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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言予近日来有种很异常的感觉。

      她觉得她家一贯冷漠得像冰坨的太子殿下突然变得很粘人。

      没有说错,就是粘人,像墨宝围在她脚边喵喵叫着蹭她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大概还在春日里的时候,他就格外的喜欢靠着她,尤其是白先生不在的时候,他就整个人歪在她身上,说是这样看书不会冷。

      言予还是习惯了原本那样的相处模式,他需要她了,她就走过来,不需要了她就退居一侧,这样整天粘着好像身边有个超大号的墨宝,感觉怪奇异的,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他。

      “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给您传太医,亦或在屋里添个炭盆?”

      萧箴脸色未变,手指翻过一页书“不必,没有生病,也不要炭盆,有烟味儿。”

      她就疑惑了,萧箴用的从来都是上好的银丝炭,哪里来的烟味儿?

      不过转念想到他那极致变态的洁癖,好像也能理解。只是萧箴自从跟着白先生习武之后,长年间都极少生病的,突然畏寒,可不就是身体不适的征兆吗?

      她还是有些担心,可已经试问过了给他请太医,也被拒绝了,她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似乎毫无存在感的白先生。

      白先生淡淡地瞟了萧箴一眼“别理他,这是春天一到,躁动了。”

      躁动是何解?季节变化心情烦躁的意思?

      少女自认为已经读懂了白先生言下之意,便不再纠结,安心的当萧箴的靠枕了,只是她没看到,在她和白先生对话期间,萧箴翻书的频率快得有些反常,也不知道这么快的速度他能不能将书上的字看进眼里去。

      白先生瞥见了,手中的毛笔顿了顿,他不着痕迹的转过眼去,身前正在勾勒的丹青却迟迟未再下笔。

      虽然才是初夏,但架不住人身上的衣物都是两三层的穿,又这么紧紧挨着,言予很快就热出了一身汗,反观她身侧的萧箴,却还是一身清凉无汗,坐得稳稳当当。

      少女一向是个没有耐性的人,先前是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而后实在是坐不住了,便丢下了手里练字的毛笔,站起身来。

      “去哪儿?”萧箴在她身后问道。

      “这知了太吵了,吵得奴婢都躁动了,奴婢去收拾它们!”她快速抄起阁楼门口的竹竿和浆糊,头也不回的跑下了楼。

      一旁本来在窗边睡觉的墨宝看到她拿起了竹竿,眼睛一亮也跃下地跟在她身后跑了。

      萧箴听到了她的回话有些哭笑不得,很明显这不学无术的丫头根本就不明白‘躁动’一词的含义,还敢现学现卖,这真是……可爱死了!……

      很快楼下便传来她粘知了的声响,她一贯懂事,动作一轻再轻,生怕吵到楼上看书的两人,可即便如此,萧箴还是能从那些隐约的声音里联想到她的一举一动。

      竹竿落地的钝响……是她粘到了,在用手取下知了;她轻声呼唤墨宝的名字和墨宝的喵喵声……是她在唤墨宝上前来吃知了;悄无声息了……是她在踮着脚尖举着竹竿寻找目标呢……

      想着想着,他便无心再看书,便悄声走到窗沿边去搜寻她的身影,楼下一株杨树下,言予正背对着他,手高举着细长的竹竿,在仔细聆听知了鸣叫声的来源。

      在他靠近窗台时,墨宝便敏锐的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他,又回过头去伏在地上用爪子去按还没死透的知了,它要等玩儿死了才肯吃。

      在他的陪伴下小姑娘逐渐长成了大姑娘,依然穿着一袭粉红的宫女服,却不再像幼时一般粉粉的一团,而是抽芽长枝一般长得窈窕纤细,两侧丸子头还戴了流苏,在她的步伐间,流苏晃晃荡荡,好似晃进了他的心尖,他觉得即便是看着她的背影都是心里痒痒的,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情愫,真是让人难耐又渴望的存在。

      “殿下的心事,是越来越藏不住了。”身后,白先生停下了笔“言予还小,不知情爱,殿下再不收敛一下,恐会在将来诱她犯错。”

      萧箴唇角的笑意刹那间便褪得干干净净,他缓缓转身。

      “先生用词的字眼会不会不太恰当。”

      白先生不言语,静静等着他的后话。

      空气中微风冷凝,一如萧箴此刻的脸色,他朝前迈进一步,看着白先生的双眼低声逼问道“她总有一天会长大,会知晓男女之情,怎么就是我诱惑的?其次,她永远不会离开莆缇宫,能留在我身边的也只有她,互通情愫,如何就是犯错了?”

