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桃枝竹

148、小印

　　那亲手搓下膏子的机会，秦晋可算是争取到了。他照顾燕徊极细致，极用心，于是简单的过程也缓慢起来，等燕徊穿戴妥当，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已临近晚饭时辰。

　　燕徊整个人都是乏的，想多歇一阵儿，也不觉饿，便让秦晋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事，待用过晚饭，给他送些小粥。

　　秦晋其实不乐意去，想守着他，但一整天家里不见他俩，影响可能不是太好。所以他最后还是走了，假装负责任地去关心一下三个小的，也过问一下今日家里发生过什么事。

　　王子煜便说谁家谁家送过帖子，都是请他这一两日吃酒听曲儿喝茶，还有请他耍牌九的，王子煜都给回了。

　　他说起这些事情，有些不自觉地挺起胸膛，学着大人的语气，一副亟待得到认可的模样。秦晋打量打量剩下的兄妹两个，见另两个无动于衷，一副波澜不惊心如止水的样子。

　　“成罢。”秦晋拍拍他肩头以示鼓励。摊上这样不说话的兄妹，也就只有自己给他一点脸面了。

　　稍后秦晋又叫小虎来，让他马车还是备好，明日再出城，今日不走了。

　　小虎似乎有些疑惑，嘴巴张开，露出两颗虎牙，不过也没说什么，应了话。

　　晚饭的时候熊熊倒是赶回来了，白日却不知人在哪里。秦晋打算等他问自己为什么耽搁行程，便说自己着了风寒，闷在屋子里发汗，燕徊一直照顾他，这会儿累得睡下了。

　　熊熊若担心过了病气，也就更不愿同行。

　　不过熊熊神情兴奋，也没顾得上吃饭，先问秦晋，东西是不是收拾好了，又说他打算带些什么什么，问秦晋够不够。

　　他很高兴，秦晋明明和沈晗不对盘，但因为沈晗是他的朋友，竟愿意友好相处，他觉得秦晋对他太好了！

　　秦晋搁下碗筷，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熊熊又问他，明日出城以后，他朋友能不能坐燕徊的马车，因为骑马太冷了，而燕徊那辆马车很舒服。

　　熊熊说起明日，秦晋就明白了，燕徊先前写了“明日”。

　　合着燕徊和他俩约的就是明日！

　　到“明日”出城，沈晗一身轻装，只裹了个包袱，在道旁相候。许是担心自己的身份太过显眼，他还戴了斗笠，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下巴。

　　马车停靠后，他就上了车，熊熊领着几个镖师护卫马车，车上是秦晋和燕徊。

　　待落座后摘下斗笠，沈晗便先向着燕徊扬一扬眉，再向着秦晋“啧”了一声。

　　就这惜命的阵仗，比他的身份可要显眼多了。

　　先前给燕徊安抚了，过去的事情秦晋都能放下，见到他也不觉尴尬，但还是不待见：沈晗见证过他的落魄和瓦全，甚至用身份来戏弄他，秦晋虽然全身而退，但是他曾经在沈晗面前低过头。

　　可以想见的是，不管他未来怎样崛起和成就，他也没可能反过来让沈晗低头——不光因为沈晗身份，还因为沈晗太傲。

　　若将沈晗比作敌人，这就是个永远不能被战胜的敌人。秦晋好胜的自尊心作祟，看见他会来气。

　　沈晗坐在他俩对面，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印，抛过来，燕徊伸手接住。

　　秦晋眼光是不错的，好东西他看得尤其准，那应该是一枚巴林冻石，芙蓉色，质地极细腻。

　　燕徊把玩了一下，翻过来，字体小小的，是“小舟从此逝”。

　　于是眼中一亮，唇角也微微上扬。

　　沈晗漫不经心，“回你的。”

　　秦晋可没想到燕徊还曾背着他送了东西，立马就问燕徊，“你送了什么？”

