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桃枝竹

8、什么病

　　燕徊去客房坐下，隔着窗子看秦晋进进出出去帮那夫妇两个忙起来，出去要了些饮用的热水，自己喝了。犹豫片刻，想着之前误会秦晋，便再要了些给秦晋送去。

　　叫阿翠的姑娘比秦晋聪明，他比比划划，阿翠就明白了。

　　她递上水，好奇问到：“你是哑子吗？”

　　燕徊步子顿了一下，转身离了厨房，也不曾答话。

　　秦晋正帮那屋主把摘下的几框梨子送去厢房，还得一一摆上架子晾着。

　　见到燕徊时，秦晋同大爷都愣了。

　　“瞧我，这都忘了。”大爷不好意思地笑笑，给秦晋同燕徊一人递上一只梨。“赶紧解解渴。”

　　秦晋替燕徊接过一只，又推了一只回去，与那大爷道谢。

　　“快歇歇，你们是客人，本来就不该劳烦你。”大爷又把梨子推过来。

　　秦晋这回接过来，还是搁到燕徊手里。凑在他耳边道：“先垫垫，别饿着自己。”

　　这话说得小声，以免大爷听了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倒好像是埋怨他家怠慢似的。

　　燕徊点头，接过东西就走了。

　　“甄家兄弟，看你们兄弟俩这样，不是过苦日子出生吧？”大爷早发现秦晋一双手白皙修长，也没什么茧子。

　　“家中小有田产，只是弟弟自幼带着病根儿，每日里无事也要吃几钱人参，家底都坏了。”秦晋叹了口气，扛起一筐梨，再道：“但他能好起来，我就很高兴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燕徊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秦晋这嘴里简直没有一句真的。

　　那大爷很是唏嘘，“什么病这样厉害？已经好了么？”

　　“心口疼。是先天带来弱症，若后天里补足了，就能好了。”秦晋向燕徊眨了眨眼。“只是还不怎么康健，我们去蜀中访个旧亲，寻份生计，我还想再给他吃两斤人参。”

　　大爷张了张嘴，心里那句蜀中离得多远，不如招赘在我家就没出得口。

　　乖乖，他家底子算是不错，但也赔不起给个心口疼的小叔子见天吃两钱人参！

　　秦晋帮着大爷搬完了梨子，倒也没费多少时候。他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推开门，看燕徊坐在床头，方才飘转的心思忽然就定下。

　　燕徊能想着给他送水，他很高兴；可燕徊这样心善，他又担心。

　　屋子里，燕徊拿着那只梨子，极缓慢地，小口地啃着。

　　秦晋推门进去，燕徊便递过另一只梨子，秦晋问他：“甜吗？”

　　燕徊点了点头。

　　秦晋便拿着那只梨子收到小包袱里。“道上饥一顿饱一顿的，干粮咽得难受，要是这梨子你喜欢，我再找大爷买些，带在路上。”

　　燕徊不禁皱了眉，但手上不方便，他也没写什么。再者，其实自己或许还好，秦晋是没受过什么苦头的，真要让他在路上煎熬，怕是受不住。

　　“可这样东西，你怕是不好多吃，梨子性寒，我看你在桥下给寒水浸透了骨头的，不太好……”

　　果然也不是为了自己么，燕徊要劝他的话就没有出口。

　　待燕徊吃了几口梨子，秦晋又道：“要不还是别吃了，你别贪多，我怕你一会儿胃疼。”

　　燕徊把梨子顿在手上，也没处放置，秦晋便接了过去，想了想，自己吃了余下半个。

　　一边吃着，一边又问燕徊，“梨子怎么比划？”

　　他看燕徊一时没有明白，又补道：“我说了，跟你学手语。”

　　燕徊迟疑一下，伸手比了动作。

　　秦晋再让燕徊比了一回，点头道：“我记住了，这是梨子。我以后每天学一点。”

　　燕徊摇了摇头，在秦晋手心写：“不用。”

　　“用。”秦晋不给燕徊反驳的机会，“以后你跟我说话，就不用那么麻烦，你想说什么都好，不用去写了。再等咱们去了蜀中，日子能好起来。”

　　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燕徊听，“你还没去过蜀中吧？我也没去过，不过秦夏两家在蜀中没有生意，咱们得去那里。”

　　燕徊有些疑惑，在秦晋手上写：“真的去蜀中？”

