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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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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淼和卢忠义爱情长跑七八年,终于修成正果,在年前领了证,成为合法夫妻。
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碍于卢忠义的女儿,一直没有公开。后来被卢玲察觉了,卢忠义才坦白。事后没多久,何淼搬进卢忠义家。
那时候陆声刚上高二。
这两年,何淼一直在讨好卢玲。卢玲直到去年才松口。于是两人立马去领了证。
至于陆声的意见,何淼没有问过。
今天两家人一起吃饭,陆声被何淼带过来了。酒席上有卢、何两家的亲友,欢欢喜喜、谈天说地。
陆声成了多余的人,只在刚进门时被夸赞过一句长得俊。
北风吹得有些猛。
陆声一言不发地站在酒店门口,满眼烦躁和冷漠,藏都藏不住,先前在酒席中的温柔自如、能言会道全都不见了。
“抽烟吗?”
卢玲不知何时跟出来的。她从兜里拿出白娇子,取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含在嘴里。打火机的火苗在风里瑟瑟发抖,她试了两次,才点着烟。
“又没别人,笑给我看?”
陆声的面具被卢玲摔在风里,于是没再说话。
卢玲嗤笑,“看你也挺可怜的。早早没了爹,妈又成了别人的妈。我听说这么多年,何淼对你不闻不问。你还搭理她?心真好。”
“你不也是。”
“我不同。”卢玲吐了口烟,眼前烟雾缭绕,“我要是不松口,老卢不敢带何淼去领证。”
大概是习惯了,即便是讽刺,陆声的语调也是温和的,“你不喜欢她,但还是妥协了。”
“是啊。”卢玲笑起来,“我想通了,就不讨厌何淼了。”
她很享受烟草味和果甜香混合起来的味道,烟抽进肺里的时刻,仿若飘在云上。她眯了眯眼,问:“真的不抽烟?”
“不抽。”
“好孩子。”比陆声大了一岁的卢玲说:“知道我为什么想通了吗?”她没等陆声应答,自顾自地说:“因为我让老卢跟何淼签了一份协议,老卢家的所有都是我的。哪怕是一根筷子,何淼也别想拿走。”
陆声呵笑,“何淼在乎?”
卢玲也笑,“她不在乎。”须臾之后,她又说:“明珠别墅区里一套房子几百万,她哪来的?偷的?借的?”她道:“傻孩子,老卢给她的。”
她还说:“老卢的钱哪里来的呢?我妈的。”
陆声咬着后槽牙,好一会儿才冷硬道:“对不起。”
卢玲吐出最后一口烟,掐灭了烟头,无所谓道:“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我和老卢的事。”
两个人站在风口里,稀稀落落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
良久,卢玲忽然“唔”了声,“对面有个小帅哥,比你还帅哦。今天真有眼福啊。”
陆声看过去,没能看到正脸。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计程车,车的后备箱开着,那人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中,又绕过去上车。
那人个子不高,计程车挡住了他的脖子以下。露出的脸被围巾遮去大半,留出半张脸和柔软的头发——不知哪里能看出他的帅。
这人上车之前忽然回头看了眼,露出一双清澈且温柔的眼睛。
陆声一愣。
这双眼,和记忆里的那双眼睛好像。他每天都要从记忆里翻出那个人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人的模样,都快模糊了,突然又遇见了相似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行动比理智更快,拔腿就冲过去!
一时间鸣笛四起。
那人已经上了车,司机连半秒的停顿都没有,当即就驱车窜了出去。陆声甚至还没来得及过完马路。
卢玲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车流追上陆声,扯着他的手臂阻止他乱跑,吼道:“有病?!”
陆声甩开卢玲,想招计程车追。
“发什么疯!!!”卢玲再次拽住陆声质问。
没有车在陆声跟前停,他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车流中,瞪得眼睛都红了。
卢玲送开手,又抽了根烟,“好了?”
