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桃枝竹

73、山火

　　黎七借口山匪猖狂，不便行路，秦晋要的货物便长久滞留岭都。周兴平催他第一回，说是协调；催他第二回，说是沟通；第三回，连他人都找不见了。

　　这是还惦记着入伙做香料的事情，耍起无赖。可要比无赖，秦晋才是行家里手。自绣城启程之前，他便向王子煜兄弟俩去了一封信，又去一封信找柏如海，请他匡扶“正义”。

　　柏如海年岁已近不惑，却还书生意气，收到他的信，知道秦晋不方便出面，托付的事情要赶在秦晋回来之前完成，便在接信第二日，与王子焕作一出好戏。

　　王家兄弟两个，王子煜机敏，用志却不在功名，读书识字，只随了大流，免得做一个睁眼的瞎子。他哥哥却真是个读书的料子，看着老实本分，身上却有一股狠劲儿——否则那时候也干不出为他妹妹偷药钱的事情。因为这股劲儿，他小小年纪便很克制，一心只扑在圣贤书上，很得柏如海看重。这一日，一向勤勉读书的人，上课时候，却不进屋，只在屋外树荫下扎着马步。

　　柏如海催他进来，王子焕动也不动，一板一眼，极认真回答：“先生，弟子以为，读书无用。读书……不如习武。”

　　“荒谬！”柏如海佯装生气，“谁说读书不如习武？”

　　“世道如此。”王子焕便道，“我家的货物因山匪作乱，滞留岭都，迟迟未能送回。弟子请先生赐教，是读书可以将我家货物送回，还是习武灭匪，能将货物送回？”

　　“你……你现在习武，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回来读书！”

　　“弟子无能，虽不能解这一回的渴，但有下回，再下一回，便可解得，不必苦等镖局。”

　　一问一答，便将安远镖局护镖不利的事情捅了出来。柏如海的学堂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在此读书的弟子，若非天分极高，得他青眼；便是非富极贵，强要入读而柏如海不便推拒的。当然，像秦晋这样，拿一桌酒席换来入读名额的，实属例外。

　　当日，柏如海未讲解四书五经，反而将所有弟子聚在树荫下，展开一场读书习武，何者更为有用的争辩。但这种论辩，结果只能是二者都有用：要读书，也该习武。

　　王子焕最终回到课堂，柏如海让他私下找时间再练。其他弟子回到家中，不少人吵着也要习武，即使不愿习武，也绘声绘色地讲了一场下午时精彩的文武之辩。

　　第二日，安远镖局护镖不力，导致货物长久滞留岭都的事情，便在玉城中大大小小的富贵之家传扬开，说是安远镖局大不如从前，且贪生怕死。

　　那时摇情开业，黎七亲去捧场，对秦晋的事情颇多关照，而今已连人家要的货都送不回来。这若是换了一般人，同黎七也没什么交情的，把货物交过去，又得要送到什么时候？

　　此等流言一起，眼看着连镖局的生意都要受到影响了。

　　黎七暗暗咬牙，因为黎泉暂时拿不到方子，他本想借此给秦晋施压，让他看清形势，等观音山的事情一结，便可入伙。不想一个黄口小儿，生生地坏事。

　　很快，岭都的黎家人便得令，加急送回摇情所需货物。

　　黎七虽着力补救名声，迟延运货的事情却还是有所传扬。在秦晋赶到观音山的时候，熊豹也听说了不少。再加上黎泉护卫秦家，却又被赶出来，这事情多多少少也给熊头帮打探到。是以，在熊豹看来，一方面黎七卑鄙而无能；另一方面，也坐实了秦晋所称其与黎七貌合心离的说法。

　　秦晋将燕徊安置在山下，再上观音山时，熊豹比之前更为热情。最直观的一点，他是死活不要秦晋买路银子了。

　　秦晋一向认为，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这是两码事。但熊豹不要，他也很乐意不给。

　　当日寨中晚宴，又是浩大热闹，喜庆得好比过年。倒也并非只为了秦晋的缘故，其实无事寨中也要摆宴。毕竟是一帮老爷们儿窝在山上，不找一点热闹的事情消磨血性，受苦的只会是山下的行客。

　　为方便说话，熊豹将秦晋并他亲信的几个人安置在他那武器房中，其他人则在大堂以及屋外摆宴。秦晋也带了好酒上山，是绣城有名的女儿醉，提前半年去订，都不一定能订到，这还是有人试了他的香料样品，为了要货，巴巴地捧上来。

　　启封时酒香四溢，熊豹直勾勾地盯着那酒，馋虫爬遍全身，很失气概地抢过来，待要为自己倒酒，到底想起来有个客人，便先给秦晋倒出一碗。

　　一席酒酣，秦晋比第一回上来时喝得还多，实在是架不住熊豹这些人频频劝酒。尤其是熊豹那位二叔，一心一意地灌，秦晋就没见他同别人喝过，只要让自己狠醉。而秦晋来者不拒，一桌子数他喝得最多最快，先把熊豹那二叔撂倒了，再将他二弟撂下，他自己计着数，待比第一回时多喝得半坛，便“醉”得不醒人事，倒在桌上起不来了。熊豹也没好过多少，紧接着就倒，其他人也是后劲儿上来，眼皮子眨巴两下，阖上。

　　晚间全寨大醉，虽留人值守，也只是看着山下上来的路，离熊豹这摆满武器的房间很远。

　　待夜深人静时，山风呼呼作响，忽有人高喊失火。山寨中都是醉鬼，迷迷怔怔醒过来，只见老大那武器房中，火势乱窜，冒出滚滚浓烟。只听“哐”地一声，房门从里头踢开，秦晋一手拖着熊豹、一手拖他二叔，扔到露天场地，又返身进去拖人。山寨中人也有清醒过来的，救人的救人，打水的打水，终于及时灭火，也救出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