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吐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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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着头，崔玉竹不敢去看长公主的眼睛，攥着衣角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次握紧，张了张口，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从莫名其妙的赐婚？还是从自己钻了朝廷的空子考科举吃官粮？还是从自己喜欢上眼前这人？
崔玉竹不开口，顾朝月便静静的等着，看着眼前低头沉默的人，长公主眼中渐渐多了些不奈烦，就在她快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时，这人终于开口了。
崔玉竹慢慢的说着，说着崔玉兰卖身葬父，说着她女扮男装走上科举，说着她遇见刚刚登记的皇帝陛下，说着她从典农司走到朝堂，说着莫名其妙的赐婚，说着剑南的心路历程，说着她喜欢顾朝月……
“我女扮男装骗了天下人，却从未想过要欺骗殿下，我喜欢殿下，喜欢和殿下相处的没一刻，或许殿下不信，或许在殿下心中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是我喜欢殿下是真的。”
“人会对所有不在乎的人说谎，也会为了一己私欲欺骗，可人独独不会对自己喜欢的有任何想要伤害的念头。”
“在剑南，我有无数次想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殿下，可最终我还是没有，说到底，我还是个自私的人吧！”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遇见殿下，哪怕遇见殿下，喜欢上殿下是件美好又错误的事情，可我依然想遇见，想喜欢，想走进殿下。”
……
‘啪’
杯子摔在地上，弹起的碎片在崔玉竹脚边四散，杯中残余的茶水顺着地面的纹路流到崔玉竹脚下。
蔓延的茶水，四散的碎片。
崔玉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久久未能吐出，直到脸色涨的青紫，崔玉竹才将这口气吐出来。
低着头，没有去看公主殿下的脸，崔玉竹算是了解公主殿下的，此刻殿下的脸色应当不会太好，说不定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脸上的恨意。
顾朝月，她是多么嫉恶如仇的一个人啊！
自己又是多么无赖的一个人啊，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去靠近，一点一点的入侵到她的生活中。
她恨自己，是应该的。
“崔玉竹，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宫！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本宫吗？为什么你现在连头都不敢抬？你以为你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很深情吗？不，你说的，都只是你自己想的！你明明有很多的机会拒绝本宫，也有很多办法让本宫死心，可是你什么都没做。别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了，你就是个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顾朝月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态，更谈不上理智，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人，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是，我只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哽咽着，崔玉竹依旧没有抬起头来，她是骗子，却根本没有骗子该有的狠辣，她只是个不称职的骗子，她懦弱，她躲了很久，逃避了很久，直到事到临头了，被拆穿了，才用最可悲的姿态，讲出那些本该在开始前就说明白的话。
“你抬头看着本宫！本宫命令你抬头！崔玉竹，你抬头啊！”
抬手将脸颊的泪水摸干净，在眼眶中的泪水再次掉落之前，顾朝月一把扯住崔玉竹的衣领，将人从座椅上提起来。
“殿下……”
‘啪！’
崔玉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她看见顾朝月的脸，那人似乎比她更伤心，也是，明明受到欺骗的，被愚弄的人是公主殿下，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掉眼泪呢？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的颤抖，她唤她殿下，可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她脸上。
头再次垂了下去，这一巴掌，用尽了顾朝月的力气，也打掉了崔玉竹好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
清脆的响声让顾朝月脑海中出现短暂的清明，只是还未等她看清崔玉竹的脸，那人便又将头垂了下去。
舌苔再次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可是比起心里的酸涩，却又都不算什么，眼前这个人，自己曾将一心都系在她身上，但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以有心算无心，她顾朝月栽了，栽在了眼前这人身上，输的一败涂地，输的那么的不明不白！
“崔玉竹，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能这样对我，我是荆南的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你不过就是我家中的一个奴才，凭什么你要让我喜欢上你，凭什么要在我喜欢上你之后再突然告诉我你是女的。”
拉扯着崔玉竹的衣领，看着这人如提线木偶般仍凭自己摆弄，顾朝月声嘶力竭。