陆声无力地垂着胳膊,往后退了几步,“帮我跟他们打声招呼,我先回去了。”
卢玲眉心微蹙,半晌,道:“行。”
雪越来越大,渐渐染白了路面。
陆声沿着路牙漫无目的地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刚那人的眼睛。其实他不敢说看清了,夜色很沉,即便有路灯,也多了份朦胧。可他就是觉得那双眼睛和当年那双眼睛真的很像!
如果真的是那人,他不追,就彻底错过了。
哪怕不是那个人,至少他确认过了,不会遗憾。
陆声越想越不愿放弃。
那人提着行李箱,可能是要去车站。年初三返工的人不是没有,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车站了。
他站着路边打车去车站。
盐城是一座小城,长途、短途或者下乡的车都在一起,候车室也不宽阔,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陆声走过简陋的安检口,从候车室的南边走到北边。
他全走遍了,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过每一个人的眼睛,没有记忆里的那双眼。
没有。
车站隔壁是火车站,进候车室需要车票。
陆声焦急地排队买票,拿着车票过安检口。火车站也不大,候车室里的人流与汽车站差不多,他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端详过每一双眼睛。
也没有。
盐城只有汽车站和火车站,陆声都找了,都没有。
站内的火车哐当哐当地起步往前,候车的人们吵吵嚷嚷,陆声茫然地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天地渐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温煦睡在硬卧的中铺,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风景,仿佛在看他和赵延川的曾经。
李昂总说赵延川的不是,可他和赵延川在一起的时候,赵延川待他极好。他们分开也不是因为任何一方的变心、出轨等,只是因为父母不能同意。
郁结于心口的不是留恋,是意难平。
◇
陆声开始奔波于全国各所高校参加校考,从春和影视学院到宁川音乐学院、南陵戏剧学院等,都参加了。
艺考持续的时间格外长,到三月中旬才彻底结束。
六月份高考,他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复习、学习文化课内容。
在进集训营之前,陆声已经将三年的课程学得差不多了。他对自己的要求不高,分数别太难看就行。
高二的小高考时,所有科目低空飞过,就够了。
现在只剩语文、数学和英语。
陆声初三时就是考前突击,这回也算是经验者了,况且情况比初三时候好多了。
毕竟,他现在的状态准确地说应该是复习。
不像其他同学,还得重新学高二、高三的课本。
时间一晃而过,芒种来临。
陆声踏上考场。
像初三一样,独自一人,带着文具,含着奶糖。
文化生高考三天,艺术生高考两天。
八号傍晚,陆声从考场里出来,自此高中生涯结束。他踏出校门,回头看了眼学校,转身没入人群。
“陆声!”
高扬的声音穿过人群钻入陆声的耳中,他诧异地回头,在人群寻找声源。然后,他看到了卢玲。
卢玲竟然会来接他?
陆声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路牙边。卢玲手里夹着跟白娇子,见他来了就笑说:“怎么样?”
“还行。”
两人没话,沉默地走了一段距离。陆声没憋住,“你怎么来了?”
卢玲愣了下,“没想到会有人来?”她嗤笑,猜测道:“中考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何淼没来送考接考吧。”
陆声沉默不言。
“作为你法律意义上的姐姐,来给你接考,不对吗?”
陆声回以嗤笑。
走到学校范围外,两人各自打车,各自回家。仿佛卢玲真的只是单纯的来接考,多余的事一件没做,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陆声也不在意。
九号当天,文化生还在考试,声乐班的人已经开始茶话会了。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订了个小包间,里面塞了两张桌子。各式菜肴摆了一桌,还有两箱啤酒、几瓶白酒。
茶话会也是离别聚会。
男男女女的开始叹息青春飞逝,感慨今后的各奔东西。藏了许久不敢开口的情感也被搬了出来,试探着开口。
一名男同学举着酒杯,憋红了脸跟班花表白。
陆声看着这群人笑闹,对别人的感情问题一点不在意。
还有人说着说着说到了陆声。
“谁能想到陆声以前是个胖子呢?就问你们,你们能想象陆声发胖的样子吗?”
