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星星》白依山

22、领盒饭啦

　　剧组里是很忙碌的。
　　一部剧从策划到选角、开拍、播出、后续宣传等等，每一步都是一大群人的心血。
　　余星辰下了戏，一一跟工作人员互相问候“辛苦”，拍花絮的小姐姐熬得双眼通红，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
　　余星辰：？
　　但还是礼貌点头微笑。
　　这个花絮小姐姐有时候就像一道影子，你很容易就把她忽略掉了，以至于说了什么虎狼之词被收录进去，后期随着剧播出，就会被全微博的观众耻笑。
　　有一次彭城偷偷讲黄色笑话，突然就听到这小姐姐噗嗤笑出了声，简直太破廉耻了。他追了人家两道街，好话说尽，才以两杯奶茶的代价换得删除。

　　余星辰对星空表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扰乱了彭城的少男心。他也从屋顶下来，失魂落魄的。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抱着手机默默失眠。
　　余星辰打开张峤的微信又关上，又打开，又关上。张峤的头像是一片天空，有丝丝缭缭的云，打开他的朋友圈，也只是寥寥几个链接，介绍国家出台的新政策……
　　余星辰又看看自己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呆萌小猪，朋友圈里晒的都是吃吃喝喝。
　　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这几天他总是回想起张峤张开手臂，对他说：跳吧，我接着你。
　　那一刻的心动抵得上千千万万次的心动。
　　“唉……”
　　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
　　余星辰想了想，打开微博。

　　彭城也在他们寝室群里疯狂输出。
　　“兄弟们在吗在吗，有人吗？！”
　　“刚从图书馆回来。”
　　“+1”
　　“+1”
　　“我靠，你们什么情况？集体泡图书馆？在图书馆开黑吗？”
　　“庸俗！”
　　“演戏不靠谱，还是考研香啊！”
　　彭城眼睁睁看着群名从“北影最帅寝”改成了“考研上岸我能行”！
　　“你们受什么刺激了？”
　　“有事就吠，无事滚犊。”
　　“除了转账勿扰.jpg”
　　彭城心理建设一番，缓缓开始：“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一个人……”
　　“我靠！你喜欢上谁了？”
　　“发个照片看看！”
　　“是女团的小妹妹吗？”
　　彭城：“……”

　　张峤下了班，家里空无一人，他打开鞋柜，里面有他的黑色拖鞋，还有余星辰的蓝色小熊头拖鞋。
　　看起来就像是离异老父亲带着儿子过日子。
　　把蓝色拖鞋扔进阳台的脏衣篮里，明天保姆阿姨就会给洗了。
　　打开厨房灯，桌上摆着他一个人的饭菜，吴阿姨做熟了两人份，都把握不好分量了，每次他都会剩下一些吃不下。
　　这道芝士虾球是余星辰爱吃的，他不爱吃，不喜欢奶味。
　　吃过饭，把碗筷丢进洗碗机，他躺倒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两本余星辰的表演专业书，他拿起来略略翻动，仿佛要从书页里嗅到他的气味。
　　他去横店快三个月了，家里都没有他的气息了。
　　打开微信，就看到几天前余星辰发来的信息：今天拍大夜，好看吗？
　　一张俯拍的自拍，他长发如云，发间很多金饰，很是华丽，从衣襟处可以看出，戏服是一件大红色的。
　　他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好看。
　　他是不是过于冷淡了？毕竟这是余星辰第一次给他发自拍，他都没有好好赞美一下，是不是让人觉得太高冷了？
　　“很好看，你一直都很好看……”默默打字，又默默删除。
　　“唉……”宽阔的大客厅里，仿佛连叹息声都有回音。
　　张峤打开微博，把余星辰那条星空的微博又反复看了三遍。突然，私信那里冒出一个红红的1来。
　　余星辰：姐姐，在吗？
　　你是我的小星星：在。
　　余星辰那里沉默了好久，张峤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盯着公司股票都没这么认真。
　　余星辰：我一个朋友，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不知道要不要表白……
　　张峤：！！！
　　余星辰开始“无中生友”，并且细心地用上了女字她。
　　余星辰：那个人很帅，在有危险的时候还保护了我那个朋友，她这两天一直想着这件事，做梦都会梦到那个人。
　　张峤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前两天剧组有个人对余星辰出言不逊，被那个大马猴子教训了一番，他是知道这事的，王慧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他了。
　　他向那个人公司施了压，迫使他们处理了这件事，剧组那边也换人了。
　　所以，星辰心动了？喜欢上了那个替他打架的人？要是他在当场，也会替他打架的！
　　也难怪，他们都是年轻人，零零后。都说三年一代沟，他跟余星辰隔着四个代沟。哦，年轻人都不用代沟这个词了。
　　所以，余星辰终于要离开他了吗？也是，他不需要他的钱了，也不需要他的权势了，他年轻有天赋，自然不愁将来的发展，有什么理由跟他这个老家伙捆绑在一起呢？
　　张峤一个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对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仔细查看自己的脸。说实在的，他算是保养得当的，他非常注意健身，而且也用护肤品，三十出头，看起来跟二十多没什么差别。
　　要知道，他很多同学三十出头，已经有肚子了，有的发际线已经秃得没法看了！
　　张峤撩起衬衣，数了数自己的腹肌，整整六块。又看了看自己的发际线，用手指比了比眉峰与发际的间距，尚可。
　　可是，张峤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没有那个大马猴好看。
　　他也经常刷微博，什么“建模脸”、“女娲毕设”等等夸张的头衔，都是大马猴的粉丝给他戴上的，前两天大马猴发了张素颜照，还上了热搜。
　　他毕竟不是明星，论脸的精致程度，他比不过。
　　他噔噔噔地跑上楼，打开保险箱，里面有一份简单的合约，最后一页是他和余星辰的签名。
　　余星辰的字圆圆的，小小的，像小学生的字，他觉得很可爱。
　　名字下面是日期，截止到了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之后，他就再没有什么能留住余星辰了。

