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陛下高贵冷艳》卞德

2、魔王大人，随心所欲

　　“真慢。”

　　魔王坐在具现化的王座上，一只手托着下巴，表情漫不经心，另一只手的手指随手点在自己正前方地图上，随口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一个专门站在一旁服侍魔王的暗精灵走上前，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指了指地图上标示出来的一座城池的前方，尽量平静地阐述：“这里，再过去，就是王国的边塞了。”

　　“王国啊……”魔王两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表情笑眯眯地感叹：“那可是我以前的故乡呢……老国王、骑士团长、侍女……还有多少人还记得我这个曾经低入尘埃的人呢？”

　　没有任何黑暗种族敢接他的自言自语。

　　说完，他又静默了一会儿，突然从王座上站起身，向着前方走去。黑色的长袍随之舞动，王座随着他的意念消失在原地。

　　高空中，一只黑鹰在天空盘旋几圈后，缓缓落到魔王向前伸出的手臂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魔王凌乱的黑色碎发下，一双同样血红的红色眼眸盯着前方，隐约透露出一点不详的光亮。

　　他咧嘴微笑：“走。”

　　他抚摸着手臂上的爱宠，心情复杂，低声呢喃：“以斯诺，好孩子，去找我们亲爱的国王大人，好好玩玩吧。”

　　在他身后匍匐于地的百万魔物得到命令，咆哮着奔向王国边塞。

　　走在最后面的黑暗种族们却顿了顿脚步，依旧保持自己的步调，极其缓慢地跟随。

　　——

　　当国王一行人走出那个凭空出现的魔法阵的时候，边塞已经被突破了。

　　那些像影子一样没有具体形状、只是一团肉组成的魔物撕开自己的口，露出腐烂的内里，眼冒红光，躯体肆意地在大地上冲撞。

　　房屋、树木、人畜……所有的一切都在蛮横地冲撞下被撞毁、踩踏、撕咬……沦为废墟。

　　魔物只会破坏，他们的出现就是为了破坏。

　　神情冰冷的国王率先走出空间通道，使用风系法术凌空而立，俯视着自己的王国境内发生的惨剧。

　　自从十年前他被他的魔法导师拥护，正式立为国王候选，他的内心不知为何随着年龄而渐渐冰冷，仿佛除了死去的老国王和身为圣女的妹妹，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可以触动他的人或事。

　　不——也许还有……

　　热烈的生命，和沉寂的死亡，这生命的极致对比总是能触动他被顽石包围的柔软内心，让他极其罕见地出现剧烈的情绪波动。

　　国王抿了抿唇。

　　暗红色的大魔导师法袍被高空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连带着他被绑好的金发也被狂风撕扯，不得不在风中扬起自己优美的线条。

　　镌刻于法袍上的辅助法术缓缓启动，一圈法阵浮空而现，取代了他原本使用的风系术法，让国王可以无所顾忌地使用攻击法术。

　　俯视着地面，国王慢慢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权杖，青色的宝石在刺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一个强大的八级风系魔法瞬发，顿时将半个边塞的魔物裹挟着撞到两边的雪山上。

　　物体撞击山体而发出的轰隆声响伴随着魔物刺耳的嚎叫响彻云霄，一瞬间吸引了绝大多数没被波及的魔物的注意力。

　　其他走出法阵的法师先是休息了一会儿，才沿着边塞城墙向两边而去，使用各种自己熟悉的魔法发动攻击，而神官们则进入了此地的神殿，率先营救此地的神官。

　　绿头发的白袍神官一步一步地走到国王背后，仅仅落后国王几步，同样凌空而立，看着国王的目光温柔到极点，眼神恋慕，神情甚至带点谦卑。

　　然而，作为光明神侍，作为神明信徒，他只应该爱神，只应该对神谦卑。

　　他半弯着腰，握着脖颈间的十字星项链，行了一个礼：“陛下，我是本届的圣子候选之一，战争之时，请让我守护陛下吧。”

