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神女一梦》东流未歇

6、天帝之礼

　　常曦匆匆回到女娲族，一路上稍微地位高点族人都视若无睹，只有婢女还会行个礼。
　　回到紫竹苑后，从袖口拿出了那块石头，在神尊那没怎么仔细看，也没看出来这石头的奇异之处，现在回到自己的地盘常曦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一阵，无奈的发现这块石头除了有些许的微弱女娲族神力而泛着淡淡青光，坚硬无比之外，好似真的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了。常曦有想过劈开这块石头，但似乎神力都被它吸收了般，毫无效果。
　　常曦把石头扔到一边，趴在桌子上，秀发顺其自然的平铺了下来，泄气的想到:对于父母之事，自己本来也没有多少期待，女娲一族只有女子无男子。女娲族人可以出嫁，但不少族人思凡，爱上了人族，倒也不是说不允许，只是女娲族人怀孕时就会渐渐失去法力，随着胎儿长大而逐步退化为凡人。胎儿落地之时，直接继承来自母亲的女娲族神力。而母亲就将彻底变成凡人，经历生老病死，死后也不会再入轮回，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这般降生的第一个孩子必定是女孩，出生之时便会由专门的女娲族长老带回女娲族抚养。这条族规仁慈而又残忍，仁慈的是不会阻拦相爱之人，残忍的是一世过后便是永世的结束。即使失去神力，无边寿命还是有不少女娲族人会因为爱上凡人而生下孩子。
　　所以女娲一族无父无母的孩子还是不少的，染仪的父母都是神，但也都在几千年前镇压魔族的活动中牺牲了，据说染仪的母亲是女娲族的长老，父亲是天族相染神君。
　　小时候常曦也没觉得父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可在经历了好友的死去，爱人的背叛，族人的无视，在碰到这块石头的刹那，自己第一次那么渴望父母的存在，至少染仪还有几个疼爱她的叔叔，自己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块冰凉的石头，和心一样凉冰冰的。
　　常曦悲感之时，商倾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嘴里还一边喊着：“殿下，染仪殿下和二皇子一起回来了，正在往这里赶过来了。”
　　迅速收起石头，不禁皱了皱眉：“染仪也就罢了，师离怎么有空来？魔族还不够他们伤脑子的吗？”
　　“奴婢不知。”商倾也疑惑二殿下怎会来，有些害怕殿下余情未了，担忧道，“殿下……”常曦一看商倾皱成一团的脸蛋，就知道这小丫头又想多了，玩笑道，“你放心，我不咬他们。”商倾忍不住笑出了声。
　　常曦吩咐商倾去准备茶水，自己则静静等待这两个人过来作妖。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染仪的声音远远的就传了过来，“殿下回来怎么也不通知染仪一声。”
　　常曦依然坐在原地，挺直腰板，衣袖微扬，以最优雅的姿势来沏面前这壶苦叶茶，“我不说你不还是知道了。二皇子又见面了，这茶经不得久泡，恕常曦不能起来行礼了。”说完把第一遍茶水泼了出去，再重新注水。
　　“是茶经不得久泡，还是殿下心情不佳，拿茶水撒气。”染仪略有些幸灾乐祸，下面的婢女回报说常曦神色匆匆回了竹苑，染仪以为定是神尊数落了她。
　　常曦摆了摆衣袖，端了一杯刚沏好的苦叶茶给师离，边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脑子的病还是没治好，我只是不想起来，二皇子不会介意吧。”
　　师离接过茶，态度温和，“怎会，殿下多礼了。”
　　又端了一杯给染仪，“请”
　　染仪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常曦竟会如此礼遇她。
　　常曦端了杯茶良久，染仪动也不动，有些不耐烦了，抖了抖手，茶水洒出来些，“你喝不喝？”
　　染仪才反应过来，呆呆的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表情耐人寻味，刚要吐出来。
　　常曦趁机立刻咧开嘴，笑嘻嘻的说道：“这是神尊赏给我的苦叶茶，可以静心修身养性。”
　　上者赐，不能辞。染仪吐也不是，喝也不是，最后在常曦紧紧盯着的眼神下吞了下去。
　　常曦收回目光，笑眯眯的端坐回去。其实所谓苦叶茶也许并不是茶，是曲歌从青丘的荒丘上采集的一种植物叶子，青丘漫漫黄沙，几乎没有植物生长，也只有这苦叶茶小小的叶子带来了些生机。曲歌常说：这茶就和他们狐族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生长环境过于艰苦，导致泡出的水也苦涩无比。
　　一旁接过茶就一直默而不语的师离突然轻笑出声，温润如玉，笑声晏晏，好看的很，难怪自己瞎了眼。
　　“不知两位找常曦何事。”
　　“是天帝让我们给你带一样东西。”说完，师离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天帝说：魂灵生而不息。不知神尊找殿下何事？可有为难……”
　　常曦抬头望着师离的眼睛打断他的话好笑道，“这也是天帝让你问的？”
　　望着只剩嘲弄的双眸，师离微微苦笑，“是我自己想问的。”
　　“那便恕我无可奉告了，东西也送到了。商倾，送客。”
　　天界基本上都知道自己与师离染仪的那点事，不过是一个心甘情愿，一个欣然接受罢了。
　　到如今自己也分不清那是不是爱，还是只是寒冷中的一丝温暖仅有的一丝，所以才会拼了命的去追。有时自己在想如果早点遇到曲歌他们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轻轻抚摸腰间的骨璃，“曲歌啊曲歌，我们都被人所弃，又都去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是可悲啊。”
　　咽下口中的茶水。苦叶茶，真的苦。
　　天帝寝宫外，一位白衣战神跪在门口。
　　天官愁眉苦脸，无奈的说道“斐巷上神，天帝说了。那东西天宫真的没有，也无法借。你就是跪几千年，没有就是没有。”
　　斐巷听闻，颤巍巍的站起了身，缓慢向宫门走去。

