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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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时光总是轻易地流逝。
颖实在是很能体会这句已经被用烂了的话。
好像才到游乐场不久，还没尽兴，就已经耗去一天，转眼便到黄昏时分。
日头西斜，敛去午间太过炽热的光芒，只剩柔和的橘色霞晖，将天际染成一片温馨的暖色。
湖边的拂柳十分青绿，随风飞舞的蔓枝被茂盛的叶子坠着，几乎垂至水面。
边上，有一艘靠人力踩动的小船。此刻，上头的人没动，因此小船也静静地停着，随着水波微微地晃动。
颖懒懒地坐在上头，半个身子滑落，几乎是半躺在座位上。她阖着眼，任由柳枝的尖尖若有似无地轻扫在脸上，舒服得跟午后瞌睡的猫一样。
不二在旁边微微笑着，眼睛如平常一般眯成好看的月牙，但却不难发现，他其实是一直看着颖的。
“Ne，不二。”颖忽然唤着不二的名字，却依然闭着双眼，不高的音量，慵懒的语调，仿佛一出口就吹散在风中的呢喃一般。
“嗯？”不二微微偏头。
“东京……比我想象中要好玩呢！”颖勾起唇角的弧度，笑得十分满足。
“呵，是吗？”不二同样微笑回应。
“而且啊，还有帅哥三陪，就更完美了！”颖伸出手，尽管双目阖着，还是能够凭感觉精准地捉住一条垂到脸上不住搔得她发痒的柳枝，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
不二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纵容，以及，愉悦。
“真是可惜呢！这么好玩的地方……”颖忽而用力一扯柳枝，但仍用着悠然的声调说，“以后可能再也来不着了。”不知道，在原本那个世界里，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游乐场？可是，能肯定的是，即便是有，她在那里，也不可能寻回今天陪伴她的那个人了。
不二却不了解她话中的深意，轻轻一笑，说：“怎么？真觉得丢脸丢够了，不敢再来？”
眼珠子滚动一下，颖缓缓地睁开眼，入目的，是随风舞动的柳树，细长的叶子青翠欲滴，透过满眼的绿，依稀还能看到遥远的天幕。
很快，她跟不二，就再也不会处于同一片天空下了吧！
“不二，我……”睫毛轻抖，向来自傲拥有伶牙俐齿的颖，在这样的时刻，居然觉得有一种无法启齿的感觉，明明话都已经到了舌尖，可是要说出来，却是那么的困难。重新闭上眼睛，她压下心头再次泛出的那股微微苦涩的味道，强作镇定地说，“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呢！”
不二的笑容骤然僵滞在脸上。
睁开眼，不二直直地盯着颖，很轻地开口：“要……去哪里？”
很好，他的声调，听起来十分平静，这种问法，简直就像是他根本一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一样了。原来，困扰的人，只有自己吗？
阖上眼的颖，看不到不二眼底翻起的微澜，只是心中的涩味，已经涌到喉头，就像以前不得不喝的中药一样，迅速弥散至整个口腔。
“我啊，要回去以前呆的地方了。”颖深吸一口气，忽而猛然坐起来，眼睛亮亮的看不出半点愁绪，语气同样轻松自在，“不是有句话说，从何而来，从何而去吗？”那句听起来意境很深远的话是不是这样说的来着？随便了。反正都只是些听着好听的废话。
以前……呆的地方？
不二略为一怔。
颖她是从国外回来的，这么说，她所谓离开，并非只是换一个地方，而是……离开日本，去另一个遥远的国度吗？
心，无由来地狠狠一抽。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听到裕太要离开青学转去圣鲁道夫时一样……不，虽然有点类似，但还是不尽相同。
这一回于他，冲击更甚。
似乎，从颖搬到隔壁的时候开始，他就不曾想过，她会有离开的一天。
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每天在课堂上相见，一起放学回家；已经习惯了每天晚饭的餐桌上多一双碗筷，多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已经习惯了在网球部以外，还有一个跟他探讨其他问题的人；已经习惯了拉开窗帘，偶然会对上窗户对面那张清爽的脸蛋，然后彼此愉快地打招呼。
已经习惯了……在心中，放进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然而，她现在，却平淡地诉说着离别。
彷佛，他们共处的日子，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一般。
这种不甘，比起此前在全国大赛上以微弱比分败给四天宝寺的白石，更加强烈。
眸光敛起，不二轻轻地问：“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也不算太突然。”颖一反平时说话咋咋呼呼的模样，变得沉静，好像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便成熟起来一般，她视线下垂，盯着自己的鞋子，说，“我……本来就是要走的。”
不二上扬的嘴角，略略地敛下了一点。
颖有意无意地扯着无辜的柳枝，带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几乎掩过她越来越轻的嗓音。
“不二，东京很好，我在东京遇到的人也都很好。”颖扯扯嘴角，“只是，我的家，不在这里。”
我的家，难道不就是你的家吗？
一句没有经过大脑的话，不二几乎冲口而出。
然而，他的理智没有被吞噬，因此，他能够及时克制得住。
尽管整个不二家的人，都已经把她当作家里的一份子，可是，她始终不姓不二，他又凭什么要人家以此为家？
不二抿了抿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感觉了。
因为他知道，裕太的家，终究在这里。他转学去圣鲁道夫，不过是短暂离家，他毕竟是他亲弟弟，不管走得多远，到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然而，颖，只是突然地出现，碰巧住在自家隔壁，成了友好和睦的“邻居”而已。她跟裕太不同，这次一走，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偏偏，颖还继续说道：“我很喜欢这里，但我始终要回到家人身边去的。”
是了，她有自己的家人，自然是不可能只当不二家的客人的。
静默，一时间弥漫在两人之间。
自从相识以后，只要走在一起，他们似乎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从来没有出现过冷场。颖本身是个自来熟的人，而且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对不二便已经深入了解。故而跟他一见面，就仿如认识已久。如今回想起来，他们竟好像完全跨过了半生不熟的阶段就直接进入到“好朋友”乃至暧昧关系中去了。
从第一次狼狈地与他碰上，到毫不客气地进驻他家霸占餐桌上的一席之地，再到每天清晨落地窗户雾气上的模糊留言……
到这个世界以来遇到过的事情，浓缩成一帧帧的图片在脑中掠过，清晰得好像昨天才经历一样。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眼前。
夕阳西照，碧波荡漾，垂柳轻浮，泛舟同行。眼前的少年，清逸俊雅，衔着浅浅的微笑，全然没有回避地直视自己，让她很自然地想要扬起嘴角作出回应。
然而，那熟悉的笑容之中，却隐了一丝陌生的涩然。
勾起到一半的弧度生生僵住，那并不显见的愁，如同利刃一般，直直地刺入她心口，一股撕裂般的疼痛骤然蔓生，彷佛连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原来，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