　　国王没有回复他，而是再次举起了权杖，那块青色的风系法石随之他的动作再次绽放出炫夺人目的光芒。

　　一道龙卷风在他手下缓缓形成。

　　国王面色如冰，声音像含了万年难化的冰雪一般冷漠无情：“侵入者，死！”

　　边塞里的所有魔物被巨大的风卷入，瞬间化为飞灰。

　　但远处源源不断的魔物依旧在不知死活地咆哮着奔向这个边塞。

　　“陛下！”

　　骑士长骑着神俊无比的白马，带着八百人的全副武装的骑士团，终于赶到了边塞。

　　国王对着骑士长点了点头，目光远远地投向了魔物过来时的方向。

　　那里——有十分强大的气息。

　　国王抖了抖自己的法袍，一圈元素涟漪被荡出，极其鲜明地昭示了他风系大魔导师的存在。

　　他握着权杖，无视底下对他来说弱得像蝼蚁一样的魔物，凌空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但还没走多远，一只看不清模样的黑影突然极速向国王冲来。

　　国王急忙闪开，暗红色的法袍被这个黑色的影子边缘割过，却只划出一道绿色的元素涟漪。

　　是……黑鹰？

　　国王仔细看了看那个黑影，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难道是新魔王的……魔宠？国王心里默默猜测，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他似有所感地转身，终于和踩着黑乎乎的魔物，站得高一点的新魔王，四目相对了。

　　魔武双修，至少是大剑士和大魔导师之上的实力，男人，青年，黑发，红眸。

　　这是刚登基不久的国王自以为对这个同样新生的魔王的初次印象。

　　神情冷漠，态度也高高在上；眼神冰冷，面容仍俊美无暇；实力极强，身份亦尊贵无比。

　　真是一点也没变……和他预料之中的重逢……简直一模一样呢，国王陛下。

　　魔王盯着国王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点自己熟悉的神色。

　　自然，他失败了。

　　国王的神情是那样令他刺眼的冷静淡漠，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邸，世间万物不过是眼下尘埃，不值得国王陛下施舍一分一毫的目光。

　　就像当初。

　　魔王自嘲地笑了笑，露出自己的两颗小尖牙，雪白的牙齿反衬得他原本淡淡的唇色都鲜艳了许多。

　　“国王陛下，好久不见啊。”

　　国王微微低头，凝视着下方黑发的魔王，浅绿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爱抚下泛出一点奇妙的青金色彩，仿佛盛产于某个领主封地里面，被王国的少女贵妇们追捧不已的绝美宝石。

　　甚至比之更美。

　　因为国王的眼眸，总是深邃得仿佛饱含着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却难以言说的情感，令人望之便情难自禁。

　　至少魔王还是一样和以前一样，在他的眼神和注视之下，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至少魔王依旧一看见他的眼神，就觉得世间所有让他不快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世间所有的美好加在一起甚至也比不上他投过来的一个带笑的眼神的万分之一。

　　这个世间还有谁能对这个男人狠心？还有谁能不将他爱在心里，为他的一点表情变化而辗转反侧。至少这个内心依旧对过去割舍不下的国王不行。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然而更可怕的是魔王即使知道会这样，是这样，也甘之若饴。甚至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在关于这个男人的事上，魔王已然失去了理智，也萌发了从未熄灭的野望。

　　他一点也不想站在国王的对立面，他只为回归而来。

　　国王静默片刻后，出声质问：“新魔王，你为何纵容你的魔物，踏入我的领土？”

　　魔王抬头，凝视着国王几乎可以令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令树精灵也赞叹不已的清俊面容，眼神是自己也不自知的专注，仿佛眼前之人是他心中恋慕疼宠的爱人，由不得他不倾注自己全世的深情与爱意来凝视。