　　九重天，天帝寝宫内，常曦一袭青衣，用于挽发的碧云簪微微晃动，在寂静的大殿中，发出翠玉碰击的玲珑之声。
　　天帝转过身，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台阶下的青衣神女，和蔼的出声道：“不知女娲族的小殿下找朕何事啊？”
　　常曦抬首目光直视天帝，从衣袖中甩出一条布帛，质问天帝：“天帝这是什么意思？”
　　天帝拿过那条绣着聚魂棺的布帛，从常曦身边有走过：“魂灵生而不息，聚魂棺可聚天地之魂。魂飞魄散不过是化为世间万物，就像盘古大神化山川河流。神魔仙人妖都是如此。”
　　天帝又把布帛塞回常曦的手中，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小殿下你还不明白吗？魂飞魄散也可以重聚魂灵。”
　　握紧手中的布帛，常曦突然轻笑出声：“那天帝需要我做什么？除了身体里头的那块女娲石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让天族借我聚魂棺去救一个你们称为，妖狐的命？”
　　“小殿下，何须妄自菲薄。的确，我是有一事相求，或许这是一场交易。你帮我找到神器，我给你聚魂棺重塑曲歌的魂魄。”
　　“天族那么多神仙，天帝怎么就看中了我，而且神器散落世间，天帝怎么确定我能做到。”
　　天帝目光犀利，幽幽说道：“只有你，女娲后人常曦能做到。”
　　“我凭什么相信你。”
　　天帝无所谓道：“赌一下，你又没什么损失，不过凡间走一趟罢了。怎么样小殿下。”
　　即使希望渺茫，自己做不到放弃，微微弯腰，对着天帝行了个礼，“既然天帝厚爱，常曦定当竭尽所能，望天帝也能言而有信！”

　　走出天宫后，常曦望着手里的聚魂棺钥匙。
　　天帝料定了自己会答应，的确，如果能救回曲歌，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的，即使是与天帝这样的老狐狸合作。这场交易看着是自己吃香，可没到最后，天帝又怎么会吃亏。
　　天帝的要求很简单，他会时不时的通过玄鸟告诉常曦散落神器的具体方位，而常曦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们，神器很多时候都是被藏起来的，就像大家都知道伏羲琴在伏羲一族，可人家藏起来说没有，而且伏羲一族本就行踪隐匿，你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天兵天将去人族堵他们吧。
　　天帝倒也很清楚常曦的能力，没下令说要把神器带回来，只要确定它们具体位置即可，剩下的就是天族的事了，当然自己能带回来最好，不过常曦不想当这个白工，天族的事情还是自己搞吧，常曦对于天族的好感几乎是零。

　　常曦从来没有下过凡，自己对于人族的理解都来自与曲歌的话本子和曲歌的话，因为她经常偷偷去人间。虽然是女娲造人，可是女娲大神也没怎么提过凡人，提到的最多的是魔族。
　　去人间之前常曦打算先去一个地方，一个荒芜却充满回忆的地方――青丘。

