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前传]》亚游

25、Chapter 25

　　李枫提起行李箱离开那天，殷虹发来的短信，殷蔓将贴身衣物和重要物品塞进背包，迅速下楼，坐上停靠在街角的劳斯莱斯。

　　殷虹穿着夸张配色的珍珠连衣裙，戴着太阳眼镜，靠坐在车上，还高傲地看了殷蔓一眼，俨然对殷蔓的肝适应性很好。

　　司机将她们送到位于市中心的奢侈品商场。

　　殷虹携着殷蔓，像母慈女孝的亲子关系，在商场里溜达。

　　殷虹走过一家又一家店铺，连试穿都不需要，粗暴地指着模特身上的衣服，麻木地重复着“给一套新的。”

　　殷蔓两手抱臂，驻足一旁。

　　管家喊住殷虹，殷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殷蔓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白眼一翻，叉腰叱责道：“林副官，你说上流社会家的女儿，哪有整天穿野营衣服的？贴钱给我，我都不愿意穿出去！在上流社会，品味和品位代表地位！”

　　殷虹看似在教训管家，实则都是说给殷蔓听的。殷蔓视若无睹，依旧像电线杆杵着，殷虹气得差点要当场教训她，只是碍于周遭视线，颤抖着手指着衣服，对林副官说：“这件野营范的，买下来吧，当地毯。”

　　殷虹迅速扫完一层楼，林副官拎着二十几个袋子，实在没办法再多拿了。三人绕了个圈回到原来进商场的电梯口，本来该离开了，慕一艇临时说要过来，殷虹霎时慌张得满头大汗，带着殷蔓在一处咖啡厅里落脚，林副官则把衣服拿到车上。

　　下午茶时间店内人多，母女俩挤到一张两人桌面对面而坐，大眼瞪小眼的。

　　殷虹捧着热咖啡，不无尴尬，清了清嗓子说：“等会儿，你慕叔……你爸，要来，你把那臭脾气收收，不要做出跟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不符的行为，要吓跑他，麻雀变凤凰就甭想了，这里头的利弊你自己权衡。”

　　殷蔓揭开咖啡杯的盖子，抿了口，全然没有殷虹所期盼看见的“麻雀变凤凰”的喜悦，语气冷淡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别突然火气上脑像个泼妇。”

　　“你说什么？我是你妈，如果不是我，你能爬上来？你好歹尊重一下我！”殷虹捏着咖啡杯的指尖绷紧，火红的指甲想蜷缩的蛇，在杯面刮出深痕，然而下一瞬见到慕一艇走来，那张脸挂彩似的，笑得花枝乱颤。

　　慕一艇穿着笔挺西装，盯着殷蔓亲切问：“怎么样，买到合心意的衣服吗？”

　　殷虹小鸟依人地伏在他肩上，语调柔了几圈，比画眉唱歌还动听：“多累人呐，真想把她回炉重造。”

　　慕一艇看着殷虹的脸，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自己生的女儿，总该归你教育好。为人父母哪有轻松容易的。”

　　殷虹嘟着嘴嗔怪道：“知道了，那你也要帮帮我。”

　　慕一艇笑着捏了把她的脸，“哪个母亲像你比女儿还爱撒娇？”

　　殷虹笑了，“还不是你纵的我。”

　　殷蔓往后仰头，看着顶头的华丽装饰，面无表情地说：“继父。”

　　刚才的家庭和睦氛围一扫而清，慕一艇和殷虹身子俱一振。

　　“我的生日派对上，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殷蔓嘴角含笑。

　　殷虹恍惚想起，“她好像下周生日。”

　　慕一艇神色依旧温柔，然而目露凶光，暴露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吃人血的老狐狸。

　　殷蔓看一眼自以为还徜徉在幸福爱情、和睦家庭、洗心革面、相夫教子的殷虹，心里有种异样的快感，如果她知道慕一艇知晓她曾经把他唯一的血脉丢弃在福利院门口并当夜冷死，此刻就笑不出来了。

　　有句话说得好：坏人半秒的幸福，是用下半辈子的悲惨换来的。

　　慕一艇饶有兴趣地看着殷蔓，“礼物，顾名思义，当天才能打开。”

　　殷蔓嘴角划出一抹讽刺的笑，“继父一如既往八面玲珑。”

　　慕一艇报以温润一笑，“先去吃饭吧。”

　　他走在前面，殷虹狠狠掐了把殷蔓的手臂，低声警告：“别在那儿阴阳怪气！不想进慕家的门了吗？”

　　殷虹似乎害怕殷蔓再次说错话，让林副官将她送回慕家，而她养好病了，盼着与慕一艇烛光晚餐。
　　殷蔓自然没有意见，慕一艇也没有想法。

　　慕家位于老城区深处的富人别墅区。宅子位于半山腰，大片绿化被慕家划入前院后宅里。然而这段山路不像蔺家古宅盘旋蜿蜒，路修得平整而有秩序。

　　林副官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身形高大，骨头架子也大，看似东北人，穿着黑色西装，露出布满伤疤的手，令人触目惊心。

　　他注意到殷蔓的视线，声音沉稳道：“我年轻的时候是老将军的副将。大少爷出战时，我被派去做他的副将。三少爷出征时，我又成了三少爷的副将。两位少爷去世后，老将军说，我的二儿子有时候犯糊涂，你去盯着他吧。可是诚如你所见，我年纪大，只能做个接送司机。”说罢，他笑了起来。

