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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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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贴复制的失眠夜,安南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干脆打算通宵。
安南喝了一口浓的发苦的咖啡,有些反胃,经年累月用药片泡着的胃粘膜招架不住凌晨三点这一口温凉不热的浓咖啡,抽了一下。安南大拇指冲着疼痛点按了按,适应性良好的屏蔽之后更加剧烈的胃疼。
杯子里的咖啡见了底,旭日东升,安南瞥了一眼散落在桌角的安眠药,歪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蹲下身一粒一粒地捡了起来。
不多不少,五十粒,她攒了很久。
安南有抑郁症,两年。
一直在治疗,一直在隐瞒,到现在,每次的复查都是一场表演,只是为了得到这些管制的安眠药。
人呐,越是痛苦,灵魂叫嚣地越响,特别是晚上。
昏天暗地的日子,安南白天上班,晚上码字,在一个小网站上写着光怪陆离的故事。
她说着心里的故事,那些短暂的梦,恍惚中的背影,她忘不掉,便,写下来。
勉强闭了半个小时的眼,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七点整,该起床洗漱上班了。
手机:怎么又半夜更新?
那是安南的编辑,网站指派的。
安南:设定的时间搞错了,以后不会了。
手机:不用,给你换了个新编辑,你和他商量吧。
对话界面上发来一张名片推送——宁雨。
安南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打开,直到一周之后的一个傍晚。
那是安南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悠扬的电话铃声在安南听来无比刺耳,惊出一身冷汗,心脏过分地张扬着生命力,鼓动地胸口有些疼。
陌生号码,不接。
陌生短信:你好,我是宁雨,方便接个电话吗?
不方便……
她惧怕和别人交流,工作上的交流耗尽了她的力气,家里是她最后的安全港湾,在这里,她不说话。
躺在对话框一周的电子名片终于被翻了牌子,安南点了申请好友,几乎是瞬间,那头点了接受,并发来一句话。
宁雨:安南你好,我是你的新编辑,我叫宁雨。
安南:你好。
良久的沉默,安南等了五分钟,把手机静音扔到了衣柜里,打开电脑,开始码字。
今年的南方小镇竟然也有模有样地下了几场雪,外面寂静无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安南停下码字,打开窗子任寒气蜂拥而进。
她撸起袖子,裸露着手臂,张开手掌。冰冷刺骨的寒风割进她的肉里,她不觉得难受,倒是很痛快。
‘你也喜欢下雪吗?’
一个松散的雪团毫无预兆地落到她的手里,碎开的雪只在她手中残留了一小块,闪着晶莹的光芒,很快消融成冰凉的水。
安南缓缓抬头,才看到提问的人。
那个笑容刺的安南心口一疼,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对安南来说太奢侈了。
安南收回手,关了窗子,却鬼使神差地没有甩掉手心的那一小窝水。
她有些慌乱地在整洁的过分的屋子里面开始翻找,最后找到一个空着的香水瓶。她有轻微的强迫症,喜欢收集通透的东西。
废了好大功夫她才拧开瓶盖,用香水瓶盖下面连着的吸管引流,生怕漏掉一点雪水,直到没有血色的脸上微微出汗,她才心满意足地盖上瓶盖。
心满意足,这感觉真好。
那一晚,安南的故事里多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喜欢笑,会在下雪的时候出现,把冬天最美的雪花用他珍藏的玻璃瓶装起来,送给他爱着的那个姑娘。
姑娘幸福地收了雪花,来年洒在迎春枝头,开出报春的灿烂。
那一晚,安南竟然睡了两个小时,被闹钟叫醒。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
宁雨:我喜欢你昨晚的故事,我喜欢下雪。
安南:谢谢。
宁雨:你为什么总是凌晨更新?
安南:我弄错了,下次改。
宁雨:熬夜对身体不好,以后早点睡吧。更文这种事情随缘就好,不用勉强。
安南两年来第一次遇见不催稿的编辑,一时间不知道回些什么。
手指在屏幕滑来滑去,最终还是没有将‘谢谢’两个字发出去。
安南依旧每天晚上码着字,实在睡不着的凌晨,她就咖啡相伴,直接通宵,不管心里翻江,胃里倒海。
凌晨两点,安南码着字,眼神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网页右上角有个东西一直在闪。
她一心二用,研究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右上角是网站私信提醒。
宁雨:怎么还不睡?
安南两只手放在键盘上个,灵活的双手僵住,丧失了能力。
宁雨:不在吗?
又是一条私信。
安南:在。
宁雨:我就知道你在。
安南一字一顿,半天打出了心里的疑问:请问,有事吗?
宁雨:就是,想让你早点休息。
安南脑海里那根蛛丝般的弦,彻底断了。
她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维持着双手放在键盘上的姿势,对着这句话肆无忌惮地流着泪,足足两个小时,她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终于觉得,够了。
电脑屏幕还亮着,安南想要和宁雨说点什么。
但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太过强烈地情绪宣泄,她从头发丝儿到脚尖都是麻痹的,大脑清晰,手脚却不听使唤,怎么都动不了。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宁雨的那句话,干脆开始发呆。
她活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球,看到右上角的私信提醒闪个不停,欣慰的笑了。
半个小时之后,她的手指总算能缓慢地移动,她打开那一封封私信。
宁雨:是休息了吗?
休息了吧?
休息了就好,好梦。
安南动着不大灵便的手指,艰难地敲下一句话:嗯,这是我做的最美好的梦,谢谢你。
第二天,安南鼓起勇气和公司请了一个月的病假,把盖着医院公章的‘抑郁症’的诊断证明亮到了人事科面前。
这一个月她打算好好过,去吃大餐,去看电影。去,和她的主治医师坦白,然后把那半瓶安眠药交回医生手里。
晚上九点,安然最后检查了一遍文章,修改了错别字,直接发表在了网站上。
五分钟之后……
宁雨:今天心情不错?
安南看着手机楞了一下,随后释然一笑。
安南:嗯。
宁雨:我这里又下雪了呢,你那里呢?
安南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飘起了雪花。
空气中带着冷冽的香气,安然觉得好闻,深吸了几口,猛然想起那瓶雪水。
她在手机屏幕上回复了宁雨:我这里也下雪了,之前我还存了一瓶底的雪水,趁着这次下雪,我得赶紧还给人家,那么干净的雪,我私藏了总觉得是罪孽。
瓶子就摆在她的书桌上,她拿起,调整好瓶口冲着窗外。
郑重而欢快地按下。
散开的水雾冲散了一小片正在下落的雪花,安南轻笑出声。
安南:我这瓶子里可都是最好看的雪花,你可接好了。
静谧的雪夜,安南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神经,又看了一会儿雪景,有些冷了,正打算关了窗子回去。
‘我又接了好些雪花,能帮我看看这些是不是最好看的吗?’
安南猛然抬起头,楼上,那个阳光的大男孩正冲她笑。他伸长了一只手,努力地够着飘落的雪花,无比认真。
放在窗台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缩回身子查看消息。
宁雨:是你吗?
安南握着手机,明明好几天都没有喝咖啡了,心跳却开始没来由地紊乱,寒冷的空气入喉也变得滚烫,烧的安南几乎忘记呼吸。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宁雨:我这里没有玻璃瓶,你看我捧着送给你,行吗?
那个小男孩,采了最漂亮的雪花,送给了心爱的姑娘。
姑娘有了美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