　　漫漫百里黄沙路，青丘，世人所想象的百兽齐欢，人妖共和，绿荫碧树，这里通通没有，唯有一群不愿腐朽的生灵在这里苦苦挣扎，煎熬，期待着一个遥远的梦，期待了万年。

　　常曦刚刚跨进青丘，远远的就听到朝气蓬勃的声音呼喊着：“常曦小殿下来了。小鲤，小殿下来了。”
　　与周围的荒芜带来的死亡孤寂不同，七尾一头火红短发，唯有后脑有一缕长发扎紧，束在背后。一张仿佛永远都长不大的孩童模样，琥珀色的眼睛里总是笑眯眯的，嘻嘻哈哈的露出嘴里边的小虎牙，肩上总背着一只花斑狸猫。
　　好笑的看着飞奔到眼前的少年，打趣道：“明明是只猫，你却取了个鱼的名字。还有你怎么知道是我啊，也不怕有坏人把你抓走了。”说完做了个鬼脸，惹得少年开怀大笑。
　　七尾在常曦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又蹦又跳的：“这蛮荒之地除了小殿下你，谁还会来啊，不过小殿下你都一千年没来了。”说完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阿鲤都想你了。嘿嘿。”
　　给他头上来了一个爆栗，佯装生气道：“是你想我，还是阿鲤想我啊？”有些事知道也不过是徒增伤感。少年在常曦周围转了几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小殿下，我家王上怎么没一起回来啊。她不是说去找你了吗？”
　　常曦愣了，忍住眼里的泪水摸了摸少年的头发，低头与少年对视：“你家王上会回来的，相信我。”
　　七尾有些疑惑不解的挠了挠头。
　　七尾突然跳了起来，紧张的喊道：“啊，二公子让我出来找荧光兽的，我给忘了，小殿下我先走了，否则公子又要骂我了。二公子已经在等你了，一会见啊。”说完便化为原形，一条七尾红狐。
　　常曦看着急促蹦跳着离去的一狐一猫，无奈的摇了摇头。青丘是九尾狐族的领地，七尾也是九尾狐族的后裔，因为一出生就只有七条尾巴，故名七尾。传说这里曾经是人间仙境，百兽和平共处，以九尾狐族为尊，连最初的人也是在这里诞生的。有绵延不绝的山峦，森林，河流。
　　后来，女娲大神座骑九尾狐朝衣被女娲踢出神兽之列，并在青丘降下大火，百年不息。树木烧毁，河流蒸干，山也就成了荒山，最近几千年黄沙席卷而来，更是淹没这里为数不多的草木。
　　如今九尾狐族也只剩曲歌曲离两条九尾火狐了，青丘也成了众小妖的聚集之地，虽是妖但不行恶。
　　一路走来，有很多小妖向自己行礼，虽然这片大地荒芜，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有一个地方生存下去已经足够了，他们眼中是安静满足的。

　　走到门口便看见了站在那的曲离。看到自己，一向严肃的青年，坚硬的面庞微微震颤，眼睛也微微泛红，向来交叉在胸间的双手也垂在身体两侧，低下头平静地出声道：“她救出了你。”
　　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滑落，仿佛是坚持不住了，常曦转过身子无法直视他，掩面哭泣：“对不起。”
　　“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只是恨，为什么不是我。”曲离托住常曦的脸颊，满脸悲伤道。
　　擦干眼泪，抬头欣喜的说道：“曲离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我们可以让曲歌回来了。”
　　曲离用惊讶带着疑惑的眼神询问。
　　常曦拿出聚魂棺的钥匙，拉进曲离的手：“开启聚魂棺，再把有曲歌灵力的骨璃放进去，以血脉相同的你的血，假以时日，曲歌就会回来的。”
　　看着青年怀疑的眼神，常曦着急的说道：“试一下，万一成功了呢？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曲离反握住常曦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残忍的说出自己感受到的事实：“怎么可能呢？我和她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我已经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她在这世间的气息了。”
　　甩开曲离拉着自己的双手，带着哭腔崩溃的吼道：“明明可以的，你为什么要不相信曲歌可以回来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白费力气，接受现实吧，姐姐的死不是你的错。”
　　常曦一步步往后退，低声道：“怎么会不是我的错呢，就是我的错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常曦又上前紧紧的抓住的曲离的衣袖：“就当是我的，就当成全了我，或者是让我彻底绝望。”
　　曲离闭上双目，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答应你，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和自责。毕竟事已至此。”
　　常曦得到曲离的首肯后，将骨璃和钥匙交给他：“聚魂棺在北海之滨的万年玄冰之下，我还有事情需要完成。先走了。”
　　曲离紧紧拽住常曦的手腕，不让她离开：“你……”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人间走一趟罢了，不用担心。”曲离看着落空的手掌，有些担心常曦，她有时候特别明事理，有时候又很任性冲动，认定了的事情不到最后头破血流不认输，记得曾经姐姐问过她，“如果曲离负了你，你可会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常曦是怎么说的，“不会后悔，如果我喜欢他，现在将来所做一切我都不会后悔，如果将来我不喜欢他了，我也不要后悔，有时间后悔不如想着如何报复他，摧残他，扭曲他，哈哈哈。”玩笑般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