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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事后白先生为她请了太医,经过一番仔细的诊断,最后确定,她的左脚脚底被蟹钳刺伤,右脚脚踝有轻微的骨裂,需要卧床静养。

      另外由于信期受惊受凉,淤血阻滞,虽然不影响将来生儿育女,却恐怕从今以后每月信期都要吃一番苦头。

      在她昏迷不醒的时间里,萧箴和白先生爆发了一次冲突,这也关系到了她的未来。

      连白先生都没有想到,这一次萧箴居然可以在完全没有言予的帮助下,独自恢复了神智,还自己回到寝殿梳洗干净,最后平复下心境。

      这让白先生看到了希望。

      送走了替言予更换衣物的医女和太医之后,白先生来到萧箴的寝殿,殿里大门紧闭,萧箴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衣裳虽然洁净却有些凌乱,显然穿衣的人当时很是慌乱,他低垂着脑袋,将脸藏进阴影里,身形孤寂,连他推门进入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白先生缓缓走到他跟前,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殿下,方才发生的事情以及言予的身体状况,陛下很快便会知晓。”

      “若殿下真替她着想,就不该拘着她,殿下也看见了,她被吓坏了,现在全身是伤的躺在那里梦魇不醒,这样的日子,殿下忍心让她每个月经历一次吗?”

      萧箴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低低地传来“我可以……在她信期的时候……不见她。”

      “随后呢?”白先生冷笑道“让她做一辈子老姑娘,还是陪你去死,还是待你哪一天按耐不住想要了她的时候,再经历一次今日的场面?”

      萧箴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会娶她。”

      “殿下想以什么身份娶她,废太子吗?娶了她陪你一道命丧黄泉?亦或说,殿下想让她以何种身份嫁进来,她原本是世家嫡女,现在却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宫女,殿下是想以言家贵女的身份娶她做正妃,还是以爬床宫女的身份封她为侍妾?”

      白先生一字一句,有如诛心般狠狠揭开萧箴心里对未来的那层脆弱的幻想,露出了最残忍的真相。

      他终于一句反驳的话都再也说不出口了,白先生步步紧逼,可他清楚的明白,他说的都是事实。他的姑娘并不爱他,甚至在今日之后还会更加害怕他,之前幻想的两人互通情愫现在看来就像个笑话。

      并且,她也不信任他,又或说,她蒙骗了所有人,其实她一直记得她的身份,亦记得他最不愿提及,最可耻的那两年的模样。

      她那么聪慧,会甘愿做一个侍妾吗?会如他所愿,坦诚痛快的与他相爱一场吗?

      她怕痛又惜命,一定不会肯的……

      萧箴彻底安静了下来,认命了一般瘫坐在那里,脆弱得像一张纸片,好像一根稻草的重量都能将他压垮在地。

      白先生终是觉得不忍,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慢慢地,用能让他听清并记住的语速,缓缓说出了那个可能。

      “殿下,陛下是言而有信的人,亦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若你想达成所愿,不如先让陛下如愿。陛下的愿望,你是知晓的,若你能振作起来,你的愿望,在陛下看来,又有多难?”

      “殿下不如在陛下对言予下手之前,走出莆缇宫,面见陛下,为她求个恩典放言予归家吧……”

      “让言予披着世家贵女的荣耀及笄,他日你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便可娶她做正妃。”

      “比起在莆缇宫内等待死期,不如鼓起勇气拼搏一把,当你走出了那一步,剩下的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就像今日你战胜了自己一样。”

      “萧箴,你好好想想。”

      语毕,白先生转身拂袖而去,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屋内再次重归宁静,孤寂的身影也在愈渐昏暗的光线中,愈加的落寞起来。

      言予足足昏睡了两天两夜,还发起了高热,病情看上去凶险万分。这期间无论是药还是粥都是白先生一口一口喂进去的,往往一天下来,一碗粥只能喂进几勺,药也是不停火的煎熬了一天才能喂进去半碗。当她终于昏沉困难的睁开了双眼后,旁边衣不解带两夜未眠的白先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白先生顾不得去清理他脸上冒出来的青茬胡须,赶紧倒了一碗温热的糖水,趁她醒了给她喂下去,然后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床上迅速消瘦下去的少女满脸呆滞、双目无神、呼之不应,只有往她嘴里喂了东西时,她才会有所反应的吞咽下去,甚至连大小解都失禁了。

