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壹月

1、第 1 章

　　“我叫张笨笨，没错，笨蛋的笨。”
　　即使将时光快进十亿光年，他想他也不会忘记初次见面时她的这句开场白的，以如此理直气壮的，引人注目的语气。
　　其实，这本来并不关徐蔚的事。春日午后的阳光和熙，他便在带着太阳温度的青草香气中昏昏欲睡，正准备开始和周公的儿子下棋时，却不知从哪儿飞来了这句。也许是这样的措辞太特别，一下子带走了他的睡意。
　　他微微睁开眼，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之后，便扭过身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越过他靠坐的粗大的槐树干，那里面对面站着一对穿着与他同年级校服的男女。从徐蔚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见男生的背影，以及女生明亮的大眼睛。
　　张笨笨，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扯的名字。徐蔚想。
　　“张……张同学，我想请问你是念哪一班的？”男生的背脊紧绷着，看上去很紧张。
　　“你有什么事？”声音软软的。
　　“我……那个，张同学，我喜欢你。”男生低头耸肩，不敢看女生的表情。
　　“然后呢？”
　　“啊？”出乎意料的问题让他楞了楞。
　　“要跟我交往？”明亮的大眼睛认真看他。
　　他连忙点头：“呃，对。”
　　“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念哪一班，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你熟悉我的个性，明白我的想法吗？”女生像是在微笑，问题却尖锐，刺得男生头越来越低。
　　“你叫张……”
　　男生想要辩解什么，却很快被打断。
　　“张笨笨是吗？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问题吗？我想我就算告诉你我叫阿猫阿狗你也会相信吧？”
　　“不是……我……”男生无措。
　　“我觉得喜欢不是这么肤浅的东西，不是你今天看见我，顺眼了，就觉得自己喜欢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我想甚至连你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喜欢我什么。你觉得这样有意义么？你的喜欢又能保持多久时间？”微风拂过女生半长的直发，她用手拨理着被吹乱的留海，决定结束谈话。
　　“好了，就说到这儿吧，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径直朝槐树走来，徐蔚连忙缩回头，下意识向树干另一侧靠了靠，看她经过身边慢慢走远。但就在他庆幸女生没有发现他的时候，她却在离槐树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背对着他说了句什么，然后又走了。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隔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这出戏码还不错吧？”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过后几天，每当徐蔚经过学校中央的这棵槐树，他都会想起这件事，以及那个以理直气壮语气说着“我叫张笨笨，没错，笨蛋的笨”这句话的女生。他试着努力回想她的长相，却只记得她明亮的眼睛，细碎的半长的头发，软糯的声音，还有那番关于喜欢的言论。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生。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正走在通往自行车库的小路上。高二的学业紧张，放学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小路旁的草长得茂盛，不知名的小虫悽悽叫着。走到车库门前，他低头从口袋里掏钥匙，余光却瞄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挡住了他前行的路。
　　“那个……”一个女孩子怯怯的声音。
　　“找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女孩很陌生，他确认他从没见过。
　　她微微点头，就着半明半暗的光线，徐蔚似乎看见她脸上淡淡的红晕。
　　“什么事？”他意识到了什么。
　　“呃……我……我喜欢你……所以……”女生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这时踌躇着递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低着头，很害羞的模样，“这个……请你收下。”
　　他该觉得庆幸么？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有女生亲口对他告白，在此之前，他收到过的那些十支手指十支脚趾数不过来的情书，都是被偷偷塞在他抽屉里的。
　　他下意识去接，但手刚抬起又放下了。他将手插回裤袋里，目光由信封上移至女生的头顶，“我说……”
　　“嗯？”她抬头看他，但眼神很快又逃开了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喜欢你，所以请你放弃吧。”
　　女生显得慌乱起来：“可……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样吧。这么晚了，再不回家你爸妈要担心了。”他说。
　　似乎是受不了打击，女生越过他，很快跑远了。
　　没再回头，借着车库昏黄的灯光，他寻找着自己的车子。才走没几步，却看见角落里一个人影，慢慢踱到了有亮光的地方。看不分明她的容貌，他只看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笑意。
　　“这戏码不错。”她说。
　　他觉得这样的句子似曾相识，忍不住问道，“你是？”
　　“周笨笨。”她这样回答。