      “殿下应当知晓,那孩子在面对你的时候并不尽然是真心相待,我虽然不知这其中的密辛,但连我都看出来了,想必殿下如此聪明过人,不会看不真切,殿下一意孤行要与她互通情愫,这不是诱骗是何?其次,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若陛下知晓了,不管是不是你先引诱的她,在陛下眼里,犯错的便一定是她。”白先生笃定道。

      其实这些弯弯绕绕,萧箴不是没有猜想到过,只是他仍然心存侥幸,想过他们能够最终放弃他,让他保持生活的现状,继续跟她一起与世隔绝的生活下去,他会等待,等到她真正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白先生是谁,白先生是最了解他的人,作为他们父子间联络的纽带,白先生同样对他那个父亲的一贯行事作风最是清楚不过。

      萧箴的脸色在白先生话音落下后一下变得阴鸷,他仍注视着他,双眸却变得沉静幽深,仿佛透过他看向了别处。

      他缓缓启口“你们想怎样。”

      萧箴已经多年没有露出这种神色,目光仿佛一个盲人般看不到一点光亮,毫无生机可言。

      白先生在看到他这一神色时,后背就像贴上了一堵冰冷的墙面,全身发冷。但他表情还是未变,深深吐了一口气,目光不躲不闪。

      “殿下是有大才之人,不该蜗居在这冷宫深处荒废一生,陛下在等您,成国亦在等您!”
      窗外烈日炎炎,知了的叫声聒噪无比,窗内的两人却仿佛感知不到一般。

      半响,萧箴勾了勾唇“你去告诉他,我的病好不了了,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都无妨,我只要她,以及莆缇宫,若是这都容不下我,也可以将我发配到蛮夷或荒岛,我只要她,以及一块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沉默,没有转移话题,而是把他的心里话说得明明白白,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里终于浮现了一丝光彩。而白先生,却在他这一番话后,心若止水。

      “殿下,在进宫时我与陛下立下了军令状。”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白先生突兀的苦涩一笑。

      “萧箴,若你执意如此,我会死的。”

      萧箴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白先生站起身,背靠在身后的书架前,平时风度翩翩的人此刻显露出一种无奈的颓丧。

      “当年高中,陛下私下召我,给我看了军令状,让我抉择,这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若你登上皇位,我便会成为成国史上最年轻的丞相,若我失败,便只有死路一条。我那时心高气傲,想也不想就接下了军令状。”

      “好在陛下并未立下期限,只说在他有生之年,想看到你重回巅峰。”他自嘲的摇摇头“可你也看见了,萧笠的野心日益壮大,朝堂上废太子的呼声愈渐强大,你认为你不争便可以安享晚年吗?你的杀孽和陛下为你造的杀孽,都被有心人一笔笔记着,他们都在等你被废的那一天,好给你定罪。”

      “萧箴,你唯有这一条生路可走,否则,你会死,我也会死,她也会。”

      “陛下是在护着你,在救你。”

      “没有人想逼你,我们是在救你,阿箴,我想一直看着你,永远陪着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萧箴始终静静的听着,冷漠的脸上无波无澜,好像在听的是别人的事迹。直到最后白先生已经完全颓废的弓着腰靠在书架边,不断轻声低语着他的名字似在乞求,萧箴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没有被察觉的嫌恶。

      “死便死罢,只要将我跟她埋在一处即可。”言罢,他一甩衣袖下了阁楼,再也不看一眼身后。

      院落中,胖猫已经吃了个半饱,趴在石桌上等待投喂。天空中突然降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逐渐有雨势变大的趋势,桌上的胖猫最是怕水,在雨点滴落的时候就飞快的窜走了。

      言予赶紧收了竹竿和浆糊,刚放进书房一楼的门口,就见楼梯口萧箴长身而立望着她的身影,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探头朝楼梯的尽头飞快看了一眼,诧异到“下雨了,先生不走吗?”

