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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新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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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听一位下人道:“四郎君五郎君来了。”
宁安随声看去,见是两个孩子,一位其貌不扬,皮肤黝黑,身后一位则明眸浓眉,面如满月,二人一齐请安。
宁安不由得惊叹这一家人竟有如此天壤之别,以至于以为这与满座琳琅满目全然不同的孩子,必是他房所生。
但宁安猜错了,那男孩是李元吉,正经的窦氏所生的嫡子。
窦氏看了他俩似有些不悦,只道:“元吉,智云,快见过你们二嫂。”
那个唤智云的男孩儿笑着作了一揖,本来就漂亮的脸更加明媚:“智云见过二嫂,二嫂真好看。”
宁安听了,顿觉心里酥酥得,刚想夸他一句嘴真甜,却下意识撇了眼窦氏,正见她眉头一皱。
果然,这孩子并不得她喜欢,宁安只好住嘴笑笑。
而李元吉则显得有些桀骜,他只是浅浅一揖,宁安也只点头还礼。
“三胡,同你说了多少遍别老绷着一张脸,怎么还是这样。”窦氏沉着脸道。李渊见此,只得扯着嘴角拍了拍她的手背。
元吉闻言,使劲嗞了嗞牙,样子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
“哼。”是世民的一声冷哼。
宁安一惊,看了他一眼,便见其竟也皱着眉。
对面的建成只是微笑不语,其妻郑观音却莞尔向宁安道:“弟妹在这里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或是奴婢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同我说便好了,这种细碎的事,阿家都已交给我了。”
窦氏闻言,眉头舒缓了不少,道:“正是呢,我身子近来不大好,你大嫂是个极妥帖温和的人,有事找她便好。”
宁安微笑伏身道:“多谢阿家、大嫂,只是不知阿家哪里不舒服您告诉我,我日后也好侍候。”
窦氏笑道:“当真是懂事的孩子,你不必担心,老毛病又犯了罢了,吃几副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阿耶!阿娘!”忽然门外闯进一声高亢的女声,宁安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男装的高挑女儿跨门而入。
当真与众不同!
但见其身着一席大红缎圆领袍,镶金蹀躞带上配着长剑,头发利索绾到头顶,以紫金莲花冠固定,与男子无二。
细看容貌,则是皮肤偏黑,婀娜刚劲,眉宇英气,花容月貌,宁安只当是窦氏年轻时候的风华,甚至更多了些潇洒豪迈的气魄。
她不由感叹李府当真是将门,连娘子妇人也是飒爽英姿,不让须眉。
“呦,苏蘅又回来了。”李渊笑道。
听到这个名字,宁安立刻想起她极喜欢的一句诗,是屈原《橘颂》中的:“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当真不俗!
“嗯,”她并不坐下,却昂着头走向宁安,笑道:“你便是宁安吧。”
那边,世民正与在宁安介绍:“这是我的三姐,名叫李苏蘅,是阿娘唯一的女孩儿。”
听罢,宁安便微笑着向她伏了伏身,道:“三姑姐好。”
苏蘅竟如男子般还了一揖,大笑道:“什么姑姐,就叫姐姐就可以了。”宁安自然应下。
“昨日见你画着浓妆,如今卸了,倒是更清爽了,可见浓妆艳抹的不过脂粉怪物,我看你干脆一点也别画了,兴许更标致。”李苏蘅又道。
“啐,”窦氏笑道:“你没有女儿样,不施脂粉,想归宁便归宁,怎么还教唆起宁安来了,人家可是正经闺秀。”
李苏蘅这才歪斜斜地坐下,道:“阿娘从小把我当男儿养,又怪不得我。”
李渊闻此,笑骂道:“还不是你从小便喜刀枪,我和你娘都管不了你,怎么还反咬一口。”
李苏蘅“哼”了一声,不语了。
宁安见此,笑道:“姐姐身为女儿,竟随身佩剑,当真是巾帼英雄,的确非是吾等所能及。”
苏蘅听了很是得意,拍手笑道:“方才只夸你长得俊俏,听这话,还是个嘴甜的,哎呦呦,我可比不得,”
她伸出手瞅了瞅,又道:“你看我这手,少不了一辈子舞刀弄剑,现在便生了不少茧子……你可好生保养你那双玉手吧,我方才只混说一句。”
宁安见她眼神似有些黯淡,又见她将圆领袍的领子翻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似是故意为了衬她那修长的脖颈……她不免有些愧疚。
只是刚想说些劝慰的话,却见她忽指着李世民道:“世民,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我跟宁安有眼缘,日后我护着她,你如果敢犯浑欺负宁安,看我怎么收拾你!”
而世民也笑着作揖高唱道:“遵命!”