      白先生不得不再次将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纷纷请了过来,最后诊断为惊吓过后的离魂之症,须得佐以针灸和汤药,还要相熟之人陪在塌前呼其姓名,若这些俱都无效,便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得到这个消息后,莆缇宫内的所有人都瞬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太监们求神拜佛,白先生四处搜寻偏方,她的床前总是有人轮流着呼唤着她的名字。

      他们都是真的喜爱并心疼言予。

      三日未进水米的萧箴也在太医诊断后的傍晚,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踏出了封闭几日的寝殿。

      他在她门前站了很久,不敢进去刺激她,听到房内小太监带着哭腔的呼喊着她的名字,他的心上就像被人捏在手里一样阵阵发痛。

      最后他看了一眼天色,转身大步的朝莆缇宫的大门走去。

      他将自己封锁在这处深宫将近十年,从来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踏出这道门槛。

      守门的侍卫听到大门的开启,依然目不斜视的值守着自己的岗位,待他的身影走出了一段距离,他们正要上前去拦住质问这个几乎陌生的人,随后陡然想起来,这人,应是莆缇宫那个近十年未曾对外露面的人——太子萧箴。

      墙沿下每隔百米便有一名守卫,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出声拦住萧箴。

      萧箴迈步走在道路的中央,觉得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异常的陌生,但他自小记忆惊人,还是能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循着记忆找到那处宫中最威严、侍卫把守严格的雄伟宫殿。

      这个时候,靖成帝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近几年来,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又或是重臣,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个关心起了储君的位置人选,每每看到这种折子,靖成帝都只能发上一通脾气,压抑着怒气将折子丢在一旁。

      可即使这样,也并不能将烦恼一齐丢开,储君的事不但奏折总有体现,每日的早朝上也总有人见缝插针的提及,就连民意似乎也开始在议论纷纷。

      靖成帝扶着发痛的额角,身为帝王,虽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手握权势主宰生死,其实坐上了这个位置才会明白要当一位明君有多不易。

      正忍不住将一个提议废太子的奏折狠狠扔向地面,便听到门口把守的大总管快步向他的方向疾走而来,他这位大总管也是个既忠心又一贯沉得住气的人,鲜少有这么自乱阵脚的时候。

      靖成帝忍不住蹙眉,似乎这日子一天天的什么都不合他心意,现下连大总管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了。

      他真要发怒开口责罚,却见大总管一脸像哭又像笑的表情,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桌案前。

      “陛下……太子求见!”

      那一刻,靖成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谁?”

      大总管抬起头,激动万分的又重复了一遍。

      太子萧箴求见!

      靖成帝倏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连手中的金笔滚落到龙袍上蹭上了一笔朱砂又滚落到地,他都没有发觉,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可置信的颤抖。

      “宣!”

      萧箴在大总管的引领下踏进这座记忆里一直金碧辉煌的大殿,从走出莆缇宫到此刻大总管自觉的告退,他才心下稍安,松开了一直紧张握住的双拳,抬起了因一路低头而僵硬的脖颈,看着他一脸按捺不住动容的父亲的脸,缓缓下跪。

      “不孝子萧箴,拜见父皇。”

      视野中,一双金线皂靴踢着金黄的袍角几步跨了过来,想要扶起他,最后突然想起他不喜人触碰的习惯,又改做虚扶,命他赶快起身。

      “朕,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箴儿,你不愧是朕的太子!”

      站起身的萧箴克制住了想要后退一步与他隔开些距离的念头,仍低垂着头答道“儿子不孝,令父皇母后担心了。”

      靖成帝又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却同样克制住了,双手无措的互相握了握,但神色却是一脸喜气,连声说好。

      “待会儿便让你母后过来一道吃晚饭……唉,你父皇真是老糊涂了,皇后那儿想必马上便会得到消息,她一定坐不住要立刻赶过来。”

      “明日你便同朕一道上早朝,咱们一道出现,去将那些提议要废你的老匹夫的嘴堵了!”

