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简雨帘

369、第三百六十九章

　　龙婧常说，留在记忆里的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
　　人从几岁开始有记忆呢？
　　事实上，人从生下来就有记忆，只是三岁之前记事能力很弱，只能通过重复的动作形成记忆反应，直到三岁以后才真正拥有记事的能力。
　　袁末有时会想，如果他正常长大，也许在他四岁之前，他也不会有那么清晰的记忆的。
　　袁末只觉得除非哪天他老年痴呆，不然这段记忆永远忘不了。而每每这个时候龙婧就会讽刺他，她总是说，想的多的人，是不会得老年痴呆的。
　　袁末闭上眼睛，还能清晰的想起那个小岛的模样，那些宽大的叶子，那些满是血迹的石头，那些零乱的到处是的骨头和啃食一半的内脏。
　　他仿佛还记得那个时候，魏风平背着他，或拉着他，赤脚穿梭在树林里，夜里睡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里，渴了喝着地上污浊的积水。袁末被送往暮影的原始森林训练时始终是哪里的佼佼者，那些影们防备他佩服他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有过这样的过往。
　　这座孤岛上，最大的孩子不超过八岁，小岛的周围是深海，岛上唯一的淡水就是那条小溪，除此之外就是清晨的露水和雨水。这里的海风带着腥味，不仅仅是海洋上飘来的鱼虾腐烂的气息，还有这些孩子的尸体被开膛破肚被鸟啃食腐烂的气息。
　　袁末曾经在这座岛上生活了三年，他也不知道自己几岁，只是从有记忆起，他就跟着魏风平，躲避着，逃离着，也屠杀着。
　　他们是被Benson送到岛上来的一批试验品，Benson要他们在这里厮杀，一年后把幸存的孩子带回去，培养成合适的杀手。这些年里，Benson手下的人，都是在一座一座孤岛上厮杀出来，这样的人没有人性，只知道要活着，就必须杀掉别人，食其肉，饮其血。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一年Benson被警方和龙门穷追不舍不得不销声匿迹停止了这项试验，他们变成了最后一批也是唯一一批被遗忘的试验品。一百个孩子，随着时间渐渐的减少，最后只剩下十几个，再到最后，白亦和龙言踏上这座岛的时候，遍寻各处，才找到六个孩子。
　　这六个孩子有的已经性命垂危，有的，是从另一个孩子嘴里抢出来的，那副骇人的场景龙言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些孩子的目光浑浊的如同深林里的野兽，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些黑魆魆的枪口，看着那些人不住的吞咽着，他们没有人性，他们看到的，是自己的食物。
　　最后的救治之下，只有两个孩子活了下来。
　　大一些的孩子，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另一个小一些的孩子。
　　白亦给他们做了骨龄测试，大概的知道，大一些的孩子九岁，小一些的七岁。
　　很难想象，如果这两个孩子成为Benson的手下，会变成如何冷酷无情的杀手。白亦和龙言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教会了这两个孩子人类的语言和行为，渐渐的这两个孩子长大了，可是却还是难以进入正常人的社会，最适合他们的，反而是残酷的暮影。
　　于是暮影多了两个训练者，十二岁的魏风平，和十岁的袁轻舟。
　　名字是龙言取的，取意为，有风平，才得轻舟。
　　也许是孤岛上的磨练，两个孩子的体格和毅力都强很多，渐渐的，他们成了那一批训练者里面的佼佼者。
　　龙澔将他们一批出色的人笼在一起成立了十个组，二一六号魏风平成了暮影最年轻的组长，那一年他只有十八岁。而二一七号袁轻舟，则是龙澔最器重的影，因为他比魏风平圆滑，虽然不及魏风平狠辣，可是他更适合出现在阳光下，成为光下的枪口。
　　他十六岁这一年，遇见了一个很特殊的女孩。
　　那个女孩在训练馆和人打斗，一招一式都很有力量，可是看着那身影却很单薄，她一次一次被击退，面对强劲的对手根本无还手之力，只是困兽之斗。她退了几步，像是在观察什么一样，然后突然极速的冲向那个男人，她的速度很快，可是力量却也由此减少，如果不是男人有意让她，恐怕她会被甩飞出去的。也或许不是，也许那个男人，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出其不意。
　　他歪了歪脑袋，饶有趣味的眯了眯眼睛。
　　“能赢她吗？”
　　“能。”面对龙澔的提问，他毫不畏惧，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但是既然龙澔开了口，那接下来，她就是自己的对手了。
　　他正看着，却陡然睁大了眼睛，龙言突然出声喊她，她才被惊醒，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他笑了笑，看着惶恐的女孩，她恐惧的眼睛看着龙澔和龙言。他不在乎女孩和龙澔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女孩。她很漂亮，比他身边的女孩要漂亮的多，五组里只有一个小姑娘，长得不怎么好看，只是很喜欢打架，尤其喜欢打人的下三路。
　　而眼前这个女孩，眉眼很精致，就算是扎着马尾，依旧美的像个洋娃娃，她是龙澔的女儿，可是却和龙言长得有些像，只是不如龙言温柔，她的眸子一亮，就是熊熊燃烧的野心。
　　他对她很感兴趣，尤其，是她身份变成自己对手的那一刻。
　　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如同一个普通男孩，穿着简简单单的运动服，一头乌发软软的垂在额上，个子高挑却不瘦弱，简单的如同一个普通人，仿佛身上不带着一点杀戮。
　　眼前的女孩子并不强壮，可是刚刚看她的打斗，她的速度极快，但是，他自信的笑了笑，她赢不了自己。
　　可是他也不舍得伤她，于是他点到即止，但是她依旧筋疲力竭。那是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女孩子，她扣着他的手臂，但还是筋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兀自喘息着，她的手很软，隔着布料他也能感到她温热的掌心。她额上的汗顺着姣好的面部曲线流下来，落在颈上，又顺着颈滑下去。她的皮肤应该是很娇嫩的，因为那汗水是那样的丝滑，毫不堵塞的就滑了下去。
　　他看着龙澔把她抱起，她的发从他眼前扫过去，带着一股清甜的幽香，那是他嗅过最好闻的味道了。
　　他看着她被龙澔抱走，看着龙言眼底的担忧，他轻轻的叫了一声“老师”，不知为何，在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和她，是否太过遥远。
　　“她是谁。”
　　那一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龙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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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第三百零二章“少时（22）”中袁末给龙婧讲自己的故事，第一句就是“我的故事，从同类相食开始”，以及在第六十四章“旧殇（1）”中写了龙婧和袁末的第一次见面，这里算是对应上了。
袁末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清晰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要做的就一定要做到，他这一生唯一没有做到的事情大概就是没法得到自己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