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尽天涯路》阿弥野

2、第 2 章

　　真的交起手来，郭靖总感觉男子的手，男子的身有些飘，太祖长拳本着重于力，可是郭靖却无法从男子手上感觉到力量。
　　感觉到的却是一种无力。
　　郭靖突然退后两步收了手。
　　“怎么，不打了。”男子笑问。
　　郭靖笑了笑：“我怕伤了你。”
　　“伤了我？”男子一怔，旋即朗声大笑：“这世间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伤到我？”
　　郭靖看了他一眼，突然冲上前，一个蒙古的大摔背，就将男子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小兄弟，你？”
　　“我师父常跟我说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可以妄自尊大。如果他看到我得意了，就会突然这样把我重重摔倒在地。”
　　“小兄弟，你以为我是在妄自尊大吗？”男子颇觉得自尊心受伤，忍不住昂起头傲然道。
　　郭靖咧开嘴笑了笑，看着渐渐小了的火道：“乔大哥，我再去找点枯柴来添火。”
　　男子刚想叫住他，想了想，又住了嘴。
　　郭靖抱了一大捆柴回来，放下后，就站到一旁练降龙十八掌了。
　　“小兄弟，你不是说降龙十八掌好难学吗？”男子笑道。
　　“是啊，它是比太祖长拳难一点，不过我既然能学好太祖长拳，一定也能学好降龙十八掌。”
　　“小兄弟，你先坐下吧，我先帮你讲一讲降龙十八掌的要诀，这样你学起来会快一些。”
　　“乔大哥，你真的要教我？”
　　“我不已经开始教你了吗？”
　　郭靖喜滋滋地端正地坐在男子对面，男子笑了：“小兄弟，你真乖呢。”
　　嘿，嘿。
　　郭靖憨厚地笑了笑说：“乔大哥，你快讲啊，我不想明天被七公骂。”
　　男子看了他一眼，忽然严肃地说：“小兄弟，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乔大哥你说。”
　　“我教你降龙十八掌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
　　“我保证不说。”
　　“你发誓。”
　　“我发誓，如果我说出这件事，就叫我受天打雷劈。”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思索了半晌，用最简单的话向郭靖讲解降龙十八掌的要诀。
　　喔。
　　喔。
　　喔。
　　鸡啼了，天又要亮了。
　　男子脸色一变，赫然起身。
　　“乔大哥？”
　　“我要走了。”
　　“乔大哥，今夜还来吗？”
　　男子微微一笑：“我还想来听听你在蒙古的故事。”
　　“好啊，那你一定要来。”郭靖年少稚嫩面容笑得极是灿烂。
　　“七公，丐帮历任帮主是不是都要学降龙十八掌的？”朗朗乾坤下，郭靖问在一旁有滋有味地吃着鸡的洪七公。
　　“那是当然。”
　　“那你们历任帮主谁最厉害？”
　　“要说最厉害的帮主那非乔帮主莫属！”
　　“乔帮主？”
　　“是啊，一百年前我们丐帮的帮主，当年乔帮主在聚贤庄一战，以太祖长拳迎战成百上千的江湖侠客！那是何等的威风！即使百年后我辈之人想起来都心神向往之，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是契丹人，虽然从小由汉人养大，却被汉人所忌，又为族人所疑，最终在雁门关以两枝断箭刺心而亡。”
　　“乔帮主？聚贤庄？太祖长拳？”郭靖喃喃自语着，忽然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赫然起身。
　　“愣小子，你做什么？”
　　郭靖怔了怔，匆匆说了一句：“七公，我去去就来。”拔腿就跑。
　　月，越来越圆了。
　　树林里，男子负手而立。在男子脚下，有一团火。
　　郭靖怀抱着一个布包走来。
　　“乔大哥。”
　　男子回首轻语：“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乔大哥，你是不是想听我讲我在蒙古的故事？”
　　“小兄弟，你们家还有些什么人？”
　　“我父亲是梁山好汉的后代。”
　　“我是辽国皇亲国戚之后。”男子喃喃道。
　　“但是我和我娘从小就在蒙古居住，全靠我娘帮人做工把我养大。”
　　“我却是在中原由师父抚养长大，师父？也不知到底谁才算是我的师父。”男子依然喃喃低语。
　　“我有七个师父，者别师父是在蒙古专教我箭术的。他们都对我很好。”
　　“小兄弟，你想不想听乔大哥讲一个的故事？”男子提高声音问。
　　郭靖点点头。
　　“坐吧。”
　　郭靖坐了下来，男子的眼神随着天上的圆月飘向从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因为一场杀戮失去了爹娘，他的娘亲就死在雁门关外的断谷里，失去娘亲的男孩却被人收养——”
　　夜风清凛地吹着，郭靖听着男子缓缓地诉说，双手却将怀中的布包搂得更紧。
　　“后来，辽国国主耶律洪基在雁门关与大宋开战，那唤做萧峰的男人为免两国战祸，百姓涂炭，亲自将耶律洪基拿下，逼他立下在位之时永不攻宋的誓言才放他离去。”
　　“好，真是大英雄也！”郭靖也听得热血沸腾，拍掌赞道。
　　男子幽叹一声：“我原也是这样想，觉得那人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
　　“难道乔大哥现在不这样认为吗？”
　　“我不知道。”
　　“那后来呢？萧大侠一定与在雁门关的众位兄弟冰释前嫌，从此隐居江湖快乐终老吧？”