　　很久之后，当徐蔚和那个自称名叫“笨笨”并时常换姓的女生熟识之后，他们仍会常常谈起这段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往事。
　　“我觉得喜欢不是这么肤浅的东西，不是你今天看见我，顺眼了，就觉得自己喜欢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我想甚至连你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喜欢我什么。你觉得这样有意义么？你的喜欢又能保持多久时间？”徐蔚常常学着她的语气重复她那时说过的话。
　　而她也从不甘示弱，将他拒绝的神态学个十成十，“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喜欢你，所以请你放弃吧。”
　　然后两人开始互相嘲笑对方。
　　“我看你以后可以去当谈判专家，说个话绕啊绕，我看那个男生已经被你绕晕了，所以才会说不出话来的。”他说。
　　“非也，我说的是真理，所以他才没话讲。你呢，你以为演偶像剧啊，黑灯瞎火的地方还玩告白，而且还说什么请你放弃吧，就差没像日本人那样带个鞠躬了。”她对他的桥段嗤之以鼻。
　　“哪里比得上你，还有阳光，还非得在树荫下。”
　　“什么啊，又不是我选的地方。”
　　“那我也不是自己选的啊，我是被拦住的好不好。”
　　“谁理你。谁叫你被人家看中的。”
　　“诶，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毁个容不就好了。”她出馊主意。
　　“你自己干嘛不毁？”他不领情。
　　她笑眯眯，很得意的模样，“没办法，我行情没你好嘛。”
　　他气结，没法再反驳回去，只能承认在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女生的面前，他没有吵赢的可能。但下次，又忍不住再次挑战，然后再输。
　　乐此不疲。
　　经过整个年级的分班调整，他们刚巧被分在同一班，并且又报了同一个课外兴趣班。她知道了他讨厌抽屉里常常出现的不能用来打草稿又不能随便乱丢的废纸，而他知道了她不叫笨笨，而是叫作叶橘。
　　但，他还是习惯于叫她“笨笨”，就像她习惯叫他“喂”一样。

　　好朋友——徐蔚和叶橘是这般定义他俩的关系的，但在旁人心里，可不这么认为。发展到后来，只要一看见他俩在一起说些什么——不论公事私事——都会以暧昧的眼光看着他们，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被这样诡异的气氛包围着，他们也实在说不了什么，便草草地说了两句就各自解散。
　　但时间一长，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他们俩只好偷偷打电话商量对策。
　　“喂，你说怎么办？”叶橘把伤脑筋的事丢给徐蔚。
　　他一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压低了声音说话，“事到如今，只有三条路可以走。”
　　“先生请说。”她陪他拽文。
　　“其一，如他们愿，我们行恋爱之虚，为朋友之实。”
　　“没门，哪能这么便宜他们。”想起周围同学的眼神她就来气，“。
　　“其二，‘咔嚓’。”虽然隔在电话，但他还是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灭了他们。”恶狠狠的阴沉的语气。
　　“我灭了你。”她没被吓到，反而气焰比他更嚣张。
　　“那就只有第三个办法了。”他很遗憾地说道。
　　“什么？”
　　“直接放话堵他们的嘴，就说我们这辈子永远不可能谈恋爱，并且真诚地发毒誓。”一劳永逸，一了百了，这么好的方法，也只有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才想得出来。他很得意。
　　“这辈子？永远？还要发毒誓？”她觉得怪怪的。不清楚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咯噔”一下，呼吸就被堵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难道是最近天气变化大，她感冒了？叶橘下意识摸摸额头，吸吸鼻子，却没发现不妥的地方。
　　“对啊，不下狠药怎么可能让他们放弃？”那帮人，必要时候可是狼得狠呢。
　　“哦，好吧，那就这样吧。”她突然对这件事兴趣缺缺，“这个交给你全权处理，反正我不管了。”
　　“诶，你也是当事人，怎么能不管？”
　　“你不是男生吗？发扬一下你的绅士风度和革命主义精神吧。”她使劲把高帽子往徐蔚头上砸。
　　“此话有理，那就我搞定吧。”他乐呵呵地接受了。
　　所以说，男生的虚荣心有时候并不少于女生。

