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简雨帘

330、第三百三十章

　　龙婧腿上的伤不甚重，严重的却是五爷踹的那一脚。
　　当五爷来医院看望龙婧的时候，龙婧正坐在床上，由着护士帮她拆解腿上的药布。五爷推门进来，龙婧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继而低下头，不看五爷，也不开口。
　　膝盖上细小的针眼已经发青发紫，连成一片，护士拿药棉擦过，微微刺痛。伤口没干也不能裹上药布，护士又不便在此，叮嘱了龙婧药水干了就按铃喊她，然后便出去了。
　　五爷看着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的龙婧，无奈的笑了笑，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前，看着龙婧抿着唇不开口的别扭样子。
　　“没什么想说的？”五爷拍了拍裤脚上沾上的灰尘，“等着我问吗？”
　　“五爷都知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龙婧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五爷，对上五爷有些玩味的目光，不安的垂眸避开，“我错了，我不该杀了他。”
　　“若是按照你展现给我的样子，你该逆来顺受，无论他们做什么，无论多大的屈辱，你都应该受着。”五爷一针见血，“龙婧，交朋友也好，管手下人也罢，最忌讳一点。”
　　龙婧几乎能听见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心不诚。”
　　龙婧抬头看着五爷，紧蹙着眉，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可张了口，却实在没脸说什么。
　　“我……”龙婧不知该说什么，五爷也不再叱责什么，沉默了几分钟，龙婧翻身下床，跪了下来。
　　五爷并不拦她，真心悔悟也好，苦肉计也罢，他都受得住龙婧这一跪。
　　“我知道您不喜欢杀戮，我怕您不喜欢我。”龙婧有时也迷茫，这一幕她困惑了许多年，这时她所说的这一切，究竟是真心，还是入戏太真，连自己都被骗进去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骗您的。”龙婧抬头看着五爷，“是，我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我有自己的感情，有我自己的骄傲，我不是生来就为了低人一等，不是生来，就为了做男人的附庸。父亲说得对，我就是有那些不该有的野心，可是五爷，我不比哥哥差的，我不是一个需要哥哥保护的废物。”
　　“龙婧，这些话，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未必就接受不了，可是你偏偏，非要装出一副样子给我，又自己亲手撕了那副模样。”五爷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看着她单薄的肩，“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早夭的小孙女，”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愁色，“她是因为肺炎，发烧，不治而亡，那个时候我不在家，我的儿子也不在，他被人算计，险些丧命，是你父亲帮我救了他。我救下了我的孩子，却没救下他的孩子。我若是在家，不会放任她死在她母亲怀里，我对不起我的孩子，也对不起我孩子的孩子。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五爷伸手抓住她胳膊，将她拉起来。
　　“我远远没有呼延硕那个老东西有福气，”五爷伸手捏捏龙婧的脸，看着她含着眼泪的可怜样子，笑着舒了口气，“我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能折腾，我今天就告诉你一个道理，你现在犯了错，吃些皮肉苦，我能帮你摆平，可是以后，你总有一天要自己去摆平你惹下的麻烦，不是任何时候，你杀了人，都能被抹的干干净净，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的事，都有双眼睛在看着。”
　　“五爷……也信神佛吗？”龙婧犹豫着问道。
　　“我不信，但问心无愧，总是好的。”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龙婧应着，却只是嘴上应着，实际心里，却是庆幸自己还能继续留在五爷身边。
　　…… …… …… ……
　　五爷把陌千凡拎回家的时候，陌千凡就知道大事不妙，没有借口溜走，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进门。
　　五爷家里就是普通的两居室，原配老伴早已经过世，儿子和儿媳也已经搬出去单住，这里只有五爷和续弦卉姨住着。
　　卉姨听见门响，忙从厨房里出去迎，看见的却是五爷没什么笑容的脸，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陌千凡。
　　卉姨眼尖瞥见陌千凡抱着个长长的东西，心里就明白陌千凡铁定又惹老爷子生气，今天估计是逃不了一顿打，忙上去插嘴：“回来了，我刚刚煮的八宝茶，要不要给你倒点？”
　　“不用了，你忙去吧。”五爷说着进房间去了，也不理会陌千凡。五爷一走，卉姨就拉拉陌千凡的衣服，小声问道：“你又犯什么事了，拿着的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卉姨，你就别忙乎了，不早了，您歇着吧，没事，我应付得了。”陌千凡笑的也是僵硬，五爷喊他过来，估计就逃不了一顿打，眼下只想把卉姨支开，省的一会儿难看。
