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健康》壹月

1、第 1 章

　　身体健康
　　倒数计时：三——二——一，时间到。
　　“不讲了，已经十一点了，早点睡吧。”温柔低沉的男声在周周停止倒数的同时响起，仿佛与她约好了一般。
　　“哦。”隔着话筒，她扮了个鬼脸。
　　“晚安。”
　　“晚安。”
　　放下电话，周周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电子钟，莹绿色的屏幕上正正显示着23：00，而五秒钟前她看到的，还只是22：59。
　　看吧，她早就预料到，阮默一定会准时十一点挂断电话。并不是她神通广大，也不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只是单纯的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晚上十一点就停止的情人电话粥，习惯了每天被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熬夜不要多吃冷饮不要少穿衣服，习惯了每天清晨他发来的天气预报，初时周周觉得那是来自情人的关心，满心甜蜜，但日子长了，她不免也有些受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只是想找个温柔体贴又帅气的男朋友来疼她，结果怎么像是多了个爸爸？要是换作别人，周周早就潇洒地跟他说声拜拜头也不回地走人了，可阮默不行，每每想起会跟他分开的可能性，她便心痛地像是被用压路机碾过一般。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周周不免气结，可是她怎么就会爱上了这么个在旁人眼中十分奇怪的男人？不抽烟不喝酒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这样的新好男人假若用心找还是能从人堆里找出几个的；吃的总是很清淡，尤其不碰路边摊，这也仅是属于良好的个人习惯；但最让人惊奇的是，他像是极准的天气预报，穿得少说明天气回暖了，穿得多了准说明冷空气来了，只要看他带着伞，今天就必下雨，没准还会飘几片雪花砸几朵冰雹。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照料好自己的身体，从不让自己生病，也从不生病。
　　自从跟她在一起，他便又多了个任务——不让她生病。
　　到底是上辈子谁欠了谁的，这辈子才会又在一起？周周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全无了睡意，乌黑的眼珠一转，她便打开了电脑。
　　既然光明正大的不行，她总可以偷着来吧？在不必约会的时候随意穿自己想穿的漂亮衣服，而不用考虑天气；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想要吃多少冰淇淋就吃多少；他睡了的时候，想要多晚睡都没有关系。
　　只要不被他发现，一切都好。初时她会觉得忐忑，但时间长了，如此你进我退，你左我右的躲避便像极了一场好玩的游戏，令她乐此不疲。
　　熟练地将□□上线，登入网游，正当周周全身心投入到与怪兽的战斗中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暗自抱怨着是谁这么晚来打扰她的雅兴，她视线牢牢盯着屏幕，摸索着接起了电话。
　　“喂？”
　　“徐周周！”十分钟前还与她通过电话的男声乍然响起，用着她不常听到的陌生语气喊着她的全名，周周不由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那头似乎在压抑。
　　该不会被发现了什么吧？她有点紧张，但仍然决定要硬撑下去，“我……我快要睡着了……”她佯打了个哈欠。
　　“那你的□□为什么会在线？”
　　“我……不是，那什么，我把□□借人了，大概是我朋友在上吧？”额头似乎冒了冷汗，她心里暗自祈祷能够顺利蒙混过关。
　　“周周，你说谎的时候会结巴，你不知道吗？要不是我今天晚上有点公事要上□□，还不知道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呢。”阮默看穿了她，便一点儿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她，“你这样骗我有用么？要是想怎么样，就干脆直说好了，不必这样偷偷摸摸，自欺欺人。”
　　“我跟你直说你又不肯让我做。”周周渐渐恼火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干嘛每天都管东管西的，我的生活习惯不如你好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干嘛不让我随心所欲一些，年轻的时候不享受难道老了还能享受不成？”
　　“就是知道你生活习惯不好才要你改的。”
　　“我偏不改，干嘛要改？生活习惯不好，爱怎样就怎样，那就是我啊，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另找！”
　　负气的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阮默才开了口。
　　“好吧，你请便。”语气说不出的平静，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但只有周周知道，他一定是气极了。
　　气就气，她也生气啊，气他不再好言好语多哄她几句，气他毫不留恋地挂断电话。周周鼓起腮帮，撇了撇嘴，不就是冷战么？看谁先投降！
　　于是不再见面，不再有电话，不再有短信，在□□上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如此的冷战，仿佛生活也突然平淡无趣了起来，就这样，周周在想要证明自己没有他过得更好的无谓挣扎中过了一个星期。
　　初春乍暖还寒的周末，她穿着薄薄的线衫和短裙逛了一整天的街，又在夜市吃了一晚上的路边摊，回到独自租住的小公寓时，便已经觉得头晕了。明明累得要死，但和衣在床上躺了半晌，睡意没酝酿出几分，肚子倒开始痛了。初始只是隐隐作痛，但久了便演化成一阵一阵的绞痛。
　　啊，我是不是要死了。周周这样想道。
　　不行，像我这样可爱的青春美少女，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她又想，于是便忍住痛从皮包中掏出手机。才刚拨了阮默的号码，她又急急忙忙按掉。