　　余星辰看着手机，富婆姐姐好久没回复。
　　他默默按熄手机屏，躺在床上发呆。
　　要是一辈子不说喜欢张峤，一辈子就这样陪着他，他也可以接受。但是，张峤会不会结婚啊，到时候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留在张峤身边了。

　　第二天，余星辰打开微博，看到富婆姐姐隔了四个多小时，在清晨五点的时候回复了他。
　　你是我的小星星：建议你的朋友不要告白，你们现在都要以事业为重，感情的事可以放一放。又：我觉得那个男的不太靠谱，表白之后你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张峤熬夜熬得眼睛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打字：表白之后你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因为我会弄死他。
　　咬着牙又把后半句删掉了。

　　余星辰很明白自己的地位，三年了，他就像个小金丝雀，被张峤圈养着。张峤的朋友圈没有提过他，他没有去过张峤的公司，张峤没有介绍任何自己的朋友给他认识，他也没有见过张峤任何一个亲人。
　　他是张峤的秘密情人，一个见不得光的同性情人。
　　富婆姐姐说得对，如果表白，他可能连地下情人都做不成，他还敢奢望什么呢。

　　余星辰终于迎来他的最后几场戏，也是重头戏。
　　小变态杀人的过程很残忍，他很喜欢边玩边杀，每次都弄得很恶心。而恰好有一次，他玩得太嗨了，忘记了时间，被师兄当场抓包。看到师兄气得铁青的脸，兰泽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停手，而是抓紧时间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
　　魏长风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可他总不愿意相信，性格如此软懦，脸蛋精致，年龄又小的兰泽会是这一系列虐杀事件的凶手。
　　他明明晚上都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他怎么敢杀人呢？
　　面对魏长风冷酷的指责，兰泽无法接受。就在前一天，这张脸还为他露出难得的温柔笑意，这个人还在夜里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他们明明，明明都……
　　魏长风长剑出鞘！他气得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喃喃道：“魔种……”
　　兰泽彻底慌了，他恼怒，他不解，他气愤，愤恨师兄竟然对他拔剑相向！
　　“我就是天生的魔种，你杀了我啊！”兰泽怒吼一声，眼泪在他激怒扭曲的脸上滚滚流下。
　　“好，cut！”导演喊了一声，“过了过了。”
　　余星辰眼泪都顾不得擦，脸上表情非常凶狠，吓得跟他搭戏的彭城屁都不敢放一个。他跑过去看回放，完了来了一句：“再来一条吧。”
　　导演最怕余星辰在这里死磕了，经费在燃烧！但每次余星辰死磕，他们出片剪辑都贼惊艳，所以导演一定程度上也是痛并快乐着。
　　“再来一条！各部门准备！”

