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桃枝竹

154、定日子

　　燕徊却没应下秦晋说要赢的话，好似变戏法似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来一张银票，搁秦晋手上，面额整一千。秦晋问他哪里来的，他只说从个小箱子寻出来，许是先前顺手放进去。

　　这话秦晋怎么会信呢，少一千两不见，燕徊那账是这样记的？他将目光放到燕徊搁贵重东西那些柜子，又投到衣箱，觉得燕徊是藏私房了。可他藏私房做什么？

　　“这是应急的，”燕徊哪儿还不知道他想什么，“你去截夏辛那会儿，不是让我清点银子么？我那时想着便是避过一时，将来再有个要避的，遂起意留下些许，不然真从这里到闽南，你又一步一步走过去不成？”

　　自己不心疼，他却疼呢。

　　“哦……你留了多少？”秦晋乐个不住，燕徊太精了，这都能想到。意思也就是，随他怎样折腾，跑路的本钱都给他藏好了？

　　“没了，”燕徊将脸撇到一边，“就一千！”

　　秦晋不信他只留了一千，但燕徊既这么样说，他也就这么样信罢。“好了好了，就一千，可这种银子我不动它，你将它收好，我也不知道有这银子。明日我便去灵犀引预支一些，也不要你去赢，好不好？”

　　“灵犀引不是还有四成人家的……你先预支了却也不妥，”燕徊将脸转回来，为他担心，“还是拿这个，不然人家问起来，怎么就缺银子了，要乱想了。”

　　秦晋也不好同人家直说原来还有外债，要惹人多心。

　　“可你这回给我使了，下回……我不老想着还有你这头儿，又是不管不顾地，又……”

　　“留着便是给你应急的，”燕徊将银票搁去桌上，让他明日带着出门，“万一真没了，我再去给你赢。”

　　他一边手语，一边扬一扬眉，小模样还挺俊。

　　秦晋自然也就收下银票，在他身上狠卖了一回力气。

　　没两日便是孙进喜宴，其实先前黎泉赶回来，也是为了要喝上孙进的喜酒。人和倩娘两个修成正果，又是个体体面面的掌柜了，便在山与城附近赁了小院儿，要将倩娘和两个孩子正经接过去。这二人本是叔嫂，成这个亲几乎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几番权衡下婚事便没有大办，只请了交好的一些乡亲，几个亲近的朋友。

　　山与城的事情秦晋而今没有再多管，去年一年下来，连他的成本还了也一半有余。猎户们心里感念他，宁肯自己少分得一些，先把他的给还了。时节上最好的菌子果子也都送来，就连得一件上好的毛皮，也是先想着他这里。

　　成亲到底是好事，可倩娘是个做事利落的，人又本分忠诚，教他很放心。现在管家还没找到呢，倩娘却要走，秦晋为他二人高兴之余，却也得叹上一声。

　　喜宴那日他喝得少，燕徊却醉了。那是个量浅的，一高兴起来，喝两三杯，便倒在他怀里，眼神儿飘忽忽的。

　　醉眼看人应该朦朦胧胧不甚清楚，燕徊偏偏瞧他瞧得格外真切，不闹腾，但也不肯睡。

　　秦晋回家后合衣陪他躺着，说些有的没的，燕徊好像听得也蛮认真，眨巴眨巴眼，还握着他的手指，不时放在嘴边亲一下。

　　燕徊少有醉酒，秦晋也没在他醉的时候要过，这时候燕徊迷迷怔怔却还勾他，教他怪把持不住。

　　不过他也没舍得：醉的人头疼，这会儿怕是难受呢。

　　他起身倒些热水，让燕徊饮下，哄人睡过去了，自己也躺了会儿，想起来要去溜溜两只狼。

　　最近需要遛得勤，它俩犯野性了，得放在院子里，跑啊蹿啊，撞撞树，抓一抓耗子，才能消停。且非得是他和燕徊亲自遛，换旁人，还没近前呢，呲着牙嚎，可凶煞。最恼人的是，还得分开蹓，不然它俩一见面就打架，又咬又撕，好容易才能拉开。

　　秦晋也是拿它们没辙，这日子春光明媚的，连禽兽畜牲都想找个另一半，可烦死他了。

　　去年他还只烦小呆一个，没有狼媳妇，今年倒好，得找两个。但狼媳妇是找不到的，管家都没找到。

　　秦晋走到小呆那屋子外面，瞧着却不太对劲。

　　先前因为那两只脾气都不好，还打架，秦晋将它们分到南北两屋，离得还挺远。每次蹓完了，为防备它俩出来吓到人，都要分别锁起来。

　　可是今日小呆那屋门开着——怕是早上离得匆忙，蹓完它秦晋忘记上锁了。

　　平日里不锁也没关系，最近却不好，两只都发了狂，除了他和燕徊，见谁凶谁。

　　秦晋喊了几嗓子，几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过来，说也没瞧见，秦晋又往小乖那屋里，见着一幅这辈子都没法儿忘记的画面。