　　如徐蔚所料，在他说完三个不可能两个永远并发完这辈子他发过的最毒的毒誓之后，见他们俩真凑合不到一块儿去，八卦er们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从此不再打他们俩的主意。
　　这似乎很好，真的很好，再没有暧昧的眼光，没有随时出现在周围的窃笑声，甚至即使他们打闹得再离谱，也没人看他们一眼。
　　“唉，从关注的焦点变成路人甲，这种反差太大，我不习惯啊啊啊。”叶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时常抱怨这个问题。
　　“没错。”他非常赞同。
　　可见，习惯也是件可怕的事。
　　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叶橘有事正好不在场，所以在那段很长的时间里，她问的最多的就是他的毒誓，“你到底发的什么誓？”
　　“佛曰，不可说。”他故作神秘。
　　“你再不说我真灭了你。”她作一个手刃，轻轻劈在徐蔚的颈上。他“痛呼”一声，便趴倒在桌上，一动一动。
　　“横横，兄台，你再装死就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叶橘扮奸笑。
　　“贤弟，你莫不是被外星人取走了智商？方圆百里，哪里会有海，更别提是鲨鱼了。”闷闷地声音从装死的某人口中传来。
　　“兄台，你有所——不——知。”她拖长了音，吊高了嗓子，像唱戏般，“这人间处处是苦海，俗话说苦海无边，苦海中的鲨鱼更是鲨鱼中的极品，到时先扒你一层皮，再连肉带骨一口气吃下去，保证让你痛——不欲生啊啊啊。”
　　“啊，好可怕。”他突然直起身子，“不行，我不能任由你将我丢入苦海喂鲨鱼，我要跟你奋战到底！”
　　“横横横，你哪里逃～～～看我的无影旋风脚。”
　　“我就不信打不过你，看招，黯然销魂掌，嘿！”
　　如此一来一往。
　　这就是武侠剧+科幻剧+京剧的戏码。

　　但叶橘还是好奇，执着的好奇。
　　“你说，他发的毒誓到底是什么来着？”既然从徐蔚的口中套不出什么，她只得问从高一以来一直与她同班的死党。
　　“不知道，我那时候也不在场。”死党摇头。
　　“嗯……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他发了什么誓。”她很苦恼。
　　“不清楚。”死党皱皱眉头。
　　“唉，他到底发的什么誓呢？”她非常之苦恼。
　　死党也很苦恼：“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而且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叶橘的眼睛亮了亮。
　　“你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然后大惊失色，“诶？不……不可能吧？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怎么不可能了？”死党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他长得又帅，又是你喜欢的运动阳光型，学习成绩不错，又不花心，待你又好。”
　　“这么说……好像是有道理。”叶橘努力思索着，随即又赶忙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啦。哎呀，别开玩笑了。呵呵……呵呵……”说到后来，她已经开始假笑。
　　看吧，这表现还不明显么？死党的表情如是说。
　　旁观者，可不是一般地清。