　　卉姨看他打着哈哈不肯说实话，也没办法，索性也不管了，关上门进去劝了几句，然后就没再出来。
　　五爷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陌千凡还是抱着布包着的藤杖，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不敢抬头，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自己说，都干了什么。”五爷坐在沙发上，隔着茶几看着陌千凡。
　　陌千凡始终低着头，闻言咽了口唾沫，小心的抬眼，却正撞上五爷凌厉的目光，心里一颤，三两下拆了布包，捧了藤杖跪下了。
　　“都认？”
　　陌千凡心里只发凉，看着五爷解开领口的两个扣子，突然有一种对方撸胳膊挽袖子的感觉。
　　“行啊，挺有种，打了宋诚不少人，还截了百十来克货，我平常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呢。”五爷轻轻一笑，陌千凡深吸了口气，等着五爷发作。
　　果不其然，五爷话音落了没几秒，桌上的杯子就堪堪落在陌千凡腿边，若不是五爷故意扔偏了，估计就要砸在脑袋上。
　　“护着女人是好事，莽夫行径，就是错事了！”五爷训斥道，陌千凡只是稳稳的举着藤杖，胳膊不多时就酸了，在五爷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动，只好咬牙忍着。
　　“也就是宋诚没防备，他要是喊了堂口的人去，你还能囫囵个的回来？东西呢！你藏哪儿了！”
　　“在库房。”陌千凡虽然敢截货，但是却不敢私自卖出去，毒品交易是龙门眼下的大事，勘察极严，一旦被查出来，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宋堂主这批货也是私自购入的，我截了他，也是为了……”
　　“为了什么你掂量好了再说。”五爷冷冷的打断陌千凡的话。漂亮话、推辞的话，谁都能说，谁都会说，可是真实的目的，只会有一个，饶是陌千凡做足了准备，想好了五爷问起的说辞，可五爷到底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陌千凡的心思怎么会看不透。
　　“想明白了吗？”
　　陌千凡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明显是五爷给他最后的机会，若是还不说，恐怕就得举着这个藤杖跪一晚上，反正是要挨打，倒不如痛痛快快挨完，省的受更多的罪。
　　“五爷打吧，我不后悔。”说过这一句，将藤杖举得更高，垂头不言语了。
　　五爷也不打算动手，就晾他在哪儿举着，陌千凡额上俱是汗水，手臂也开始不住的打颤，可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更不敢再激怒五爷，只能咬牙硬扛着。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缓慢的走动，不知跪了多久，总之陌千凡的胳膊已经疼的完全没了知觉，五爷忽然起身，一手抄起藤杖一脚踹在陌千凡肩上，将他踹倒伏撑在地上。
　　陌千凡撑地的手臂直打颤，还没待反应，身后已经如同热油烫过，几杖下去就见了血，五爷拿着藤杖比着身后血痕，沿着檩子一道道抽下去，抽的甚重。陌千凡头两下就慌乱之中咬破了嘴角嫩肉，浑身疼痛之下双肩都颤抖，死死抠着地忍着。
　　“跪直了！”五爷看他这样也不打了，吼着要他跪直，陌千凡死死咬着唇直起身子，抬手接下粘着血的藤杖，还未能缓过来，就让五爷一耳光抽的歪倒在地上。
　　“这顿打是要你记住，谁都能冲动能肆意妄为，你不行，”五爷沉声训斥道，“你心里明白你以后要做的是什么，明知道不应该，还是不管不顾去做。你没有九条命，你没有冲动的机会，不是万无一失的事，你就不能做。”
　　陌千凡撑着地又跪起来，低着头不敢再看五爷。
　　五爷只是戳着他肩胛骨一字一句的骂道：“想保护她？想替她讨公道？你有那个本事吗？你爬到能护住她的位置了吗？你以为你在龙门是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你的陌大少爷？不是了，你在龙门，和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你手里的权势，做事之前掂量一下，你够不够格！”
　　陌千凡被训得抬不起头来，更不敢言语什么。
　　“你明事理，我不用多跟你说什么，但是你给我记住这一回，再有这么一回，我就把你拖到刑堂打死，看看谁能护得住你。”五爷气的头疼，“从明天起，你给我滚去带船，带上二十趟再回来。”
　　“五爷，我错了，我改……”陌千凡慌了，可是求了半句，却渐渐明白了五爷的意思。是，他现在就是太狂妄了，就是开始浮躁了，明明只是小有成就，就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了，这是最不应该的，这也是最容易毁了自己的。
　　五爷不说什么，沉默了许久，直到陌千凡认命一般说道：“我去，我一定好好带船……”
　　“出了任何纰漏，不用来见我，直接滚去刑堂领罚。”
　　“是……”
　　“天亮了走就行了。”五爷说罢就回房了，留下陌千凡一人跪在客厅做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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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拿证了拿证了再也不用折腾考驾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