      萧箴迎上前拖着她的胳膊往外走“他的画还没画完,我们先走。”

      小雨已经转为了黄豆大小的大雨,一颗颗砸在地上,砸得尘土飞扬,空气中尽是带着泥土气息的清新湿润的空气,倒是很沁人心脾。

      很不巧的是书房里却没有备有雨具,她的宫女服为了做事方便也是做的窄袖设计,情急只下她只好双手举在头顶,能遮一点是一点的就要往外冲,被萧箴及时拉住了。

      萧箴大手一挥,便将右手罩在了她头顶,宽大的衣袖立刻兜住了她一整张脸。

      她不明所以的将脸转过来看着他。

      意识到他挥袖挡头变成了挥袖打脸,萧箴不免有些尴尬,但是他表情一贯冷漠,小小的情绪没有被少女看出来,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将衣袖从她后脑勺慢慢盖过来,正好将她的一颗小脑袋罩在底下。

      “抓紧了,盖住头,以免着凉。”他言简意赅的说明。

      言予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感动得几欲落泪,她家这个从小就爱折腾她的太子殿下终于长大变了性子了,知晓体贴二字了。

      感动归感动,可此时不跑就怕一会儿雨势更大,在萧箴的指挥下,两人头顶一人罩一片衣袖,快速的冲了出去。

      雨滴洒在身上是冰凉的,两人跑起来却是心里跃动得暖暖的,只可惜没跑出去多久,头顶的衣袖便被雨水打湿,水都顺着两人的脸颊往下流了。

      萧箴的脸色颇有些难看起来,被他保护在手臂下的言予却因为第一次淋雨而兴奋,很快他们就跑到了荷塘附近。

      “殿下,咱们去凉亭那儿!”

      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凉亭边在雨中摇曳生姿的荷叶,萧箴马上便明白了她的意图,顺应着她一齐跑进凉亭里。

      碧绿的荷叶上雨水凝聚成一块块随叶摆动,比上好的冰种翡翠还要好看,她没急着摘,先欣赏了一会儿。

      在她欣赏荷叶接天水的这一小会儿,萧箴已经挑选了几片荷叶,其中一片小的折断了全部茎秆,他趁她不注意拿在她头上对比了一番,然后在荷叶上挖了两个洞,再倒过来往她头上一扣,刚好从她的两个丸子头上穿过,看上去像是戴了一顶碧绿的圆帽。

      言予欣赏完雨打荷叶,摸摸头顶的帽子,满意的眯了眼睛朝他笑,随后也如法炮制将一片荷叶挖了一个洞,想给他做一个穿过发髻的帽子。

      萧箴个子高,他不低头她就没法儿给他戴上,他看着少女在身前蹦蹦跳跳的想要给他戴上这顶手工制作的草帽,连连摇头拒绝。

      “不成,男人不能戴绿帽。”

      “为什么呀?”不谙人事的少女很是不解。

      萧箴也不好再解释,伸手又重新摘了一片长杆的大片荷叶,撕了一片荷叶包住杆上的细刺塞到她手里。

      “先回去,再裹着湿衣裳明日该发热得风寒了。”

      少女看上去十分好骗的点点头,跟他一道一人举着一把荷叶伞,赶紧往外面走去。

      出了花园,小太监十分称职的抱着蓑衣和油纸伞等候在拱门前,萧箴扔了手里的荷叶,接了一件蓑衣准备先给她系上,自立惯了的言予摇摇头拒绝,将手里的荷叶递给小太监,然后自己接了一件穿上,萧箴只好有些黯然的自己穿了蓑衣。

      自己穿好后,她正要转身去给萧箴穿,却发现对方已经自己动手穿好了,瞬间有种自己没有将主子放在第一位的羞赫,她赶紧讨好的撑了伞去遮对方的头顶。

      萧箴斜了她一眼,便任由她撑伞,他自己伸手去取了她寄放在小太监怀里的荷叶,便带着她往住处走了。

      一边走,言予还一边吩咐小太监要等着白先生,这才放心的跟着萧箴一道走了。

      回到住处换了干净的衣裳,言予便披散着湿发自觉的前去萧箴的寝殿等候开饭,还取了荷叶一齐拿过去,折断了茎秆后飘在萧箴净手的铜盆里,继续弃而不舍的往荷叶中心滴水玩耍,不知何时躲到这里的墨宝也被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吸引,一人一猫蹲在铜盆前,你一爪我一爪的接替配合得十分默契。

      萧箴看着这一幕,觉得冰封的心底,柔软得像一片雪地。

      这片天地里,也只装得下她一人在其中,或笑,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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