　　窗户已然大开，里头小乖蜷在兔毛褥子里，其实更像是蜷在小呆怀里，小呆正给它舔毛。

　　瞧见秦晋和外头几个小厮，那两个也没嚎，也没像平时那样凶。只小呆伸出一条腿，给秦晋看：它受伤了。

　　秦晋看那伤痕像是狼爪挠的，心道挠伤了还给舔毛，这两兄弟什么交情！再一看，小乖也没好到哪儿去，还多两道……再看看它俩那个亲热的劲头，秦晋好像明白了。

　　莫不是因为一直没给它俩找媳妇，这两个……

　　不用找狼媳妇多省事儿啊，秦晋可高兴坏了。等燕徊醒来，便去卖乖，说是带了个好头，狼儿子都羡慕，学他俩呢！

　　燕徊白了他一眼，当晚却给那两个每个都剔了半碗鱼肉，一根刺儿也没有。

　　所以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不太愿意表露出来的，隐秘的窃喜。

　　秦晋是个多闹腾的人啊，若是平时，非闹得燕徊面红耳热，任他亲热不可。那天夜里，见此情形，他却难得地静默了。

　　燕徊看他静得反常，问了好几次，秦晋才终于反问他，要不要成亲。

　　人家可以成亲，他们也可以；小乖和小呆都可以在一块儿肆无忌惮舔毛，他们也可以。

　　“好好地偏和畜牲比……”燕徊嗔这一句，眼神儿里却是欢喜的。但他摇了摇头，“人家也不是真心祝愿，起那个头做什么，懒怠瞧人脸色。”

　　“起这个头，可以收礼金。”秦晋一本正经，“我要大办一场，让人家都知道，你是我的。”

　　“你不办人家也知道了，”燕徊笑着手语，“我也不是怕人指指点点，谁在乎那些呢，只是麻烦。我就乐意给你做小相公，好好照顾你。”

　　“真不办？”

　　燕徊再次摇头，“不办。”

　　秦晋知道他还是怕自己受人非议，做小相公的话，人家只是非议小相公，对于秦晋，顶多是一句猪油蒙了心，狐媚子勾了魂儿。但真要是成亲，不晓得多少浑水泼过来，秦晋也不想燕徊去接。

　　“那就不办，可是亲还是得成么？”

　　燕徊眼中一亮，却还是迟疑，哪儿有两个男人成亲呢……

　　秦晋却不再多说，只让他挑个日子。

　　燕徊便也挑了日子，挺近，就在他生辰那日。那已是十来日后就到了。

　　秦晋心道你就那么急着嫁我啊，日子这样短，可来不及准备，便要燕徊换一个。

　　但怎么挑了日子还让换呢？燕徊不想换，秦晋便又说他不重视，都没去庙里合过八字，日子是要据两人八字来定的。

　　燕徊只好又去庙里合八字，老和尚问他哪个八字是新娘，哪个八字是新郎，他便指着秦晋那一个，说那是新娘。

　　老和尚说这两个八字合下来怪曲折，能成亲的好日子不多。但是今年八月份有个日子特别好，燕徊心里一动，又写字问他，会有多曲折，选八月份那个日子成亲，能不能好一辈子。老和尚便答，那个日子尤其好，不仅能好一辈子，而且子孙满堂，三年抱俩。

　　燕徊便知这日子的事儿作不得准，但他不爱听什么子孙满堂，所以拜谢了和尚，回家告诉秦晋，是十月份一个日子。那是他精挑细选的，将要入冬，玉和记收完白蜡，山与城歇业，必得是一年中秦晋最清闲的日子。

　　秦晋果然也觉得那个日子特别好，不过还是太紧了，让燕徊再求个日子，得明年九月收蜡以后。

　　他若是不提成亲，燕徊都没想过这回事。现在是秦晋自己提出来，让燕徊定日子，可定好的日子他几次都不要，燕徊也不知道他要准备什么，不就是拜个天地吗，哪里需要准备那么长？怕不是不想成这个亲？

　　那天夜里，秦晋便又被撵去书房，而且是拱完小白菜以后，燕徊让他去书房好好反省。秦晋反省来反省去，难道是小白菜拱得不够好吗？

　　燕徊不在身边，他便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后来终于想起来，他本就是故意将燕徊支到山上，燕徊心细，大概察觉了他又有事情瞒着罢。

　　秦晋暗自叹息，他是偷偷给燕徊准备礼物了，刻一石印，然则太丑，不好意思拿出手……

　　他本来想过让柏如海去刻，可两个人的事情，让别人去刻，像什么话呢？他自己刻罢，然则太丑。

　　再过些时候，阿良来书房敲门，说是燕徊那里窗户坏了，锁不上，想领小呆去守窗户。

　　秦晋便翻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