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简雨帘

93、第九十三章

　　颜兮已经走了两天了。
　　韩翊坐在花园的椅子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夕阳洒下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黯淡的红光。
　　夏夜的风吹的很舒服，但是吹的久了还是觉得沁着微微的寒意。凡娜站在韩翊身后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走过去给他披了件薄衣，“少爷，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韩翊被呼延硕重罚，身上的伤也不过刚刚结痂。
　　“在房间里闷得难受，出来透透气。”韩翊顺着她的手把衣服穿上，“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凡娜坐在他身旁，看着韩翊的侧脸，想说什么，却还是羞于开口，不安的绞了绞手指。韩翊还是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似乎根本没发现凡娜的窘迫。
　　“少爷还在想颜医生吗？”凡娜看着韩翊眼角眉梢的落魄问道，自从颜兮走了，韩翊一直是这个样子，总是让人觉得他丢了什么东西。
　　韩翊低头笑了笑，却是那样的苦涩，“这不是你该管的。”
　　“可是少爷，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凡娜有些焦急，韩翊这样疲于应付的态度让她觉得不安，“你以前，从不为这些事情烦心的。”
　　韩翊没有说话。
　　“少爷，颜医生已经走了，可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凡娜鼓起勇气，“你不应该再为了她消沉下去。”
　　“你觉得我现在是在消沉？”韩翊侧过脸看着凡娜。虽然带着笑意，但是已经略略带了不满。凡娜也只是猜测，韩翊身上带着近百下的杖伤，与其说是被韩绍谦关在家里，不如说他是伤重难行。凡娜也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于绝对，韩翊只是这些天都在花园里看落日而已，也并不至于说是消沉。
　　“我只是觉得少爷现在太消极了，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并没有。”韩翊说着转过脸去不再看她，“我没有什么闷闷不乐的，是我让她走的。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她背叛了你……”
　　“凡娜！别说了。”韩翊打断她的话，这句话，总让他想起那天龙婧的质问。
　　“少爷，我希望你能忘记颜医生，”凡娜固执的开口，很认真的看着韩翊，“不是只有她爱你，也不是只有她应该走进你的心。为什么你只看得到她，却看不到……”
　　“凡娜，我以前就说过，我身边的人，不应该对我动什么心思。”韩翊的语气冷下来，凡娜再次被打断，抬头看了看韩翊，眼里都是不甘，但是她很快平静下来。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韩翊对她，从来都是对一个下属的感情，韩翊没有越界，也绝对不会越界。
　　“在你们眼里，颜兮是背叛者，但是在我眼里，她并未背叛我什么。我爱她，我爱的是她的人，哪怕她身份是假的，姓名是假的，但是只要她这个人是爱我的，那我就会一直爱她，”韩翊不再看着凡娜，而是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凡娜，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可能会在某一时刻觉得自己很爱很爱一个人，但是时间久了你就发现那只不过是悸动，并非深爱。而真正深爱的人，往往是不经意间发现的。”
　　韩翊没有得到凡娜的回应，正想要问她的时候，她突然笑了，韩翊一惊，而后眉眼间都柔和下来。
　　“少爷，我就说你偏心凡娜，要是我跑来跟你表白，你肯定会让我滚的。”她毫不掩饰的大笑，那样活泼的性子，是玛姬特有的。
　　“玛姬？”韩翊也一笑，心里已经明了，既如此，那就当做一场恶作剧吧。“你又玩这种小把戏。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
　　“嘻嘻。你不要告诉凡娜我拿她找乐子哦，她会揍我的。不过啊，少爷对颜医生真的很长情啊，我会找个时间旁敲侧击的告诉凡娜的，你放心，凡娜那么聪明，一定明白少爷的意思。”她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走了，少爷你记得早点休息。”说罢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韩翊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才舒了口气，开口道：“出来吧，她走了。”
