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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君王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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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长姐给我带了不少这糕点,所以吃腻了,又不想驳了那个……”洛馨认真思索的片刻,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那到底是哪个宫的哪个妃嫔。
之前秦天放心疼洛馨,不愿她参与后宫那些繁杂的事务,所以在将后宫一些简单的事务分配给他人后,更是连妃嫔每日给皇后请安的事情也免了。
洛馨在后宫这么久,却连宫里的人都只认了个七七八八。之前她又在静思宫呆了好几个月,本是有些眼熟的人,如今看了,已然陌生。
“王美人。”见洛馨半天没接话,秦天放便料到她是又不认识人了。
“要被封为德妃的王美人?”经秦天放这一提醒,洛馨立刻便想起了这人。如今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这王美人王灵儿的。她睁着一双明眸,有些迷惑地看向了秦天放,“不是说,今日要册封德妃的么?”
看着丝毫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洛馨,秦天放压着眉尾,低头灌了一口茶,忍了许久之后才沉声道,“怎么?你还替她着急?”
洛馨抿了抿唇,有些尴尬道, “册封德妃是大事,我虽不参与,但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天放看着洛馨的同时,脸色又阴郁了几分。过了好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倒很有闲心。”
面对尴尬得几乎连空气都要凝结的氛围,洛馨平淡地坐着。若是往日的她,最看不得这种没话聊的情况,纵是绞尽脑汁,她也会说点什么。可眼下,她不仅想不到要说点什么,就连说话的劲头都没有。
而秦天放本就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往日洛馨在她面前叽叽喳喳的,他能和她聊上一天。可离开了洛馨他才发现,原来他竟这般不善言辞,甚至可以说是寡言少语。
面对满园春色,洛馨和秦天放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这春末的景致远比不上早些时候,如今繁花掉落,倒是显得偌大的院子有些凄清。洛馨瞧着,心中多有触动,眉头总是不受控地微微皱着。
“皇上。”孙曲送走王美人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眼下他在秦天放身边做了个礼之后,俯身在秦天放耳旁说了两句。
洛馨虽然听不见孙曲说了什么,但秦天放听后,神色大变,本是已经展平的双眉一下子皱了起来。
看来,是又出什么事了。
往日这种情况洛馨也没有少预见,毕竟秦天放治理一国,朝中事务繁多,所以势必会有突发状况的时候。
洛馨瞥了一眼秦天放之后,便扭过头冲着梅香使了一个眼色。梅香聪明伶俐,上前一把扶住了洛馨。
秦天放虽拧着眉头在想问题,可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洛馨的身上。所以当洛馨身边稍有动静,他便回过了神,看了过去。
“怎么了?”秦天放语气有些急,但很快就抚平心情,沉声道,“累了?”
“嗯。”洛馨点了点头,声音很是轻柔,甚至有些无力,“身子有些乏了,想躺着睡会。”
看着洛馨略显苍白的面色,秦天放的脸上划过一丝难过,但很快他就换上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吩咐道,“孙曲,送皇后回宫。”
吩咐完,秦天放甚至连目送洛馨离开都没有,便匆匆转身走向了御书房。
面对这一切,若是以前的洛馨,或许还会嘟囔两句撒个娇。可眼下,洛馨内心平静如湖面一般,丝毫没有波澜。
她扯了扯自己的凤袍,噙着浅笑,离开了御花园。
回去的路上,洛馨低着头,不疾不徐地数着地上的石块。她的余光时不时地瞥见身后的那双精致的步靴子,那步靴子的料子是上好的,鞋面上的绣花更是出自宫中上等绣娘之手。就这样的鞋子,也就只有皇上身边的孙曲可以穿上。
“孙曲。”当数到第一百块石头的时候,洛馨忽然停了下来,冲着孙曲,歪着头道,“听说皇上总在那个王美人那留宿,俞贵妃就不管么?”
孙曲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后,他俯身恭敬道,“俞贵妃和老太后去云隐寺祈福,只怕要再过半个月才能回来。”
洛馨扬了扬眉,立刻明白了王灵儿之所以能够那般嚣张的缘由,顿时笑得有些孩子气,“那等俞贵妃回来,这宫里怕是又要不太平一阵子了。”
“娘娘说的是呢。”孙曲谄媚的笑着,可心中却是十分唏嘘。
他打六岁入宫,如今二十多个年头过去,就从未见这后宫太平过。宫里人事变迁,多不遂人意,能在这宫里折腾的,也多半不是简单的人。但唯独皇后,性格活泼,心思单纯。早些年便是这死气沉沉,压抑满满的后宫里头唯一一个能逗乐所有人的主。
可如今宰相事发,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只怕凤朝殿那一片安宁也要被碾碎了,至于眼前这一脸憔悴的皇后……
将洛馨送至凤朝殿前,孙曲本该赶紧回去复命,却是犹豫了一下。
“孙公公?”洛馨回来时绕了原路,本是不累的她,如今走到凤朝殿便真是有些乏了。但瞧见孙曲没有离去,便略有好奇道,“还有什么事么?”
