怎么了？怎么坐在这里呀？”
她刚走过去，东条吾就一个骨碌坐了起来，他原本是躺在地板上，倚靠在门上的。
“这是怎么了？家里有谁欺负你了吗？”
“不，我没事” 东条吾用袖子抹了抹脸 “只是，大概不能帮您准备晚餐了”
“你要回去了？”
“是的，很抱歉”
周惠嘉顿了一下，突然道“因为阿言？”
东条吾猛地抬起头来。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我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的，女人总是敏感的”
“对不起” 东条吾低下头。
“啊啊，你不用道歉的，你又没做错什么”周惠嘉也挨着厨房的推拉门坐在了地板上“我嫁给阿言的时候，才20岁，比他小了整整十岁，又是二房，那时候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可是没办法，我们家是旁系，本来就穷的叮当响，家里几乎是花了所有的钱供我读书读到大学，爸妈说嫁，我又能怎么办。可是等后来真的见到阿言，我的心就松了，那时候的他真的长得说不出的好看，无论气质，相貌都叫人倾心。我嫁给他之后，他始终对我很好很好，不仅是他，就连去世的大夫人，也就是小忆的妈妈也对我好得不得了，说到小忆的妈妈，那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只是后来……她去世的时候，我哭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进了这个家，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阿言虽然看起来冷漠，但是其实是很温柔的，无论是对我，对大夫人，还是对子歌还有小忆，小云那时候闹着要嫁给阿天，他虽然不喜欢阿天，但是小云说要嫁，他就抗着家族里的反对声答应了，他顶了多大的压力，阿天根本一点也不知道。蓝老师的那件事，其实也不是阿言的主意，是家族里的长辈私下里做的。他虽然嘴上狠，说要断绝关系，但是实际上却对小忆担心得不得了，有一段时间每天一回家就问小忆回来了没有，知道小忆跟你拍片子，他气得在家里砸了很多东西，但是后来又悄悄对我说，说太好了，小忆看起来在外面过得很好……他只是性子就那样冷，根本不懂得去解释”
“小吾你是对的，你爱对了人，阿言绝对是一个值得去交托爱情的人”
“可惜只有人是对的” 东条吾自嘲地一笑。时机错了，什么也没用了。
“不过即使阿言愿意，我也反对你们” 周惠嘉接着说“小吾你还年轻，可是再过个十年，又会是什么样子，到那时候，阿言已经六十多岁了，我不能让你去照顾他。而我，我却可以照顾他一辈子”
东条吾闭了闭眼睛“我明白的，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周惠嘉转过身来，捧起东条吾的脸“不，是我要谢谢你。你能来家里，我真的很高兴。小记走了，子歌也走了，小宇和明俊又要忙公司里的事，小云和阿天虽然说已经让她们搬到主屋来住，但是阿天的心结还没解，短时间内是不会过来了，家里冷清的很。有你在，家里热闹多了。不过，你以后真的也不要来了，你看你还这么年轻，这么英俊的脸，多么招人喜欢，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东条吾站起身来“二夫人，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虽然我也许并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请您照顾好他！我就此告辞了”
然后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依然优雅。
周惠嘉这一次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东条吾走到门口，却发现有人堵门。
张宇斜依在门上，手指转着一串钥匙，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见到东条吾走过来，一把将钥匙抓在手心里“我送你回市区”
“喵~”
东条吾刚要跨步，脚下却有异物阻挡，一低头，却发现是不知道何时等在这边的宝宝，正噌着他的小腿噌的起劲。他俯身将宝宝抱起
“宝宝好好的道别一下吧，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了”这话是张宇说的。不过宝宝应该是听不懂的吧，它只是依偎在熟悉的怀抱里，做着香甜的美梦。
“宝宝真好，什么也不知道，其实也是件幸福的事” 东条吾顺着宝宝软软的猫毛。不知道分别，不懂得情爱，如果自己也能这样，是不是会轻松许多？
“他走了”
莫言从落地窗前转过身来看着周惠嘉“我是不是真的很迟钝？连小宇都知道的事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周惠嘉只是笑。
“惠嘉，那个，跟着我这么多年，是不是很无趣？”
周惠嘉摇了摇头，走过来抱住莫言“怎么会，怎么突然这么想？”
莫言将头依靠在周惠嘉的肩窝里，闭上眼睛“不知道，只是觉得，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
“是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即使在很多年以后，莫言还依然记得，曾经有一个像豹子一样美丽的男人，为了一段不求结果的感情独自漂洋过海。
那个时候的东条吾不知道，他已经确确实实的在莫言的记忆里了。
在冬日的下午，莫言还会常常记起，那个漂亮的男人低着头，晶盈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绽放成花。
然后他会莞尔一笑，去开始准备迎接下一个春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番外——理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