　　“去，当然去。”秦晋明白燕徊的疑惑，解释道：“我就是明明白白告诉那大爷我要去蜀中，秦愈他们要是找我，听了这里大爷一家的话，你说，他会不会想到要去蜀中？”

　　燕徊摇了摇头，秦愈一定会想，秦晋是要躲人的，怎么会轻易把行踪透露出来。就算他猜测这说话的人是秦晋，也一定要以为是秦晋故意误导他。

　　更何况，秦晋本是一个人，而借宿于此的，是两个人……

　　燕徊忽然相信，秦晋是真心要带他走了。

　　秦晋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看着燕徊面色变了几变，把心都提起来。后来见燕徊神色又归于平静，这才宽心。

　　他便又缠着燕徊要学手语。

　　晚饭是在堂屋里用的，阿翠姑娘有一手好厨艺：木耳炒鸡蛋、腌肉烧的青菜头、一碟子熏肉蒸熟了切片、一个野菜豆腐汤，还有自家酿的梨子酒，一大盆好面。可见这家人待客用心。

　　阿翠时不时看向秦晋，娇俏的女孩儿眼中带了些光，秦晋却只作看不见，一味地给燕徊布菜。此外，只是时而与主家应承，赞他酒好。

　　燕徊其实吃不下多少东西，先前又垫了几口梨子，这时候每样吃了些，油腻得难受，唯独多吃了两片豆腐。而后，秦晋再要布菜，他就拿筷子夹到秦晋碗中。

　　大娘见了不住摇头，大爷也好心道：“小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总要多吃点东西，身子骨才能好起来。”

　　燕徊只好把搁在秦晋碗里那块炒鸡蛋夹了回来，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秦晋知道他是真的吃不下，于是也不再给他布菜，与那大爷夫妻两个攀谈起来。

　　“大爷，我看您那梨子挺好，卖几只与我么？”

　　大爷摆了摆手，“不值什么，明日送你些就是了。”

　　“那怎么行呢？”秦晋道：“今日已经十分叨扰了。再者……若是能存放得久些，我要的也多，弟弟是不经饿的，我想在路上若没个村店，能给他垫垫。”

　　“哎，这梨子也不顶饿呀。”大娘笑道：“我家里还积了十来颗鸡蛋，这东西最养人，囫囵煮一个，小甄兄弟若是饿了，倒能顶一顶。”

　　秦晋对鸡蛋着实有些不好的回忆，但此鸡蛋不是彼“鸡蛋”，他还是挺高兴的。

　　“那就劳烦您装上，再劳您备些干粮，明日我一块儿结算。”他就怕燕徊行路艰难。

　　燕徊听了他这话，想要摆手拒绝，但又想到，两个人里怎么也是秦晋顶不住一些，他若是拦住秦晋，秦晋要不高兴了。

　　于是就什么表示也没有。

　　那大爷倒是应下来，“干粮没什么，明儿一早我要去集上，原本老婆子也是要早起给我造饭，多弄些就是了。”

　　秦晋又同那大爷大娘说了些远行人要准备的东西。

　　好在晚饭很快就用过，秦晋也没有来得及太过败家。他拜托屋主准备热水，舒舒服服地沐浴了，等到燕徊也洗好了出来，便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手中湿漉漉的触感很柔软，很细，不同于他的头发那般粗硬。秦晋慢慢地擦着，一整天疲惫的身体放松下来。

　　擦干了头发，燕徊脸上教热水蒸腾的红热也消了些，眼睛迷迷倦倦，显然是困了。

　　秦晋在他腕子上摸了一把，感觉到温热，勉强松了口气。“你啊，手脚心一整晚都是凉的，抱都抱不暖。本来在石桥底下就想给你泡一泡，可我多费点柴禾你就不高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呐，现在好了，留着那些柴禾也没人用了，还不如给我烧呢。”

　　燕徊呼了他一巴掌，他虽然用不上力气，反抗的意味还是很明显的。秦晋笑了笑，“艾草熏过了，你睡吧，我去倒水。”

　　他倒水的时候，院子里大爷一家三口都在树下纳凉。

　　“甄家兄弟，”大娘摇着扇子，笑他，“这大热的天儿，人家都是贪凉嫌不够凉，你怎么还给你家兄弟要被子？这是担心冻着呢？”

　　阿翠也是轻声笑着，走近几步，给秦晋递上块帕子擦汉。

　　秦晋道过谢，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自己拿袖子擦擦，回话道：“您不明白呢，我盼着他身上能有些热乎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