　　燕徊便想起来，是去年九月送了三十斤盐煎白果，糖多盐少，照沈晗出狩时的意思。

　　而沈晗回礼却重。

　　秦晋可就气闷了，他没给燕徊刻过印，他不会。所以他嫉妒会刻印的男人，一个敌人，无法战胜。

　　燕徊动作很轻地捏秦晋手心，让他将那郁忿的目光收一收，怎么还委屈上了呢？

　　秦晋一手带他入怀，撩开一点车帘，要看道旁景象。熊熊正走在车外，喊了一声二哥，让他给沈晗倒热茶，人家久等，肯定冻坏了。

　　秦晋将帘子放下，没应。沈晗自己倒上了。

　　熊熊又隔着车厢和沈晗说话，沈晗让他上车，熊熊却不肯，说车里太热了，他觉着闷——其实只是因为他不爱和秦燕二人一车，那两个太腻歪，熊熊替他俩不好意思。

　　沈晗正好相反，他不仅没有不好意思，还看得蛮有兴致，数他们一路上捏了多少回手，就连中午下车烧饭，秦晋和燕徊躲在大树干后面接吻他都知道，还让熊熊和他一道儿看。熊熊当即就将眼睛捂上了。

　　那会儿其实是燕徊问秦晋要不要收他的小印。他虽然喜欢，有些爱不释手的。但若是秦晋不高兴，他就不要了，让秦晋收起来，扔了也成。

　　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的秦晋也不知道，但就是愿意信他，心里雀跃得像有个兔子在蹦跶。那时候秦晋是想要就地办了他的，场地不合适，是以，只好要了一个吻。不过小印就不收了，让燕徊新鲜几天罢。

　　一行人酉时前后才到山上，用的是谢知非一处庄园，园子不大，依山势而建。谢知非夏秋时会来狩猎，冬日里反而不怎么用它。

　　整个园子的风格也像它主人，形制偏粗犷，细节中又有些出乎意料的精致。主楼四围开阔，有几个房间适合观景，东向的屋子，晨间有日照绚丽，唤醒一夜好梦。

　　秦晋果断选了背靠日出那一面。

　　待略作休整，用晚饭时天已黑透。四人围着小炉吃锅子，燕徊和沈晗时有问答，熊熊又是个多话的，晚间气氛竟有些融洽起来。秦晋却只负责给自己和燕徊涮菜，就算说话也只是问燕徊还要不要吃什么。

　　这般一味涮菜，直接导致晚饭结束时他和燕徊都有些吃撑。再移步小厅烫酒，熊熊兴致勃勃分柚子，他两个都没接。

　　最后是都去外头散步消食，方才回房。

　　沐浴更衣后，燕徊揣袖子里的小荷包也取下来，挂在架子上。秦晋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盯那荷包，里头有敌人刻的小印。

　　收是不会收的，但燕徊喜欢的东西，他总是格外留意。他在想，到底是喜欢冻石还是喜欢小印？喜欢刻那句诗还是那字体？

　　虽只是两指来宽一件小玩意，讲究却多。

　　不过，抄古人一句诗，沈晗之才也就仅仅如此。

　　秦晋知道那是句诗，他见过的，前一阵儿燕徊不是和他闹么，他看了好多诗，对这句有印象。前后文他其实不太记得了，那诗嚼着他也不喜欢，他就记得一句：家童鼻息已雷鸣。

　　可乐。

　　燕徊头发也擦干了，看秦晋对小印念念不忘，遂在他脸上轻轻吻一下。“是你说不收的。”

　　秦晋正等着他注意到呢，这样便不是自己刻意提起来，是燕徊先问起来，他才顺嘴说两句。

　　“这诗可怪没意思，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早告诉我啊。我又不是不会！”

　　燕徊心里好笑，想着我也没问你的意思啊，亲你一口就是这事儿赶紧翻篇儿了，怎么还议论上了……

　　“我也有一句，特别好，一直记着。”秦晋等着他问，要在这种事情上将沈晗赢漂亮了。

　　他既然想说，燕徊当然就问他，有一句什么。

　　秦晋张口要说，第一个字到喉头，却没出得来。沈晗刻了一个印啊，多漂亮的石头，多好看刻的字！他若是干巴巴说出来，再好一句诗，也比不过人家有诗、有字、有石头。

　　不成，这样比不过的。

　　“我改天告诉你。”

　　得找个好看的样子，兴许他也刻一印儿，石头还是巴林石，但要极品的鸡血冻。至于字儿，呵，柏如海刻的会比沈晗差？他还雕起来，雕个小狼头！

　　燕徊暗自好笑，想他不晓得是又要给自己弄出什么妖蛾子。但这事儿也就算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