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简雨帘

234、第二百三十四章

　　龙啸决定将童越还给池霖禾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赌注，但结果是稳操胜券。
　　池霖禾在接回童越后自然也发现了童越精神上的问题，他归咎于自己当年没有照顾好她，请了多少名医，都说只能慢慢将养，没法根治。
　　童越身上很多伤痕，无法想象这些伤是怎么造成的，得知是童希一家人救下她养育她，池霖禾和杨丽娜暗地里也给童希送了一笔钱，请童希有时间多来看看童越，好让童越慢慢放下戒心适应这里的生活。
　　童越虽然心智不全，但是还是乖巧的，这些适应不适应的举动，其实是送她回来之前，唐诗教给她很多遍的。让童希进入池家，无疑又是一场豪赌，但是这是唯一能让童希妥协送还童越且不损失的办法了。
　　童越每日跟在池霖禾和杨丽娜身边，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一脸天真的笑着，倒是让池霖禾没那么焦躁不安了。
　　这样安生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对池霖禾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到底也是有他的软肋，她的软肋就是小女儿池天画。池天画是从出生就被他当做掌上明珠的，他陪在她床头给她讲故事，看她傻傻的笑的时候，回忆常常不知不觉的回到她小时候，自己带着她在草地上玩耍。
　　幼时的池天画是那么聪慧，可是偏偏，在跟着池天宇出去之后失踪了再也没找到。
　　池霖禾领了龙啸的情，许诺他无论池天宇做出什么事，池霖禾都不会帮他。
　　那天龙啸说：“我可以用她来要挟你做任何事，但是我们的恩怨，我不想连累这个孩子。”
　　这句话从他这样一个□□中人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违心的很了，可是这就是龙啸的独特之处。别人满怀谋划阿谀奉承的话，恰恰是他的真心话。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童越置身事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池天宇得知池霖禾找到池天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的坐了半晌之后，他砸了手边能砸的所有东西。
　　最后他呆呆的坐在摆放着母亲遗像的桌子前，有些失神的说道。
　　“我爸找到池天画了。”
　　池天宇苦笑一声，回忆如滚油一般在脑海里肆虐。
　　他的母亲，是当时池霖禾想找一个分家出去的理由而随意娶的，两个人在结婚前甚至没有见过面。从他记事以来，见到最多的场景就是父亲夜不归宿，母亲一宿一宿在床角垂泪。要不就是等到天亮父亲一身风尘仆仆的回来，两个人说不上几句话就各自沉默，或者爆发一场争吵。最后父亲摔门离去，母亲在卧室大哭。
　　他其实从小就不喜欢母亲，她的懦弱和没完没了的哭泣让他感到愤怒和不耐烦。既然留在这里这么痛苦，既然丈夫不爱，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离开他，自己有手有脚，难道会饿死不成吗？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家里受他的气，被他的冷暴力折磨的日渐消瘦，甚至看着他带回家一个年轻妖冶的女人。
　　那个女人还怀了孩子。
　　后来母亲带着对父亲的恨和对这半生的悔，离开了人世，那个女人也在那一年里，生下了池天画。
　　家里热闹起来，那种热闹是池天宇十四年来从没有见到过的。厨房里飘散着煲汤的香气，夹杂着小孩子的牙牙学语。在这个三口之家里，池天宇永远都像个外人。每每池霖禾抱着池天画在客厅里玩耍，杨丽娜在饭桌前盛饭添羹，这份其乐融融温馨无比的画面里，池天宇永远是最败兴的一个。
　　即使池霖禾前一秒对着池天画笑，转过头来看到他，也会冷下脸来。
　　杨丽娜从来不会和池天宇硬碰硬，她只会给池霖禾吹枕头风，让池霖禾找池天宇的麻烦。
　　记忆里最耻辱的一次，是十六岁那一天，饭桌上池霖禾突然问起他功课。那阵子刚好是母亲的忌日，他忙着给母亲祭奠，功课落下一些，他一向成绩优异，记忆里也就只有那么一次考得逊色一些。
　　但是这样还是让池霖禾雷霆大怒，一顿喝骂，骂的池天宇像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池天宇跪在地上，心里的委屈无法言说，只觉得父亲是故意找自己的茬，他什么时候关心过自己的成绩。池霖禾骂了一阵子，要他拿棍子来。池天宇顿时脸上滚烫，到底也是十六岁的大孩子了，脱了裤子跪在这儿赤条条的挨打，左右无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当着后母和小妹妹的面。
　　他少有服软的时候，这一次却是真的怕，低着头哀求了他几声。可是池霖禾哪里肯听，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拿着棍子逼他就范。慌乱中和杨丽娜的目光对上，池天宇只觉她含着笑意的眼睛里都是浓浓的不屑和嘲讽，嘴上却还假和善的跟池霖禾求情。
　　他如何反抗的了父亲呢？最后还不是挨了几耳光之后顺从的褪了裤子，屈辱的趴伏在他脚下。
　　他绷直的脊背不停地颤抖，池霖禾的棍子抽下去就是一道淤青发黑的檩子，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骇人。池天宇死死咬着薄唇，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掉下来，一时间也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池天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棍子抽在肉上的声音觉得恐怖难受，“哇”的一声哭出来。池霖禾看小女儿哭了，怒气更甚，手下用力几棍，血就淌下来。杨丽娜要抱着池天画回房间，可是她偏不肯，挣扎着要下来，一步一颤的跑到池霖禾身边，抱着他的腿叫他：“爸爸~不打~”
　　池霖禾又发狠抽了十来下，怕不着意伤到池天画，这才停手，拽着满身冷汗的池天宇拖到墙角，戳着他脑袋恶狠狠道：“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
　　他打够了，拂袖而去。池天宇费劲的扯起裤子穿好，挺直了腰背跪着。过了一会儿杨丽娜又过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他半晌，才阴阳怪气的开口：“小宇啊，起来吧，何必跟你爸爸置气呢……”又说了些无关轻重的劝慰的话。
　　池天宇突然慢慢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那一眼阴冷怨毒，简直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有的眼神，杨丽娜不由得心里一阵寒颤，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一直从午时跪到深夜，屋里屋外都一片安静，静谧中仿佛还有些夏虫的叫声，想来父亲早就睡熟了吧。池天宇苦笑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起来去休息还是继续跟他死杠。
　　他身后响起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回头看是池天画抱着自己的小熊，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摇他胳膊：“大哥哥~睡觉觉~”
　　池天画转过头来看她，似乎是被池天宇的目光吓到了，池天画一时间没敢说话，最后低下头坐在池天宇身边，一手抱着娃娃一手还是拉着他衣服：“起来~睡觉觉~”
　　池天宇想狠狠甩开她，可是怕把她弄哭吵醒了父亲，又给自己平添灾祸，池天画不知道哥哥讨厌她，只是拉着池天宇的衣服坐着，渐渐的居然睡着了，就靠在池天宇身上。小小的，软绵绵的，靠在他腿上，熊放在地上，她枕着刚刚好。
　　池天宇心里一颤，四下无人，他真想摸出个锥子来，一下子捅死她，然后弃尸荒野。但是他还是没忍心。
　　十六岁的少年，虽然内心阴狠，但是到底还是有一处柔软。
　　那柔软他尽数给了同父异母的妹妹，终于还是留下了她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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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到池天宇的往事，就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如果父亲对他多一点爱，他也不会比龙啸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