“想象不出来。”
陆声初三开始有意减肥,到高一春学期的时候就不怎么胖了。这两年个子又长了不少,看起来更是清瘦。
他皮肤白,模样俊朗,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还有一只梨涡,帅气之余让人觉得很可爱。他脾气又好,跟谁说话都温和平缓。不知不觉的,就成了长亭高中的校草。
就最近一年,给他递情书、追他的人不在少数。
“嗨,那有什么的。我们陆声现在帅气了,整个长亭哪个小女生不喜欢?冯小卉,是不是?”
冯小卉腾地红了脸。
班里面喜欢陆声的何止她一个,只是她表现的最明显罢了。
“去年校庆的时候,两人一起在台上唱《启程》,卧槽还真别说,是挺赏心悦目的,俊男美女,后来还不少人跟我打听了。”
“正好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了,要不你俩再来一首吧!”
“好主意!”
“一人一首歌,都再唱一次。以后未必就有机会再见到了。”
散伙饭了,最后一首歌而已。
所有人都唱了,陆声自然不会少。他像以往,没有第一个开口,也不做最后一个,在中间。
他点了一首《暗香》。
陆声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唱起歌来的时候,更是清亮特别,宛如白鹤轻啼,宛如竹林深处微风吹过时竹叶飒飒。
唱到副歌时,所有人都没了喧闹,跟着他哼唱起来。
冯小卉不动声色地挪到陆声身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陆声的侧脸,目光炙热。
直到陆声放下话筒,她才收回目光。
半晌,她扯了扯陆声,说:“前两天我朋友给我发了一首她无意中听到的歌,还挺好听的。陆声,要不要听啊?”
她绞尽脑汁,尴尬地找话题。
“嗯,是吗?”
陆声在外向来温柔,对谁都有三分笑。冯小卉的要求又不过分,他自然无所谓。
谁也不知道他温柔认真的表象下是漫不经心。
冯小卉赶紧翻出朋友发给她的音频,按了播放键。
这歌虽然好听,但并不特别,是她朋友的朋友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要不是实在找不到话题,她也不会没话找话。
几乎没有杂音的清澈温暖的声音像涓涓细流从手机里流淌出来,轻声哼唱着:“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拥有
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恍惚间,两道歌声穿过四年的时光重叠在一起,在陆声的耳边不断重复着。
陆声眼神魆地透亮,问:“这是谁唱的?”
“不知道。朋友传给我的,说是她同学给的。”
“可以把音频发给我吗?”陆声从兜里翻出手机,打开蓝牙,又说:“你朋友是谁啊?她同学在哪儿录的?”
冯小卉欣喜,机智地说:“我蓝牙坏了,用小企鹅传可以吗?”
跟陆声同学一年,不是不知道陆声的小企鹅号,可陆声很少同意旁人加他好友。今天难得有机会,她肯定不想放过。
陆声没说话,登录小企鹅。
冯小卉眉开眼笑,道:“我早问过我朋友的同学了,她们也不知道走哪儿弄来的。”她藏了私心,又试探道:“这首歌怎么了?还是你和唱歌的人认识啊?”
陆声抿着唇,眼里的光暗下去。
半晌,他道:“谢谢。”
冯小卉忙说不用谢,说最近上映了一部新电影,我们待会儿一起去看吧。反正电影院就在饭馆旁边,转个弯就到了。
陆声又温和起来,笑着拒绝了。
聚会到一点钟才结束。
陆声回到家里,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那首《捉泥鳅》,不厌其烦。
他试着寻找音频的源头,却毫无头绪。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开,灼热的日光钻过厚重的帘布,并未将房间照亮,房间暗沉沉的。
陆声的耳边是那人的歌声,清绻温柔。
他躺在床上,一手罩着眼睛,嘴边漾开一抹灿烂的微笑——即便只有音频,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