　　在苦恼中挣扎了数日，当局者叶橘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非常严重的事实——她着了“日久生情”的道，真的喜欢上徐蔚了。
　　然后，她就开始不能克制地寻找着徐蔚的身影，无时无刻的。即使他就在她面前，她也会忍不住一直定定盯着他看，直到他被看得发毛，提出抗议为止。
　　“笨笨，你是吃错药了吧，最近一直在看我。”
　　“嗯。”她眼神不移，只是点头。
　　“你到底吃了什么药？”
　　“错药。”叶橘面无表情的，眼睛眨都不眨。
　　好似有阵阴风吹过，徐蔚觉得最近的笨笨实在很诡异，“难道是撞邪了？”
　　“是。”
　　“那撞的是哪路神仙？”
　　“邪神仙。”
　　徐蔚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勉强稳住身子，他很无奈地问道，“笨笨啊，我看你是没得救了。你有啥遗愿，就趁现在说出来吧，本大爷会帮你实现的。
　　“我们约会吧。”她说。
　　他“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要实现，尽管徐蔚满腹狐疑，不知道叶橘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随了她的愿，约了周末在动物园见面。于是当天，他早早地出门，由城东赶往城西的动物园。到达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
　　天气很好，但是……有谁约会会约在动物园的，又不是小学生。他想。
　　然后认命的等。
　　叶橘就没他这么轻松的心情了。对于初次约会，她有些不知所措，所以约了相熟的朋友来帮她做参谋。朋友很热心，带来了全套化妆家当，还把漂亮的衣服用行李箱装着拖到了她家。
　　“你太夸张了。”叶橘目瞪口呆。
　　“不会。你现在正处于人生最重要的关卡之一。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竭尽所能帮助你，把你打扮成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大美女，迷倒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帅哥！”朋友扶住她的肩，坚定的说。
　　“呃……好。”她好像只能点头。
　　经过非常忙乱的一个小时之后，叶橘的新造型火热出炉，站在镜子面前，她只觉得她的嘴角正不由自主地抽搐。
　　“咳，现在都流行这种风格么？”短小的，几乎都要露出腰的白衬衫，离膝盖十万八千里的金色带蕾丝的超短裙，鱼网长筒丝袜，以及一双细高跟的凉鞋。再仔细一看她脸上的妆，金黑色的烟熏，浓密的睫毛，银色闪片的眼线，嘴唇像被血染过又偷吃过猪油。她开始庆幸家里今天没人，不然她一定不可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我真的要穿这样出去吗？”她有点迟疑，不，是非常迟疑。要知道，她从来没穿过短过膝盖的裙子。
　　“安啦。”朋友竖起大拇指。
　　“可是……”她真不敢穿这样出门。
　　“别可是了。”朋友笑眯眯地把包塞到她手里，然后推她去门口，“快点，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哦。我会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的。”
　　门“砰”一声在她门前关上，一阵穿堂风吹过，好不凉快。
　　呜呜呜……她可以不要出门吗？

　　徐蔚见到她，吓得差得从石阶上摔下去。
　　“你你你……你一定是被狐狸精附身了。”用手指着她，他口中念念有辞，“九天降魔，急急如律令！”
　　“你才被狐狸精附身了呢。”叶橘白他一眼。
　　“不是狐狸精，难道是僵尸？”他这次换了段咒语，“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可惜马家神龙早已作古，没有出现。
　　“我拜托你，没常识也要多看电视，僵尸只咬人，才不会附身。”她没好气地说道，但转瞬，态度又温柔了许多，“那个……我这样……不好看吗？”
　　“呃……”徐蔚还是觉得后脑勺凉凉的，难道被附身的人是他，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大白天看到她这么温柔地说话？
　　“呃什么呃啊，说话！”看他迟疑，那一把无名火就在心头燃烧起来了。
　　“我觉得吧……”他显得为难。
　　叶橘转身就走，走没几步，又被他拉住。
　　“不是，我没觉得难看，只是一时不习惯你这么……健康的打扮。”他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咳，这样挺好，大热天的也凉快，嘿嘿。”
　　她的表情有所缓和。
　　“好啦，换了身打扮人也变得别扭起来了，我票也买好了，我们进去吧。”受不了如此奇怪的相处方式，他想像往常一样拍她的肩，却楞是下不了手，最后只好摸摸她的头。
　　于是，一个穿着T恤短裤的运动少年，与一个打扮入时的性感少女，就这样肩并肩走进了动物园的大门。
　　还真是诡异的组合啊。

　　但即使醒目如叶橘的打扮，他们还是不小心在动物园里走散了。等到徐蔚发现的时候，视线范围内早已没有了那金色的身影。他突然开始觉得有些心慌，同刚才见到她时的心慌不一样，那时只是心跳加快，而现在却夹杂着紧张与担忧。
　　我是怎么了，他想。
　　但也容不得他多想，他想拨叶橘的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他只能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边走边找。
　　即便有秋老虎肆虐，秋天的夜仍来得很早。很快，天色便暗了，风也凉了，就在徐蔚担心找不到她的时候，远远一个熟悉的侧影让他心中的大石瞬间放了下来。
　　终于，找到了。
　　他快步跑过去，站定在叶橘面前，气喘吁吁地。她似乎想哭，但眼泪到了眼底，又被她忍住了：
　　“我刚刚走啊走，鞋扣散了，所以蹲下去弄。再起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你的人了。”
　　“对不起，我没看好你。”徐蔚坐到她旁边。
　　“我本来想走的，打你电话但是你关机了，我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所以就坐在这儿等你。”
　　“对不起。”他似乎只有这三个字可以说。
　　“不用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突然提出约会这种要求，我不该打扮成这样出来，我不该自己胡思乱想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你就一定也会对我有什么的。”今天似乎有些不顺，但任何一天不顺都可以，却不该是今天。至少，叶橘是这样想的。她本来就是藏不住话的人，情绪稍稍有点失控，真心话便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笨笨你……难道……”奇怪，他在紧张什么。
　　“是，就是你想的这样，怎样！”她吼他，然后转身跑了，只留徐蔚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来她喜欢我。他这样想。
　　然后便笑了。