      萧箴始终神色淡然的倾听着。

      靖成帝越说越兴奋,说完了早朝,便开始说到要为他选哪位大臣的女儿做妃子,萧箴一直安静的听着,听到此处,忍不住皱了皱眉。

      “父皇可否答应儿臣一件事。”

      靖成帝这才明白他此行不单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靖成帝一生都很重承诺,却不会轻易许诺,面对萧箴的请求,他慢慢从狂喜中冷静下来,用一贯的审视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你先说与朕听听。”

      该说的话萧箴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于是他再次掀袍跪下,嗓音平淡,语速不疾不徐。

      “儿臣能走出莆缇宫,都是白先生的功劳,儿臣想请求父皇,奖赏白先生以作感谢。另,此次儿臣能够战胜病魔,宫女言予功不可没,现在却因儿臣病倒在榻上生死不知,儿臣请求父皇,放她归家与亲人团聚。”

      他的说辞里先提奖赏白先生,其次才提及言予,目的就是降低他父亲对她的厌恶感。他不知这个法子能不能奏效,心里因此而惴惴不安,面上却是一贯的冷漠,好似他提到的奖赏二人,真的只是因为感激和歉疚,别无其他。

      靖成帝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望了他好一会儿,才命人宣太医。

      等待太医的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跪姿纹丝不动。

      不多时,太医背着药箱赶到,然而靖成帝并不是让他来看病的。

      “李太医,你是太医院医术最精湛之人,据说莆缇宫的那个宫女,也是你下的诊断?”

      头发胡子花白的李太医连忙伏地回应“回陛下,是下官。”

      靖成帝稍稍转身,将二人的身影尽收眼底“李太医,那宫女的病情如何了?”

      李太医便口述了一遍,言辞与靖成帝收到的消息一般无二,也同萧箴说的那样,的确是躺在床上,不知生死。

      太子病情好转,而且知恩图报,这是值得宣扬的好事,然而他却请求放那宫女归家,但以靖成帝一贯行事密不透风的性格,他犹豫了。

      既想成全儿子的请求,并借此机会向天下人宣扬太子仁慈,好有底气当众驳回朝臣废太子的提议;又唯恐那宫女归家后透露出当年的事迹。

      “不过……”李太医有话要补充,再次伏地“陛下,那宫女的病症甚是凶险,下官依据从前几例相似的病症,认为她即使病好,恐怕也会有损智力……”

      这话,从前言予入宫,再三逼问不出什么的时候,也有个太医说过类似的话,但过后不久就被靖成帝查出,说出这话的太医家里上两代与言家有些渊源,生性多疑的靖成帝并不完全相信那太医的话,不久后便秘密处置了他,又将言家每年应得的份例缩减了大半,还在朝堂上打压了几个言家子弟。

      若不是萧箴当时实在离不开她,靖成帝甚至想过在当年就要将她处置,哪怕这么些年,看到她的确是愚笨无比,对往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他也始终无法对她完全放下杀心。

      但是李太医不同,李太医是全国闻名的杏林泰斗,一生廉洁正直,从不说假话,也从不受人恩惠,是靖成帝很信任看重的人之一。

      此刻,听到李太医的回话,靖成帝不免也有些怀疑。

      多年前那名被秘密处置的太医,和一直以来一直明里暗里被打压的言家,莫不会真是他误会了?想到此处,他便对那宫女的存在消除了些防备。

      一旁的萧箴袖笼里遮盖住的双手也因听到了言予的病情,而颤抖着紧握成拳,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正悔恨间,他便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既然如此,若那宫女能够苏醒,便送她归家吧。”

      这是君王的承诺,一言九鼎。

      白先生果然很洞悉靖成帝一贯的做事风格。

      只是萧箴的心里仍然不好受,有些心酸、又有些欣喜,有些痛恨自己、又有些期待着在将来的日子,将白先生那一番话一一实现……

      他要为言予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要让她能够风风光光的嫁进他的府中,余生再无悲哀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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