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桃枝竹

32、有好报

　　小乞儿的哥哥上过药，如今正躺在秦晋房间休养，秦晋便带着燕徊，燕徊又领着小乞儿，到巷口用早点。

　　忙了一早上，竟也才巳时前后，可见那小乞儿是多大清早把秦晋吵醒来。也不怪他一直冷着脸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话是秦晋在问，实际却是燕徊想要问的，他不能说话，只能秦晋代劳。

　　在秦晋看来，他不需要知道这小孩儿名字，待他哥哥妹妹好了，没道理还养着这些人，他没有必要知道他们名字。

　　“王子煜，我叫王子煜，今年十岁了。”小乞儿先喝干大碗豆浆，唇角沾着水渍，倒也顾不上擦。“我哥哥叫王子焕，十二岁；妹妹叫王子然，四岁了。我娘死得早，我爹有一年冬末过了州试，他要去洛京赶考，没有盘缠，把我们卖了。”

　　“没打算扒你家底。”秦晋凶了他一眼，他这是替小呆凶的，因为小呆的糖块儿可能真的要保不住了。

　　燕徊想要给那王子煜擦嘴巴，秦晋把他拉住，自己扔了一方白绢过去。

　　小乞儿收下白绢，不急着擦，反而道，“大大哥哥，你人真好，绢子也好，好香。”

　　“少废话，不是给人卖了吗，买你们的人呢？”

　　王子煜一听他这话就瑟缩了，下意识看向燕徊，“我们自己跑出来，不知道怎么跑的，就到了这里。大哥哥，你不要卖我们，等我哥哥好了，等我妹妹也好了，我们当牛做马……”

　　秦晋再次冷眼看他，王子煜便住口了。但等秦晋埋头喝豆浆的时候，王子煜又向着燕徊说话，“大哥哥，你旁边这个大大哥哥长得跟菩萨一样好看，肯定跟菩萨一样心善，你们都是好人……”

　　“你给我老实一点！”

　　王子煜这回不再说话，狼吞虎咽地，吃早点。燕徊便拉着秦晋，在他手心写字，“倒是个机灵的，是知道你才能做主呢。”

　　写了字，还讨好地冲他笑着，再写，“以后我们不吃燕窝了，好不好？”

　　“为什么不吃？”秦晋握着他的手，“又不是养不起。”

　　话虽这么说，可家里无端多了人口，还给人开药钱，秦晋大抵有些闹心。他用过早点就去了铺子里，规划布置。

　　整个大庆王朝，乃至陆海中往来各国，无论富庶开明抑或贫困自闭，一到了晚上，能够获得光亮的法子只有一个：点火。那点火的材料不外乎三类，蜡炬、油脂与柴木。

　　不说达官贵族，一般富庶人家里，都不会在房中燃柴，且不说浓烟滚滚，单是房梁上没几日便被熏出一道道黑痕，人家也受不住，况且还得时时添换。而油脂一来有异味，二来油汽黏腻，也为人所不喜。唯有蜂蜡与虫白蜡，燃烧时少烟无味，且燃烧时间较长，更兼蜡炬成形后或金黄灿灿或纯白莹润，样子也好看。

　　能用得上蜡炬的人家绝不愿使用油脂，但由于蜂蜡与虫白蜡产量稀少，价格便一直居高，蜂蜡价比黄金，白蜡也堪比白玉。而且这种东西耗的量大，秦晋虽一味给燕徊供着优渥精致，但他夜里常要看书作画，不等秦晋回到家里又是绝计不肯睡下的，太费蜡，用的便还是油脂多些。

　　蜂蜡与虫白蜡有一点明显不同：大庆各地均有养蜂人，蜂蜡不拘时节、产地；虫白蜡却只产在蜀地玉山一带，也只夏末时采收，只因白蜡虫生长的环境条件过于苛刻。换句话说，其实玉城把控了天下白蜡。

　　秦晋要做的生意还算简单，蜀白蜡只有一种颜色，素白。婚庆时所用红烛，虽也是白蜡染就，但成色不好，且暗沉沉的，不够明媚。秦晋熟知丝绸染色的手段，虫白蜡虽然不能水染，脂染却可以完美上色。再加上蜡中白线浸染香料，燃烛时房中幽香，比惯用的香料淡雅，但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才最是教人难舍，太浓郁反而不美。

　　他与燕徊近日储备脂染的颜料、浸泡棉线的香料，陆陆续续成了几款，也买些白烛试过，成色确是不错。只因白蜡是夏末收割，彼时价格实惠一些，市面上也才有足够的蜡饼，故此铺子的事情并不急。

　　但这生意其实又不简单，先是染色，一点点的不均匀都会破坏成烛的美感，颜色的深浅也极有讲究，更何况脂染之法较为复杂；再是调香，几味调和，多一分少一分成香皆有不同，还要考虑到燃烧的温度下香料呈现的特性与平常相异。秦晋对自己有信心，不担心他这生意做不长久，几年之内或有仿者，有这诸多难事挡着，人家也只是东施效颦。

　　然而玉城这样的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在白蜡生意上分一杯羹，仅仅技艺精良，怕是不够。

　　当然，天下间的生意，但凡有得赚，就没有简单的。

　　秦晋在铺子里忙了半晌，也筹谋了半晌，准备回家时，才想起来一件事：王子焕兄弟俩占了他的房。

　　噫！好人有好报，古人诚不欺我。

　　秦晋一反愁态，回家里看到王子煜了也不凶他，反而拿出街头买的点心，“好好照顾你哥，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

　　王子煜睁大眼睛，半晌没反应。

　　秦晋却不管他，径直去厨下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