　　奇怪的是，那眼神竟然令一向高冷，饱经王国少女贵妇爱意热情淹没的国王也觉得心里一跳，脸上有些微的发烫。

　　魔王微笑，看不出一点黑暗气息：“我可以让所有魔物离开消失，但是——我希望国王陛下，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国王低头看了看已经被毁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的边塞：黑色的魔物依旧在肆虐，远远望去，黑色的影子似乎无穷无尽。

　　也确实无穷无尽。

　　魔王王座来自破碎的魔界，原本是黑暗女神的所有物，本身就是一件能量无穷无尽的神器，只要它还有能量，它就能召唤这些生不生、死不死的魔物。

　　他垂下眼帘，思忖片刻，然后才看向魔王，问道：“什么条件？”

　　魔王笑眯眯地看着国王略带困惑的脸，低声回复：“我想当王后。”

　　“我想和你，永不分离。”他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站在国王身后的圣子候选人一直微笑着的脸瞬间僵住。

　　他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低头，看向地上的黑发魔王，冰冷的视线如同利刃狠狠地扎在魔王同样俊美的脸上。

　　圣子候选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那个肮脏的魔物，那个低贱卑劣的人，用那双被诅咒过的红眸，看着他心目中不可亵渎的国王陛下，微笑着说出了那句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的话：

　　“陛下，我对你一见钟情。”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他竟然可以……候选圣子咬牙切齿。

　　“只要陛下对元素发誓，一定会娶我为王后，所有的魔物都会消失。”

　　玷污！痴心妄想！国王绝不答应！

　　圣子候选人猛地攥紧自己的拳头，修剪得完美的指甲已经在他的大力之下深深地刺入掌心，他却仍然要紧紧地咬着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越来越扭曲的神情！

　　这个低劣的、恶心的、该死的魔物，竟敢肖想尊贵的国王陛下？

　　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配？呵！

　　“陛下！他在羞辱您……”圣子候选人从牙关挤出几句话，却马上被国王陛下的话语盖住。

　　“好，我答应你。”

　　国王静静地看了魔王一会儿，却点头了。

　　“陛下！”

　　“神官！”国王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他看也不看身后的神官，只微微侧头，露出的一点侧脸上似乎有些微阴影，看起来尤其冷酷无情。

　　他厉声回道：“阿忒洛神官，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这里也不需要你的守护。”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点：“你还是去神殿吧，或者去帮法师们。”

　　闻言，名为阿忒洛的圣子候选人失落地垂下头，静默不语。

　　魔王又笑了笑，眼睛半眯，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种出乎国王意料的爽朗和意气风发。

　　他看着下方笑容灿烂的魔王，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久远的过去，他曾赞美过那样开朗的笑容，也曾为了那样的笑容而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但是怎么可能呢。

　　国王想：他从来没离开过王国，又怎么会见过在极北的罪恶之城一步步登上王位的魔王呢。

　　于是国王收敛了心情，沉声道：“我，安多王国国王——以斯诺·阿苏卡·安多，风系大魔导师，向伟大且宽厚的元素，向至高无上的光明神，起誓：若魔王能让王国境内的所有魔物消失，我就迎娶他为王后。”

　　国王浅绿色的眼眸注视着魔王：“现在，魔王，实现你的诺言。”

　　魔王笑了笑，脚下突然蔓延起无边无际的火焰，燃烧着那些黑乎乎的魔物。

　　那火焰有意识一般，一股股地追着那些魔物燃烧。

　　边塞里的骑士团长刚刚砍死一个魔物，就见到火焰凌空飞来，烧尽了周围所有的魔物，留下一片黑乎乎的灰烬。

　　他和周围骑士互相对视，互相摇了摇头，又齐齐抬头看向高空，看向他们国王的所在。

　　他们看到那个黑发红眸的魔王瞬移到金发绿眸的国王面前，牵起了国王苍白却修长美丽的手指，凑在嘴边吻了一下，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我的国王陛下。”

　　那一刻，不知为何就是听到了这句话的全体骑士、法师、神官以及其他幸存者，心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怒吼和咆哮：

　　什么？他们的国王怎么被猪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