孙曲搓了搓手,有些为难地苦笑了一声,“有些话老奴本不应该说的。”孙曲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了,服侍过两代君王的他很清楚言多必失的道理。可是,看着洛馨如此闷闷不乐的模样,孙曲是当真心疼。
洛馨和这后宫里的人不一样,她曾经就好像是黑夜里的一团火,将这整片死气沉沉的后宫映亮,变得生机盎然,充满希望。
宫里的人都知道,凤朝殿的安宁是皇上给的,是不可逾越的。所以洛溪的纯真善良,天真烂漫才会在这后宫里面那般难能可贵。
可即便孙曲知道,有些事情或许避免不了,但对于美好的东西,只要是个人便都想要将这份美好保留住。
即便,只是多一瞬也好。
“梅香,去烧些水,本宫等会想洗个澡。”遣走了梅香,洛馨这才笑看向了孙曲,“孙公公有什么,便说吧。”
“娘娘。”孙曲拖长了语调,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其实前几日秦天放去凤朝殿看望洛馨前,秦天放犹豫了很久。当时他还问孙曲,他到底要不要去凤朝殿。说是怕洛馨在记恨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曲陪伴在秦天放身边多年,也就只在那一刻,他在秦天放的身上看到了局促。
秦天放是在乎洛馨的,正是如此,当日洛馨将凤印交给秦天放时,他明明心中怒气横生,回到昭和宫后更是砸了一桌的东西。可在洛馨面前的时候,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那夜,秦天放一个人在昭和宫卸下了君王的威仪,颓然地坐在窗前喝了一夜酒。
他和孙曲说,他隐忍洛毕之在京城嚣张多年,便是念在洛馨的份上,怕她伤心难过。可他洛毕之不知感恩,竟然犯下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他虽为君王,可治理国家并非以他一人之意。抄斩她洛氏一门,根本不是他所愿。
“孙曲,你说当年,朕是不是就不该听皇姐的。”秦天放垂着头,窗外的风将他的长发吹得肆意张狂。孙曲立在一旁,就着月色就瞧见秦天放骨节分明的指,在月色下透着惨白。他说,“朕当时就应该赐她一杯毒酒,了了她的恨,也让朕能死了这颗心。”
秦天放醉了,可孙曲没醉,所以听到这样的话,他不仅什么都不能说,而且还要假装没有听过。
君王愁苦,苦的是他有苦说不出。其实有些事,谁都没错,就是造化弄人罢了。
一想到这,孙曲便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娘娘莫怪奴才多嘴,娘娘明明在意德妃一事,可偏偏在皇上面前摆出无所谓的模样,这又是何苦呢?”孙曲咧着嘴,笑得有些无奈,“其实娘娘若能多体恤皇上些,或许自己也能开心些。”
听得孙曲的话,洛馨起先愣了一愣,但很快她便摆上了笑脸,只是这脸上笑有些牵强,洛馨觉得自己的嘴角微微有些生疼,但她还是笑着说道,“孙公公怕是误会了,皇上册封德妃一事,本宫并非不在意,更没有与皇上置气一说。只是此事不经本宫操办,有些事本宫只是懒得过问罢了。皇上若是误会了此事,烦请孙公公代本宫解释解释。”
看着眼前满脸笑意的人,孙曲的嘴角微微一沉,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哀切。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换上往日最熟练的笑容,恭敬道,“娘娘说的是,是老奴误会了。那既然没什么,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送走了孙曲,洛馨脸上的笑容便再也维持不住了。她放下嘴角,低垂着眼眉,看着院中落花,心有戚戚。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屋里,洛馨坐在那儿,一手支着自己的头,略显无力道,“梅香,备水,沐浴。”
躺在浴桶之中,洛馨将整个身体都浸润在了温热的水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了出来。吐息之间,洛馨总算感觉自己的身体松快了些许。
氤氲的水汽将她的视线模糊,洛馨懒散地躺着,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脑中萦绕着适才孙曲说的话。
他说,若她能体谅秦天放,她自己也能开心些。
是吗?
她也能开心些?
她要怎样才能开心起来……
体谅秦天放就可以了吗?那她当时真该好好问问孙曲,她到底要如何去体谅秦天放。
所谓君王无奈,便是可以将所有的情感抛弃,从一开始就利用她,欺骗她吗?
劝解之人说的轻松,可谁想过她心中的苦闷。她也不愿去怨恨,可是她做不到啊!
在静思宫的这么多月里,洛馨回忆当初,却是越回忆便越心痛。往日欢喜,在看清人心险恶之后,忽然变得酸臭恶心起来。那些所谓他秦天放对她的好,归咎到最后,不过是因为他秦天放的心里,刻着愧疚二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