　　兰泽跑走后，没多久就冷静下来了。他灰溜溜地回到客栈，一路上设想了很多认错服软的话，扭扭捏捏地推开房门，就见小二端着盆正在打扫房间。
　　他傻眼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房里住的人呢？”
　　“退房走了啊，一个时辰前刚走。”
　　一个时辰前，就是他和师兄吵架的时候，师兄回来后，一丝犹豫也无，等也不等他就走了？
　　兰泽慌了神，问清楚魏长风走的方向，拔腿就追了上去。
　　魏长风骑着马跑得飞快，兰泽用内力催着，奔命一般追了他好久好久，才追上。
　　“师兄！师兄！”兰泽像个稚儿，奔跑着去抓魏长风的衣角，却怎么也抓不到。魏长风的神驹一日千里，他追得快要死了，才终于望见师兄的背影，可师兄却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不愿意停马听他说一句话。
　　兰泽内力耗空了，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泥土里。
　　他哭了，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魏长风一咬牙，额角青筋暴起，脸上露出一丝凶狠，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无声地叹口了气。
　　“师兄！师兄！你原谅我了！”兰泽破涕为笑，从地上爬起来，向魏长风跑去。
　　“不要追了，你走吧。”魏长风错开目光，故意不看他，冷冷道。
　　兰泽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了，愣在当场。
　　“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们就此别过，下回再见，必要分个生死。”魏长风说完，看也不看他，双脚一夹马腹，驱着马掉头要走。
　　“我是兰泽啊，我是小泽啊……”兰泽怔怔看着马上那个人绝情的背影，眼泪滚滚而落，他轻声申辩，“师兄，小的时候，你抱过我，你说过要保护我，你忘了吗……”
　　他那么可怜，那么卑微，连声音都是细微的。
　　“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兰泽了。”魏长风没有回头，“我清心宗的兰泽已经死在魔教了。”
　　兰泽呆住了。
　　“驾！”魏长风缰绳一震，又将兰泽震醒过来。
　　“师兄！师兄，你听我说……我这些年在魔教看到的，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我从小看到的都是杀人如杀猪狗，人命至贱猪狗不如，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我、我能怎么办呢……”他说话如同哀叹，魏长风默默听着，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压抑住了，只留给他一个绝情的背影。
　　然而兰泽脸色一厉，秾丽的小脸上满是煞气，他恨声道：“是，人是我杀的，我凭本事杀的，我有什么错？怪他们偷袭你，他们污蔑你，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我杀他们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江湖上，他敢做，就要承担后果！他武功不如我，他活该死！我有什么错！”
　　如果魏长风前面听着兰泽的哭诉心生不忍，那这一刻，那一丝不忍也被满腔愤怒消弭了！
　　“你真残忍。”魏长风说。
　　兰泽神色一痛，仿佛这句话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魏长风不欲再多说，打马就走。
　　兰泽急了，哭喊道：“师兄！师兄！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师兄？”兰泽疾走两步拽住魏长风的衣角，他如癫似狂，神色间满是哀戚和绝望，像个疯子一样苦苦哀求，“师兄，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好不好？我愿意死在你手上，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师兄……”
　　一声声哭诉哀求，撰住了魏长风的心脏，他心里一酸，差点也流出泪。
　　魏长风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舍，忍痛说：“你幼年时，我没能保护你，让你被魔教掳走，是我对你不住。成年后我未能去魔教寻你，未能教你走回正途，是我无能！当日我见你命悬一线，不知你是魔教护法，救你于危难，已是不该！你可知，你嘴里那些活该死的人，就算他们有错在先，哪一个都罪不至死啊……罢了，今时今日，我们已经立场不同，最好天涯海角不复相见，再见之时，我定取你性命以慰亡灵，你快些逃走吧！”
　　“你要杀我……师兄。”兰泽喃喃道。
　　他神情满是绝望，眼底一片赤红，几乎要流下血泪。
　　“好，好。”兰泽微微闭起眼睛，眼泪顺着他苍白脏污的脸颊滚落。
　　呛——长剑出鞘！
　　魏长风猝然回头，只看到满眼血红。
　　“小泽！！！”
　　当啷——沾血的剑滚落在泥土里，剑上殷红血痕如此刺眼。
　　那是他的溅雪，是二十岁时师父赐给他的剑，叮嘱他要行仁义之事，杀奸恶之贼。
　　而这把剑取了他师弟的性命。
　　儿时他护在手心里的小师弟，爱哭的小师弟，他没能保护好的小师弟。铮铮誓言言犹在耳。
　　他本不想他死的，他轻功盖世，谁杀得了他？
　　他不想他死的，就算他残忍恶毒，草菅人命……
　　可他偏偏这时候才真的明了，他不想他死。
　　但他却逼死了他。
　　魏长风抱着兰泽，徒劳地捂着他汩汩冒血的脖颈，那鲜血是滚烫的，烫得他的手忍不住颤抖。。
　　兰泽的生机随着鲜血极速地逝去，他张了张嘴，吐出一堆血沫，喃喃道：“我赔他们……便是……”
　　魏长风哀痛至极，说不出话，只抱着兰泽发出悲凉凄厉的变调的哭号。
　　“真好……师兄……抱、抱着我……”
　　兰泽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唇边留下一个满足的笑意。
　　魏长风徒劳地将兰泽紧紧勒进怀里，就像是想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一般，那动作又那么仓皇无措，那么无助。
　　镜头渐渐拉至高空中，直到画面只剩下林中两道模糊的人影，以及哀伤的哭声。

　　“cut！”
　　余星辰睁开眼睛，腰上一使劲儿就坐了起来。
　　彭城满脸的泪水还在，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怔看着余星辰从他臂弯里离开，看着两个化妆小姐姐拿湿巾帮余星辰擦嘴边的血迹。看着余星辰飞一般跑到导演身边看回放。
　　他慢慢站起来，擦了擦眼泪。
　　就算是假的，也不想第二次看他死了。彭城想。