　　他抬起瘦长的手，说：“这些荣誉，年纪大了，季节变化就风湿痛，贴了很多种膏药，又针灸又拔火罐，都没治好。老将军说，军人要有点骨气，后半辈子不要把时间拿来跟它置气。后来没折腾，手就不疼了，只是前些年做的试验，把皮肤弄丑了，救不回来了。”

　　车内空调让人昏昏欲睡，殷蔓听着老管家的故事，想起另一个手指瘦长的人。她甩了甩头，把脑海里的影子扑灭，回过神来说：“别人的目光不重要。”

　　林副官爽朗地笑着，“你来了之后，这座宅院要恢复些活力了。”

　　他从后视镜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让殷蔓有几分亲近感，莫斯科的汉子大多长这样的眼睛，然而仔细考究他那番话，总觉得不太对劲儿，这是要说她会把慕家闹得鸡犬不灵吗？
　　车在门前停下，一位二十多岁的女管家打开车门，说：“殷小姐，我叫莉安，老爷等候您许久了，请随我进去。”

　　殷蔓不喜欢这种繁杂的认亲程序，日后反正要离开，干脆就别认识，但是此时蔺氏古宅没到手，该演的戏还是要演。

　　她烦躁地挪出一只脚下车，林副官突然提醒道：“小姑娘，年纪大的人喜欢温言细语，平心静气说话，别太着急，人都是充满善意的。”

　　殷蔓抬头看他，林副官笑眯眯的，态度是真的好。她忽然明白，能伺候几个将军的人，对谁都能笑，是个人精。

　　莉安领着殷蔓，穿过西式门廊，殷蔓一路走来，仰望头顶西式吊灯，左右两侧的旋转楼梯，想起看过的俄罗斯鬼片。

　　莉安喊住她：“小姐，接下来的路，请您自个儿走，穿过花棚，走到尽头三层高的尖顶木屋，老将军候在那里。”

　　殷蔓听从她的指导，穿过繁花似锦的花棚，来到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朴素红木房。虽说是木屋，外墙是红砖，没有经过粉饰，但一点都不显旧，似乎每天都被冲刷外墙。

　　门窗宽大，木门内镶嵌了一扇光洁如新的玻璃，把屋内拄着拐杖的驼背老人照得一清二楚。

　　老人坐在沙发上，放下泛黄的古书，托了托眼镜，直直看着不速之客，殷蔓坐在他的对面。

　　红木茶几上置放了茶点，茶水已凉，他果然等候多时了。

　　殷蔓呷了口茶，对上他眼里的严肃，等候他的审问。

　　“你为什么要进慕家？”慕老爷子语气不缓不急，像在说老旧故事，口音里夹杂了些地方口音，以至于殷蔓要很努力听他的普通话。

　　殷蔓想了想，淡淡地说：“没有原因。”

　　拐杖重重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慕老爷子整张脸绷红，“当年让你妈进门，我早有预料，你们会把慕家毁了。这次，我绝对不同意你进门。”

　　殷蔓咧嘴一笑，“这个家你说得上话吗？”

　　慕老爷子眉头皱如山，皮包骨的手指往前一伸，指着她的鼻头怒斥：“野丫头，跟你妈一样，给我滚出去！”

　　“我爸慕一艇不让我走，他说，从今天开始，你住进来，你就是我慕一艇的女儿。”殷蔓嗤笑，潇潇洒洒离开，徒留老人在屋内生气。

　　晚饭的时候，慕老爷子没有出现，变成一家三口的家常便饭。

　　殷虹夸张撒娇，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慕一艇，无孔不入地在殷蔓面前秀恩爱。

　　殷蔓冷漠看着慕一艇的全程配合表演伉俪情深，眼神越发冰冷，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被宠了十年的女人害死，他到底以怎样的心情面对殷虹的笑意逢迎？

　　“这出戏，真是百看不腻。”殷蔓丢下饭碗，那头两人如梦初醒般，脸刹那冷了下来。

　　离座之前，殷虹拿起手中筷子往她身上扔去，“坏丫头，你敢再说一遍！你个没规没矩的家伙！”
　　慕一艇扶着殷虹，叫她别生气。

　　殷虹哭着抹泪，“当初把她放在莫斯科给她优厚生活就是个错，应该一分钱都不给，让她学学做人的规矩，先学好感恩载德！一艇，连累你受气，你说哪有女儿对父母像刀片，见一次刮一次，我这肝就是早年被她气伤的！”

　　慕一艇细声安慰：“慢慢教，来日方长……”

　　听着身后的苦情戏，殷蔓完全笑不出来。

　　慕家主楼的二楼很大，殷蔓摸索着走过几个类似的房间，依然找不到自己的房间。走到拐角处，她缓缓打开房门，里头装潢古色古香，就是慕老爷子木屋的中式风格。

　　深蓝色的被子平整地铺在床上，书架上放满了书，从小学至初中，除了教科书，还有数不清的课外辅导书。殷蔓随手拿起一本练习册，干净得从没翻开过。册子左下角写着几个娟秀的字——“慕远洲”。

　　殷蔓再次狐疑地打量这个男生的房间，没有飞机、火车、陀螺，却有逼真的战车模型。

　　手机忽然响铃，是个陌生电话。

　　殷蔓坐在床上，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忽然仰头看见衣柜顶处藏着东西，她爬上床头柜踮起脚尖看，上面竟然放着吉他包和小提琴包，还有一个没来得及拉好链子的包，里头装着铺满尘的电子琴。
　　房里一切都一尘不染，唯有柜顶透露着主人很久没有回来过。

　　手机孜孜不倦地连续响铃，殷蔓不耐烦地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