　　哈哈哈，男子仰天大笑，笑声中是无尽的凄凉。
　　“萧大王，你为大宋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陛下，萧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当年的声音如风激荡，言犹在耳，可人世间却已是苍海桑田。
　　郭靖惊悸地看着男子：“乔大哥，难道不是这般美满结局？”
　　“到底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那到底是如何了结？我想不到还需用其他方法了结此事。”
　　“他是那样了结的。”男子缓缓道。
　　萧峰拾起地下的两截断箭，内功运处，双臂一回，噗的一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郭靖呆怔地看着男子胸口那一点红晕喃喃道：“死了？”
　　“对，就那样死了。”
　　郭靖看着男子疑惑不解：“他为什么要死？”
　　男子一怔：“难道你没听清楚我刚才说的故事吗？”
　　“可是他止兵乱战祸，怎么会是契丹的大罪人？难道契丹人这么喜欢打仗，竟然不喜欢平安吗？”
　　郭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那男子听了郭靖的话，竟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啊，我明白了。”郭靖忽然恍然大悟地叫道。
　　“你明白什么？”
　　“我明白萧大侠为什么要死了？”
　　“为什么？”
　　“因为他面子上过不去。”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男子惊诧地看着郭靖，万万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想出这样一个理由。
　　“乔大哥，我在蒙古的时候有六个汉人师父，一个蒙古师父。可是呢我最喜欢和哲别师父在一起，为什么？因为哲别师父除了在教我箭法之时很严肃之外，其他的时候都对我特别好，和我一起骑马，一起摔跤，就算我把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他也不恼，还直夸我好。可是我那六个汉人师父就很讲究，我要稍微有一点调皮的地方，他们就说我不尊敬师父，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拘紧得很。那萧大侠虽是契丹人，可是从小由汉人长大，一定也跟汉人一样脸皮薄得很。我听你说他的故事，虽然在聚贤庄一战足以令人景仰，可是看他击杀阿朱姐姐，还有随便被人陷害拔弄就四处乱找仇人，可见他其实也是个极冲动又偏执的人。他逼退耶律洪基，本是件好事，可是他心里定是在想这天下人肯定认为他里外不是人，不再是英雄豪杰，没有面子活下去，所以才死的。如果他真的要对得起他大辽皇帝，就不该死，他死了，岂不是让耶律洪基背上千古骂名，说耶律洪基逼死忠臣？”
　　“你，你胡说，难道我萧峰竟是如此肤浅之人？”男子气得脸都青了，须发皆张，咆哮着向郭靖扑过去，一掌击向郭靖的胸口。
　　郭靖急退，可是怀中的布包却被男子的掌风扫掉在地，散出一地的香烛！
　　男子一呆，顿时停步，脸色微变，踉跄后退，跌坐地上。
　　“乔，乔大哥？”郭靖为难地看着地上的香烛，不知该如何说。
　　“你，你是几时知道的？”男子抬头望着郭靖喃喃地问。
　　“今天白天听七公说起丐帮历任帮主的时候猜到的。而且我小的时候，见过一个女鬼，手也是像你这般凉，那女鬼好像叫梅超风。不过她没有死，但是师父都说她跟鬼差不多。所以我想你也应该像鬼差不多。”
　　“所以你就买了香烛给我，你就不怕鬼吗？”
　　“我是男儿汉，怎么会怕鬼？”郭靖把头一昂大声道。
　　“如若我是个怨念很深的鬼呢？”乔峰缓缓问。
　　“你不是甘心情愿死的吗，怎么又会有怨念？”
　　乔峰长叹一声，无语。
　　郭靖看了他一眼，轻轻捡起地上的香烛放在布包里。
　　“你不是买给我的吗？为什么又不烧给我？”乔峰扫了郭靖一眼说。
　　郭靖嘿嘿笑了笑，从布包里拿出三根香烛就着柴火点燃，然后插在乔峰面前。
　　乔峰深吸一口气，香烛的烟火气就全吸入他的体内，不消半个时辰，三根香烛就吸了个干净。
　　“乔大哥，你的脸变红了呢，人也好像精神了。”郭靖欢喜道。说完不由打了个哈欠。
　　“你好困啊？”乔峰一笑问。
　　郭靖挠挠头笑道：“我三天没睡觉了。”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你就先在这睡吧，乔大哥不怕夜冷的。”乔峰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
　　郭靖也不客气，他实在也是太困了，就躺在乔峰脚下，就着火堆入睡。刚闭上眼睛，又睁开看着乔峰：“乔大哥，你白天可不可以不走？我还有好多关于降龙十八掌的问题要问你。”
　　“难道你不知道鬼是不能见太阳的吗？”
　　“这样啊，那怎么办？乔大哥，靖儿觉得跟你好投缘，你看你和我的经历正好相反，好像跟你有说不完的话。我小时候很少说话的。师父们都说我傻，怕我被人欺负呢。”
　　“你真觉得自己傻吗？”乔峰眼里有笑意。
　　郭靖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乔峰，调皮的一笑，一跃而起跑了。
　　夜风中传来郭靖开心的话语：“乔大哥，我到镇上去问问，怎么才能在白天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