“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殿下，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自崔玉竹口中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说句对不起我便能原谅你吗？说句对不起，你就能娶我吗？说句对不起，你就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崔玉竹，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还是说，其实在你心里，本宫才是那个可笑的人。”
“本宫心心念念要嫁的人，到头来却告诉我她是个女人，然后呢？本宫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崔玉竹，你告诉我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你说话啊！”
“对不起，对不起，殿下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别的吗？崔玉竹，你……你……”
再次叫了崔玉竹的名字，顾朝月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下一瞬人便扑到了崔玉竹怀中，细碎的哭声从崔玉竹肩窝出传出。
崔玉竹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顾朝月将她衣襟哭湿，泪水温热的触感从肩窝传到她心里，在顾朝月的哭声里，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不知道哭了多久，顾朝月终于发泄完了，一把将崔玉竹推开，后者一时不妨，跌坐在地，手下意识的杵在地上，正好压在那茶杯的碎片之上。
都说十指连心，可碎片扎在手心里，崔玉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血顺着手心的伤口流出，崔玉竹站起身，随手将那碎片扯了出来握在另一只手心里，全程依旧低着头，嘴里依旧重复着对不起。
“你滚吧！以后别再让本宫看见你，也别再让本宫听见的你的消息。”
止住泪水，顾朝月脸上似铺了一层寒霜，扯着崔玉竹走到自己寝宫门口，开门，踹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之后再次重重将寝宫的门砸上。
寝宫门外已经聚了一群人，除了小全子公公，其余都是公主殿中的人，大家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吓懵了。
或者说是从里面传出摔杯子的声音的时候，大家就开始懵了，众人心中着急，可碍于之前公主殿下说过的，没有她的命令不去进去，于是便只能焦急的在门口等着。
“崔公子，你跟公主没事吧？哎呀，崔公子，你的脸，你跟殿下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是……”
小全子看着崔玉竹脸上已经开始肿起的巴掌印满是惊恐，他一嚷嚷，公主殿的众人也注意到了崔玉竹脸上的印子，一时间众人看崔玉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不善。
“我没事，公公不必担心。”
浑浑噩噩的回了小全子一句，崔玉竹便寻了公主殿外的台阶坐下，之后任凭小全子再怎么问，她就是不开口，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掌心中刚刚取出来的那块茶杯碎片出神。
小全子守在崔玉竹边上，但其余的人却都围在被公主殿下关上的门边，大家不敢敲门，便只能扯着嗓子唤着公主殿下。
顾朝月就站在门后，将崔玉竹丢出去之后她便一直站在这里，目光所及处，是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片，以及四溅的茶水茶渣，还有一颗金色的扣子。
看着那颗金色的扣子，顾朝月心中一痛。
“本宫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声音中听不出喜怒，门外公主殿众人得了这么一句便收住了声音，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眼中对崔玉竹敌意更甚。
一步一步走过方才崔玉竹坐过的椅子，顾朝月弯腰捡起那颗金色的扣子，死死的攥在掌心之中。
泪水再次不争气的流了出来，顾朝月一边走，一边抬手去擦脸上的泪水，只是着泪水好像是决堤了一般，不管她怎么擦都擦不尽。
她想她是恨崔玉竹的，可是想到那人方才失魂落魄的样子，顾朝月却怎么也觉得自己对她恨不起来。
她想她是怨崔玉竹的，只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去怨她。
蜷缩在床的一角，顾朝月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顾朝月的泪流干了，可心中的难过却更甚了，眼睛干涩的生疼，可顾朝月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那金色的扣子。
脚步声渐渐近了，顾朝月本能将那扣子攥紧，身子也迅速的蜷缩在一起，口中下意识的轻喝了一声‘出去！’
随后顾朝月便听见了自家兄长温柔的声音。
理智在瞬间崩溃，泪水再次决堤，靠在自家兄长怀里，顾朝月哭的撕心裂肺，似是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顾朝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家兄长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当她醒来时寝宫之中早已没了自家兄长的身影。
推开窗往外看了看，依旧还是夜里，关好窗子，挥退了听见动静前来的贴身侍女碧玉，顾朝月披了件衣服坐回桌边。
给自己倒了杯水，先是一杯牛饮，待到水入喉，喉咙中的干涩有所缓解以后，顾朝月再次倒了一杯，这次没再一口饮尽，只是小口小口的抿着。
日里在自家皇兄怀中大哭了一场，顾朝月心中好受了不少，此时醒来，脑中也清明起来，白日里崔玉竹对她说过的话在脑海中略过一遍。
想起那个低着头，佝偻着身子，一直哽咽着说着对不起，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身影，顾朝月心中一痛。
随即她猛地甩了甩脑袋，似是要将心中的感觉驱逐出去。
明明就是这人先做了骗子，欺骗了自己的感情，自己又有什么好心疼的！更应该心疼是自己不是吗？
再次猛灌一杯水，凉水让顾朝月抖了个激灵，长长的吐了口浊气，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顾朝月站起身往床上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吐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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