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他高贵冷艳》卞德

26、少年心事

　　当然，状态奇特的何天远没有被美色所迷，而是被吓到，顾不得许多，直接转身跑了，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被发现。
　　但跑了之后，他又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没有这个身体的记忆，甚至还不怎么熟悉这个似乎被自己夺舍的身体，不敢见人，怕出意外，想下山却找不到路，只能四处游荡，虽然试着使用灵力隐藏自己，却想不明白如何御剑飞行，怕弄出个飞行事故，溜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下山的路。
　　但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小心翼翼盯着前面的下山的人，背后却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

　　他身体僵硬，不情不愿对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一脸婴儿肥的清秀少年，俊俏的脸庞带着些微粉嫩。
　　少年长发半垂，一身青衣，外批雪白染着墨色的羽衣，怀抱长剑，却目光清澈，气质缥缈若仙人。
　　看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少年表情惊讶，问：“师兄，你在这里作甚？”

　　一声师兄，吓得何天远手里的剑都要掉了。
　　清秀少年似乎也不在乎他的沉默，只是微微一笑，如清风明月，然后转身，示意道：“师尊有命，召师兄入见，让我带着师兄过去。”

　　闻言，他顿时想转身离去，却摄于那人无所顾忌展示的威压，目光炯炯的注视，只好硬着头皮跟自称他师弟的清秀少年离去，沿着大路小路走入乾坤门深处。
　　越走……越熟悉……

　　他们往上，走了小半个时辰，顺着山路上到了山顶，踏入一片雪白单调的世界。
　　有点眼熟……何天远暗叫不好，却只能梗着脖子上。
　　绕着光秃秃的树木，走到一座精致的小舍前，才停下，然后，少年指着道：“去吧，师尊在等你。”
　　何天远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到底在半山腰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转身就跑？

　　但事已至此，他只好木着一张脸推开了门，入眼便是一张令满室生辉的美人面。
　　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侧站，手执书卷，拿余光随意地瞟了一眼过来，便翻了一页书，轻描淡写道：“你是何人？敢夺舍我的弟子？”
　　……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此后，在十一年前那次意外之前，何天远再也没离开过那片雪白的土地。
　　当然，不是他主动地离开……不算。

　　“何叔……”
　　虞子同的声音把他从过往中唤醒。
　　何天远揉了揉额头：“没事，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又看了看天色，起身，示意道：“天色不早了，子同，我们回去吧。”
　　虞子同点头：“那张纸条上的书我都找过了。”

　　二人边走边聊。
　　“哦，子同速度真快。”何叔有些心不在焉。
　　“何叔，有三本书找不到，朱申说，整个文书阁都没有。”
　　“不应该呀……我都见过的……是哪三本？”何叔有些惊讶。
　　虞子同说出了书名。
　　何天远沉默片刻，轻描淡写道：“一些记录罢了，想给你解解闷罢了，没有也无伤大雅。”

　　无伤大雅吗？
　　虞子同看着何叔的笑容，那张熟悉的脸上依旧温柔平静，却透露出淡淡的冷漠，心想：没有呀，何叔，你明明很生气。
　　你生气乾坤门居然把这些书藏起来。
　　这些……无伤大雅的史书。
　　——
　　夜深了，何叔回到了手镯里修养，虞子同惯常刷牙洗脸，然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目光涣散，想着白天的事，脑子堆满了疑惑与不安，没有一丝睡意。
　　他有些茫然，却又不知道这茫然从何而来。
　　想了想，他突然坐起身，从手上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了那一片莲瓣，曾经在林海禁地前，被一段神秘的红绸送到他的面前，曾令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经过今天，他突然觉得，这片莲瓣，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何叔的。
　　难道，何叔的心上人……在禁地里？
　　虞子同没有答案。

　　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把这片莲瓣的存在告诉何叔。放回戒指，查探片刻，他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一笔一划，认真、端正……哎，还没师兄随手写得好看。
　　这张纸上是何叔给他列的书单，写着书名与作者，一共有十一本，有三本没有打圈。

　　日间，虞子同去文书阁，自己找，却找不到，便直接拿去问朱申，朱申也不推辞，但只是扫了一眼，就折起来还给他，摇头说，这三本整个文书阁都没有。
　　他当时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那不过是几本史书游记罢了，堂堂修真界第一宗门、天下最大的藏书之处——文书阁，居然没有？