　　龙婧从凉亭的柱子后面出来，走到了韩翊身后。她本来是要来告诉韩翊一件事的，但是看到凡娜和韩翊在一起说话，就没有过来打断，于是就这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不该这样跟她说的。”龙婧看着韩翊，“她不是玛姬。”
　　“连你都分辨的出来，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当初是韩翊把这两姐妹训练成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以便她们进行那些不易脱身的任务。与她们相识已经五六年，亲眼目睹了她们变成今天的样子，虽然一模一样，但是相处已久，韩翊又如何分辨不出来呢。
　　“你宁可伤害凡娜，也要维护颜兮是吗？”
　　“早些让她失望，总比拖着她好。”韩翊轻叹了口气，“难不成你还想她变成第二个七十九吗。”
　　“凡娜没有七十九那样自私。如果她真的像七十九一样，她就不会装作玛姬来成全自己和你的体面。”龙婧有些愤愤的说道：“凡娜爱你不比颜兮少。”龙婧有些糊涂，她真的不懂他们所谓的爱情。韩翊这样高贵的人，却为了颜兮甘愿卑微如尘垢，而凡娜那样傲气的性子，又为了韩翊俯首求人。
　　“可我不爱她，”韩翊轻叹了口气，“感情就是这样曲折吧。婧儿，以后你也会遇到这样的难题的，我希望，你遇到的时候，你也遵从你的心，去选择那个，你真的愿意和他共度余生的人。”
　　“我怎么判断是对是错呢。”龙婧低头笑了笑，“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我想和谁共度余生。又怎么知道，选择的那个人是对是错。”
　　“你会知道的。”韩翊回头看着她一笑，“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会觉得，你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是浮云，受过所有的伤吃过所有的苦，都是为了被他抚平。”韩翊的眉眼间皆是温柔，“那个人，会给你安定，再漂泊无依的灵魂，都会寻到一个最适合自己的避风港。”
　　龙婧的心里突然一颤。
　　“所以，颜兮也是你栖息的港湾吗？”
　　“以前我也觉得爱情那么可笑，但是，只有遇上了你才知道，你会多么的爱一个人。”韩翊的目光再次流转到天上，“那会让你不顾一切，放弃任何东西都想要留住。”
　　“可是，你们也在受苦。”龙婧看着韩翊有些单薄的背影，她总觉得韩翊是大哥哥，他保护了他们所有人，可是，韩翊今年不过二十岁。与其看到他孑然一身，龙婧倒宁可颜兮此刻在他身边，起码他不会这样孤独。“天冥哥和百里追寻的爱情，是一次一次的死里逃生，而你追寻的爱情，让你放弃了尊严和信仰，为了一时的甜蜜，就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值得吗？”
　　“值得。”韩翊抬头一笑，“当然值得。婧儿，你知道夕颜吗，一种花，暮开朝败，但是，难道因为只能绚烂一晚，它就不好好开自己的花了吗？”
　　“夕颜。”龙婧也笑了，“可是翊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夕颜，你是朝颜，她生于污秽绽放于黑夜，而你生于光下绽放于朝阳，你们之间，根本触碰不到。”
　　“她晚败一刻，我早开一时，也许薄暮将歇，朝霞未到的那一刻，我们能看到彼此呢。”
　　龙婧惊讶的看着黄昏下韩翊的侧脸，她突然觉得韩翊真的变了，在关于颜兮的事上，他看似毫无原则，但是心里却有自己的一套法则。龙婧这一刻才真的相信，这个看似无情的哥哥，爱惨了颜兮。龙婧暗暗的掐了掐掌心，那件本来要告诉韩翊的事，她没有说。但是却改变了早就已经做好的决定。
　　“翊哥哥，黄昏之景破败，久看伤神，还是进屋吧。”龙婧说罢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了。
　　“晓看天色暮看云。”
　　韩翊闻声笑了，“婧儿，除了她，也就只有你懂我了。”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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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朝颜”，就是喇叭花，牵牛花，清晨花开，傍晚花谢，花语是“爱情永固”。
虽然单元不同，但其实还是关于短暂和永恒的问题。天冥和百里的“朝生暮死”是如此，韩翊和颜兮的“夕颜朝颜”也是这样。永恒是什么，无人可知，但是一天一天的走下去，总会走到永恒的。
写今天这一章的时候，想起电影《怦然心动》里面一句台词，“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
我们都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