　　可是叶橘笑不出来。
　　这么丢脸的事，叫她怎么笑得出来。她当然有勇气认真的告白，但像那天一样，情绪失控所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把自己的心情吼出来，她连想想都觉得羞愧至死。
　　不止笑不出来，她连见到徐蔚都觉得尴尬。于是之后的几天，他们俩楞是没再说过一句话。她看见他就躲，躲不过还躲，像只驼鸟一般。
　　但徐蔚的心情似乎很愉悦。每天正常上课，正常回家，有时还哼哼小调唱唱歌，与她相比那叫一个天上地下。
　　哼，心情好得也太过分了吧，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把她搞成现在这副鬼模样的。叶橘恨恨地想，伸手去抽屉里拿东西，却摸到了一张纸条。
　　很熟悉的笔迹。他的。
　　“笨笨同窗：
　　见纸条请于今日下午一点来槐树下与吾探讨一下吾们的感情归属，逾期吾也候，但考虑到下午是班导的课，为了给吾留条活路，请汝尽量不要迟到。”
　　叶橘不免笑出声来。
　　原来他也是个害羞的人嘛。

　　然后？
　　然后……
　　有秋风在吹的午后，同一片草坪，同一颗槐树下，远远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不同方向走来。阳光在他们头顶照耀着，投映在草地上的两个人的影子，正渐渐接近。
　　终于，两人面对面站定。
　　“我讨厌抽屉里常常出现的不能用来打草稿又不能随便乱丢的废纸。”女生先开了口。
　　“我错了。”男生低头忏悔，嘴角却隐约有笑意。
　　“好吧，我原谅你。”女生大度地挥挥手，眼晴眨啊眨，“你好，我叫叶笨笨，没错，是笨蛋的笨。你呢？”
　　“我叫徐喂，是打电话的那个喂。”男生回应。
　　“我喜欢你，所以，我们交往好不好？”她用理直气壮，引人注目的语气。
　　“好。可是，为什么连告白这种话你也要抢先说？”
　　“人在江湖不必拘泥小节，你说我说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我总要有一样赢你的。”
　　“你的智商肯定赢我。”
　　“哦？”徐蔚大喜过望，“你也看出来了。”
　　叶橘慎重地一点头，“看出来了，你智商之低早已赢过我了。”
　　他再次落于下风，却不生气，笑着说道，“好吧，所以，我叫徐笨笨，笨蛋的笨。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不是正在么，说你笨还真是笨到家了。难道你就是那传说中的榆木疙瘩？”她学着电视剧里夸张的语气，明亮的大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嘿，你正经点。”徐蔚好气又好笑。
　　“我很正经啊。你不觉得这戏码不错吗？”
　　他仔细想想，点头表示赞同，“是不错，现在有点像偶像剧的感觉了。”
　　金色的温暖的阳光，被秋风染黄的满地的落叶，微风吹着，头顶叶片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一个颀长挺拔的少年和娇小可爱的少女。即使不做什么，只是这么静静站着，也是美好的。
　　但还是有人不解风情，“有笨蛋在，才不像偶像剧，要像也像惊悚片。”看看他的表情，叶橘偷偷抬脚，打算趁他不备溜之大吉。
　　“别想逃。”徐蔚伸手抓她衣角，却扑了空。他倒也不追，笑着看她躲在槐树后面偷瞄他，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偷懒睡觉的地方。
　　更远一点的地方，十米开外，立着一块牌子，上书八个大字：
　　爱护草坪，禁止践踏。
　　你，对，就是说你呢，这是坏榜样，可千万别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