　　但朱申却露出一个微妙的笑，目光藏着秘密，十分肯定地说：“我在这里待了快十年了，我很确定，整个文书阁，没有这几本书，甚至……”顿了顿，“甚至连有关历史的书籍都很少，而且管理很严。”
　　他拿着那张纸，有些无语，完全没有注意到朱申的眼神如此耐人寻味，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除了探寻还有思量。

　　他微微叹息，正欲离去，朱申却喊住了他，好奇地问：“谁给你写的书单……肯定不是风无依……”
　　最后一句话，朱申轻笑中着摇头，话语中带着不一般的熟稔。
　　他注意到了，想起传言，心里有些不悦，脸上便带出些不耐烦，摇摇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便直接离去。
　　当时朱申没有其他反应，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无礼。

　　这张纸上的东西……
　　虞子同想起了今天清晨，自己做完晨练回来，看见何叔翻着师兄托人给他拿的书，目光沉沉，一脸感慨，神情恍惚，愣愣出神。
　　直到被他推了一下，何叔才猛然惊醒，尴尬地笑了一下，开始转移注意力，问起了他的学习，然后催促着他写下来这张书单，说可以看看，开阔眼界。然后便打发他离去。

　　无论是白天还是傍晚，何叔的反应，都证明，何叔并不觉得在乾坤门找不到这些书，说明他一定看过，但朱申……
　　是朱申骗自己吗？可这有必要吗？
　　如果不是，那何叔在哪里看过的？

　　他皱眉沉思，片刻后又呼出一口气，直接倒在床上，心想：
　　啧！
　　这些事情有什么好想的……找不到就找不到呗，现在最重要的是晓月明！
　　想到晓月明，他更加睡不着了。

　　当初师兄拒绝他一起，他第一次感到愤怒。
　　他被娘和小林姐姐控制的时候，他感觉不到愤怒，因为他早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不被在乎的，无论他做什么反应，最终他都必须按照她们的想法去做。
　　所以，他无所谓。

　　何叔沉睡的时候，他只觉得难过，但唤醒还有希望，何叔也细心地安抚了他的无能为力……聚散无常，他和何叔的相遇相依与相互分离，也是如此。
　　但师兄不一样。

　　以前，师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问自己的意见，会仔细地把一切掰碎了揉开了，给他讲清楚说明白，然后让他做选择。除了那交好的同门，沉默寡言的他很少去接触其他人，但师兄不曾将他的目光封锁在七情峰的这个小院上，也为了让他开阔眼界做过许多。
　　师兄是他见过最真诚最和善的人，也是他见过最温柔最厉害的人。
　　他一向被温柔以待，未曾想过真的遇到事情了，却被拒之门外。

　　何叔也曾阻拦过他，但他不曾愤怒。
　　在他心里，何叔和师兄是不一样的，师兄尤其地，不一样。
　　虞子同还不能明白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即使他如此明确、不可否认地知道，他喜欢师兄。
　　可他也喜欢何叔。
　　但……喜欢和喜欢，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愤怒和愤怒也是。

　　从师兄的拒绝中，他隐约感觉到，在师兄心里，自己是不懂事的、没长大的小孩子，连生气都是在撒娇，似乎只要哄一哄就好……而他正愤怒于师兄这样的认知！

　　他根本不在乎晓月明想做什么！
　　他是不是肖家人不重要，他的身世不重要，晓月明的敌对更没有被他放在心里。
　　他只是……隐约地、直接地去抓住那一丝令自己难过的线头。
　　甚至连灵母教带给自己的不安都被压住了，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迫不及待地支配他的言行。
　　他迫切地希望成为师兄眼中的成年人。
　　用一次自主的行动。
　　嗯？自主？

　　躺在乱糟糟的被子上的虞子同突然愣住，脑子空白一瞬，闪过许许多多画面。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有些埋怨又有些无奈地翻了个身，喃喃道：“哎，师兄……”
　　师兄……

　　真的已经睡不着了。
　　干脆不睡，出去修炼！

　　他坐起身，穿衣换鞋束发，一身劲装，拿着剑走出了卧室，出了院子，在院门前的空地上站定，凝神——
　　夜空下，雪白明亮的剑光如天际流星，斩断飘落的月光，只留下淡淡的尘霜，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那一把带着淡淡杀气的长剑，剑刃雪白凝霜，全剑莹莹泛光，带着冷冽的血气，残酷优雅。

　　和师兄在林海中的剑光，真像。
　　想到这里，他隐秘地、悄悄地愉悦起来，像藏着什么秘密。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第二剑，知欲。
　　他已经磨蹭太久了。
　　在大考之前，他一定要完成第二剑，即使现在离大考只剩下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