　　会不会痛死她是不知道，但如果打给他，被骂死就是一定的事了。对了，还是直接打120叫救护车比较好。周周坚定了自己明智的想法，闭着眼睛拨了号码，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等待着那端的回音。
　　机械化的嘟音似乎响了很久。
　　“喂？”含着浓浓睡意的男声响起。
　　“呃，那个……”这声音怎么会这么耳熟？
　　“周周？”
　　“有！”被点名的病人下意识提起精神应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这电话终究还是拨到阮默家。听到彼端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周周不免觉得有些鼻酸，话语中便带了几丝哭腔，“阿默，我肚子痛。”
　　“肚子痛？你晚上吃了些什么？”他一下子没了睡意，一边翻身下床一边问道。
　　“呃，那个不重要。”周周打着迷糊眼，“就是肚子好痛好痛，怎么办，我会不会死掉？”她还想买好多好多东西，看好多好多电视，赚好多好多钱，爱她想爱的那个人——虽然阿默有时候很罗嗦，但她仍然喜欢他，不想离开他……
　　总之，她就是不想死嘛。
　　“别胡思乱想。”说话间，阮默已经开始动手换衣服，“周周你听我说，你先乖乖躺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了。”
　　“那……那你要快点哦。”她压着痛楚的部位，声音已经有些弱了。
　　“好。”
　　“不要挂电话。”
　　“我不挂。”
　　听他这么说，周周终于安下心来，静静辨认着电话那端不断传来的细微声音：他在换衣服，他出门了，他在开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腹部的绞痛一阵强过一阵，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额头微微沁出了冷汗，手也不自觉地紧紧揪住床褥。
　　真的好痛。
　　昏昏沉沉中，周周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由远至近，她抬眸，看见阮默担忧的神情，便轻轻扯开嘴角微笑。
　　“阿默。”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现在微微弱弱，像是小猫在叫。
　　阮默轻轻叹口气，温暖的手掌轻轻置于她的额头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是很痛。”她扁扁嘴。
　　“你再忍耐一会儿，我送你去医院。”说话间，他已经将她从床上抱起，细心地用被单裹紧，打开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事，周周事后回忆起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她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那时紧贴在耳边的他沉稳的心跳，扑通扑通，给了她莫大的力量，似乎连疼痛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朦胧中白色大褂在眼前来来往往不停穿梭，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幻，阮默似乎在头顶上说些什么，护士似乎在她手上摆弄着什么，她却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只知道，他的胸膛温暖安全，渐渐呵护她入眠。
　　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满眼的白色险些花了周周的视线。她微微侧过头，便看见阮默沉睡的侧脸。他似乎是忙碌了一整夜，眼周有了一圈淡淡的黑色，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小胡渣，原本俊朗的脸庞只是这么一夜，便显得有些憔悴了。
　　对了，她怎么会忘记，阮默从小身体不好，一操劳就容易憔悴。这样想着，周周的心里便开始愧疚，她想要对他说对不起，却又舍不得吵醒他，只得怔怔的看着他。
　　仿佛感觉到她的注视，阮默睁开眼睛，眨去眸中的惺忪，对着她温柔的笑。
　　“你醒了？”他问道。
　　“嗯。”周周伸手过去捏住他的手指，“累吗？”
　　“不会累。”阮默轻轻摇摇头，将床头调整了一个适合的高度，他坐在床沿上，任由她拉着手指，“医生说你得的是急性肠胃炎，昨天晚上有点发烧，不过幸好早晨已经退了。现在肚子还痛不痛了？”
　　“不痛了。”
　　“那就好，挂完这瓶点滴就可以回家了。”他摸摸周周柔软的头发，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再睡一下吧，一会儿我叫醒你。”
　　她看着阮默帮她放下床头，看着他替她掖好被子，看着他在一边坐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生病？”
　　他为什么不像以前每次发现她说谎那样，冷硬地数落她几句，气极便凝着脸不再理她。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对待，甚至比以前她生病时还要小心翼翼？
　　是存心要让她觉得内疚吗？
　　“我猜得到。”他似笑非笑，然后正色道，“周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顶多以后病了痛了，就马上找我，我会来照顾你的。”
　　果然是存心要让她觉得内疚的。周周撇过脸去，闭起眼睛不再说话，宁静的病房中，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荡漾，荡漾。
　　“阿默。”半晌，她突然轻轻唤他。
　　“嗯？”
　　“对不起。”
　　他不作声。
　　“阿默。”周周再唤。
　　“嗯？”
　　“我不会再这样了。我是说，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再让自己生病了。”
　　我会好好的，因为我不想再让你担心，不想让你再为我受累，就像你不想让我为你的健康而担心一样。
　　生命的路漫长，唯有彼此作伴一直走下去，才不会寂寞。我们都要身体健康，才能看尽沿途美丽的风景，才能够享受相爱的幸福。
　　所以亲爱的，我们要好好的活着，然后一起变老。
　　你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