众人闻此,哄堂大笑。
且说世民宁安二人出去后,一路无话,直至回到了院门时,一株窗前的小树苗吸引了宁安的注意,她方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树”
世民闻言一怔:“这……是桃花树。”
“真的吗”宁安眼睛一亮,惊喜道:“这很好,我最喜欢桃花,定是哥哥告诉你的吧。”
世民见她笑了,也笑道:“的确是辅机兄同我讲的,你喜欢便好。”
二人边说边进了门,却不见水华,宁安唤了一声,也不见回应。她心下起疑,又大声唤了她一声,水华这才急匆匆从小屋里跑过来。
“夫人有何事”她脸上似还有泪痕。
宁安愣了片刻,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水华忙拿袖子擦擦泪,强笑道:“没事,方才迷了眼。”
宁安见她如此慌乱,便也不再逼问,只是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不在,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了院,才唤你一声的,你且先给我和李……给我和世民倒些水来。”
水华放下心来,应下便小跑着去为二人递来了两杯水,只是送水时,一个绣了荷花的小香囊却从她袖口溜了出来。
宁安见此一愣:莫非水华已经心有所属了?然不待她多忖度,水华便慌忙俯身拾起塞了回去。她惊惧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二人,而世民已不悦地蹙起了眉。
宁安见此,方觉不妙,心道:若这一来便被人误会成男盗女娼之辈,日后可不好立足。
“呦,我当你方才在做什么,原来又做这些香囊了,你每次做香囊都听不到别人说话,真可谓精益求精了。只是上次托你做的,你做成了没有”
水华闻言愣了片刻,旋即笑道:“夫人又取笑我,您让我做的,我几时耽误过香囊正在屋里,我这就给您拿过来。”
“不必了,过一阵子我才要,你先收着吧。”宁安笑道。
再瞥了眼世民,见他表情果然和缓了许多,宁安方松了口气,拾了本《曹子建集》看。
顺着牙签翻开,映入眼帘的正是“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几个字。
她不自意看向世民,心道:不知这人究竟是否真是如哥哥所言的良人,只是看其昨日烂醉又言语轻浮,怕不是个稳重之人。
想至此,她不免一声苦笑。
李世民却因这一声也看向她,忍不住道:“如此苦笑,可是有什么事吗”
宁安只好搪塞一句:“读到曹子建的《美女篇》,觉得这世事可笑。”
世民反应半晌,却笑着起身踱步过去,道:“你可不要诓我,这篇我读过的,‘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看来方成亲一日,你便对我不满。”
宁安大惊,却也略带欢喜。赔笑道:“这话从何说起,你不必多虑,只是……只是不曾想你也熟悉此诗,莫非你也喜欢子建吗”
“那是自然,这可是谢灵运口中的八斗之才,安能不慕”
宁安头一次觉得眼前人有些不俗,微笑点点头。
世民看她高兴,一时又得了意,向前凑了凑道:“我还记得这诗里面说‘容华耀朝日,谁不令希颜。’我看这话……”他面略泛红,嬉皮笑脸道:“说你正合适。”
宁安头一次被男子这样说,惊得直接被吓呆在那里,二人不免四目相对良久。
世民故作讶然:“你盯着我做甚我有那么好看吗”
宁安羞得结舌,之时红着脸扭过身,把头埋回了书里,再不多言,而李世民却很是得意,笑得前仰后合。
“果真是大家闺秀,不过玩笑一下,便害羞成这样。”
宁安闻言,莫名有些恼:“玩笑总不该轻浮,亏你还是唐国公府上的二郎君。”
世民见她被惹恼了,只好尴尬搔了搔头,半晌不知说些什么。
见他窘况,宁安只好讪讪解围道:“我不过随意说一句,你不要在意。”
世民笑望着她半晌,宁安觉得莫名其妙,竟不免又脸红起来。
“既如此,我也不过随意说一句,你也不要在意。”
他说完此言,依旧挂着笑悠悠起身离去了,宁安这才把头从书里略略抬起来,偷偷睨了他一眼。
又是隔着屏风一夜无话,便是次日归宁高府。
“观音婢!”宁安见高氏、无忌、高俭都已早早在门前等着,不免一阵鼻酸。
“阿娘!”她冲过去扑到高氏怀中,笑容灿烂得似个孩童。
此景却看愣了李世民:真不曾想如此守礼的一位闺秀,也有孩子气的时候。想至此,他不免扬起了嘴角。
“快进去吧。”高俭笑道。
“世民弟,看什么如此出神”正是无忌微笑踱步而来,世民有些脸红,不待解释便听无忌又道:“可当真是女大不中留,怎么宁安都不记得我这个哥哥了”
世民闻了酸味,无奈摇摇头:辅机兄总是如此,最是记挂妹妹,不想这次倒拿我来撒气。
宁安撇撇嘴:“不过才一天,哪里就不记得了,难不成你还让我不理我娘先理你不成”
无忌一怔,旋即又笑道:“你总是如此口齿伶俐,我是说不过你。”
宁安不理他,只随着高氏与高俭进了屋。
众人落座,自是一阵寒暄,独世民夹在一家子之中不甚自在,便瞥着窗外的桃花树,不知怎的竟出了神。
宁安见此,忙咳嗽两声,惊得世民回了神,世民刚要微笑答谢,便听高氏问道:“世民,我的观音婢可合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